藤下枝 休妻
休妻
距離劉崎生辰不到四日。
這期間京城之中一片祥和,什麼事情都未曾發生過。
隻是越是這樣,越叫人心神不寧。
今日風大,樹上的綠葉已然變得枯黃隨著風吹肆意地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後落在地麵,雲枝貍坐在院中,身上披著一件鬥篷,懷中抱著那隻貓。
貓十分慵懶地在雲枝貍懷中抻了一個懶腰,隨後打了一個哈欠依偎在雲枝貍懷中睡著了。
雲枝貍望著樹上飄落而下的枯葉,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已經好幾日未見到付君儀了。
丫鬟小菊端來一盞熱茶放在石桌上,熱氣還未升起就被這風吹散了。
“今日這風可真是大。”小菊忍不住抱怨一句。
雲枝貍勾唇,她端起那盞茶喝下一小口,溫暖了整個身子。
可下一刻,她便覺得喉嚨處泛起一陣惡心,她彆過頭去對這地麵一陣乾嘔,好半晌才緩和些許。
小菊見了心下一緊,忙將汀竹叫了過來。
雲枝貍擦去眼角因乾嘔擠出的幾滴眼淚,隨後將手遞給汀竹。
汀竹認認真真地給雲枝貍把脈,不一會她麵上一喜,笑著同雲枝貍說道:“少夫人這是懷有喜了!”
在一旁忙碌的九月和十月聞言也忙不疊跑過來,她們聽見少夫人有喜,麵上都掛著笑。
小菊先是愣了下,隨後恍然想到什麼,忙將那盞茶拿走,“少夫人還是少喝些茶為好,小菊去給您熬一些暖身子的湯來。”
雲枝貍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她一時間不知是該作何反應。
隻見她眼中含著一窩熱淚,神情越發激動起來。
“當,當真?”
汀竹點點頭,“當真。”
雲枝貍低下頭,摸了摸肚子,唇角抑製不住地勾起,“我有身孕了……”
“我要去見一下夫君,將這個訊息告訴給他。”雲枝貍滿懷激動地走到門口,手剛搭在門上就聽汀竹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汀竹聽陸春說,今日少將軍出去有事,得晚些時辰才會回來。這會應當還在外。”
聽了此話,雲枝貍有些許失落,她將搭在門上的手收回,回到石桌的位置上坐下,摸了下被她剛剛放在石桌上弄醒還在發蒙的貓。
“也罷,晚些時辰再告訴他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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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付君儀一直在暗中調查明陽王的勢力,終於讓他發現一絲破綻。
就是那日栽贓陷害段思槐的那一夥人。
而那一夥人也是明陽王勢力中唯一一夥自由活動在外的。
而更加不妙的是,那一夥人如用一張蛛網一樣將將軍府給圍了起來。
付君儀不敢貿然行動,這種情況若是貿然行動隻會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最終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陸春這段時間時刻跟著付君儀行動,他漸漸發現他跟隨已久的少將軍變了一副模樣,他開始變得小心翼翼,開始變得顧左顧右。
往往是這樣的人最終的下場永遠都不是一個好的下場……
他咬咬牙,總覺得自己應該替他做些什麼。
“少將軍。”
付君儀聽見陸春在叫自己回過頭去。
“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同你說,是關於那個匣子的。”
付君儀麵色一沉,問道:“你看過了?”
陸春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可是要?”
付君儀看著天空之中肆意飄揚的落葉,好半晌才沉重地點點頭。
他的眼角泛起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紅。
這段姻緣本就是他因利益而做下的結果,他們之間本沒有聯係……
或許儘早斬斷,對誰都好。
陸春也低下頭,想了好久才同付君儀說道:“我想讓汀竹也……”
付君儀回道:“隨你。”
陸春微微勾唇,總算是能夠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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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酈,皇都。
茁岩終於從大明的全麵搜捕中逃回蜀酈,剛入蜀酈他便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隻見那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瘋瘋癲癲的。
他下意識地叫出那人的名字,“紅月?”
紅月一歪腦袋,瞧了茁岩好半天也沒認出他是誰,也沒認出自己是誰。
她隻外頭傻笑著,“我不是逃兵……我不是逃兵!”
茁岩眉頭緊鎖,下一刻就見蜀酈新皇攣鞮鄴承坐在馬車上等著他。
茁岩緊忙鑽進馬車,將一切來龍去脈都同攣鞮鄴承講了去。
攣鞮鄴承聞言,會心一笑,“好,隻等那大明新皇劉崎生辰之日,起兵殺入大明!”
茁岩沒再說什麼,隻對攣鞮鄴承點點頭。
片刻,他想到如今瘋瘋癲癲的紅月,壯著膽子問攣鞮鄴承,“那紅月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攣鞮鄴承勾起唇角,隨後撥出長長一口氣,將那紅月身上的事都講給茁岩聽。
茁岩聽後瞳孔驟然收縮。
蜀酈的刑罰虐生不殺生……那一係列的刑具就算是天王老子下來看見了也為之膽寒,他不敢想象,紅月一介女子是如何忍著劇痛經曆完所有的。
如今瘋魔了,或許也算是一種解脫……
攣鞮鄴承見茁岩這般模樣一挑眉梢,“在大明待的時間久了怕是連我蜀酈的刑罰都忘得一乾二淨了?敗者就是應當受到懲罰,若不戰死,便隻有淩虐而終。”
茁岩點點頭,“屬下不敢忘。”
攣鞮鄴承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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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大風整整颳了一日,京城中的樹木皆以禿了大半,就連城中那條河流也都落滿了枯葉。
付君儀與陸春同坐一駕馬車,正往將軍府的方向行去。
待回到將軍府,陸春看著付君儀,問他,“那我?”
“去吧。”付君儀這次沒有猶豫,他踩過清掃一遍又一遍卻仍舊落得一地落葉的青石路麵,緩步走回自己的院落。
陸春同他走向相反的方向。
汀竹看看天色,“已經這個時辰了,少將軍他們應當已經回來了。”
雲枝貍也看了看天,唇角含笑著走到院門的位置,剛打算開門就聽見有人叩響了門環。
雲枝貍心想,會不會是夫君來了?
她笑著將院門開啟看見來人是陸春先是一愣,一想到這段時日陸春與汀竹後勾起唇角,“你是來找汀竹的?她就在院中。”
誰知陸春卻搖了搖頭,他將手中的匣子交給雲枝貍,十分鄭重地說道:“少夫人,這是少將軍叫我給你的。”
雲枝貍驚喜,她將匣子開啟來看,是一封書信。
她皺了皺眉頭,心裡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明明離得這麼近,有什麼是要通過寫信來傳遞的?
她將書信開啟,那上頭赫然寫著兩個大字。
休書。
她拿著書信的手無助顫抖,口中不停唸叨著一句話,“為什麼?為什麼他要休了我?”
“為什麼?”
為什麼……
陸春看著雲枝貍泛紅的眼眶不由得也是一陣心酸。
信紙從雲枝貍手中脫落,緩緩飄在地上。雲枝貍想也沒想就朝著付君儀院落的方向跑去。
汀竹疑惑地走過來,將地上那張信紙撿起,看見上麵休書兩個字時怔住。
片刻後,她問陸春,“少將軍與少夫人明明那般相愛,為何卻要休了少夫人?”
陸春停頓片刻,回道:“或許就是因為太愛了吧。”他看著汀竹,十分鄭重地說道:“要不了幾日,整座京城都會發生動亂,我希望你能夠跟著少夫人一起離開……”
汀竹一怔,“動亂?”
陸春點點頭。
付君儀正坐在書房中下棋,書房中僅有他正下棋的那張桌子上擺著一支燭台。
書房的門猛地被推來,發出“哐”的一聲。
雲枝貍紅著眼睛,走到那唯一一抹光亮前。
“你來啦。”付君儀早有所準備。
雲枝貍質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付君儀手上下棋的動作還未停息。
“你這是什麼意思?”雲枝貍渾身都在顫抖。
付君儀隻看了雲枝貍一眼後便頭也沒擡,他始終盯著自己桌上的那一盤棋。
這棋下錯一步,便是滿盤皆輸。
“你與我之間的緣分已斷……”
付君儀的話還未說完,雲枝貍就像是發了瘋一般將他桌上那盤棋掀了出去。
棋子落地的聲音清脆而沉重。
付君儀冷著一張臉,終於擡起頭,兩人四目相對。
“什麼叫緣分已斷?我自認從嫁入這將軍府以來從未有過對不起你之事,對待府中長輩也是敬之愛之,我何錯之有,你又為何要休了我?!”雲枝貍一聲聲撕心裂肺地怒吼聲回蕩在院中。
霎時一道閃電橫空而下,淒厲的雷聲響徹京城。
不久瓢潑大雨傾盆落下。
付君儀垂下眼眸,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我之間本就是因利而聚,現今你對我已然毫無用處,便沒有再留下的必要。”
淚水簌簌落下,雲枝貍向後退去半步。
“今夜我會叫陸春送你離開,你我便不必再來往了。”
雲枝貍緩緩將手撫摸上腹部,“可是……”
“沒有可是。”付君儀雙目猩紅,在那虛晃的燭火中格外滲人。
雲枝貍點點頭,她算是看清了眼前人的真正麵目,“好,就當我這一年以來的真心全當是喂給畜生了。”
她也不管外頭的雨有多大,直接奪門而出。
付君儀見她闖入大雨之中忙伸出手想將她拉回來,可已經晚了。
懸停在空中的手指微微捲了下,隨後被收了回去。
陸春早已在將軍府後門的位置準備好馬車,他見到雲枝貍朝著這邊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丫鬟。
九月和十月是不會離開的,她們還要等著這將軍府的大小姐付璃回來的那日。
汀竹也不打算離開,她想要陪著陸春到最後一刻。
最終隻有小菊一個人對這將軍府沒什麼念想,她心甘情願地跟著雲枝貍上了陸春的馬車。
隨手韁繩抽打在馬背上。
還是來時的那條路,在無儘的痛苦中緩緩向著雲家村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