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下枝 三年
三年
付君儀的傷勢有所好轉便動身前往邊疆,將軍府內眾人也在付君儀前往邊疆的三月後舉家搬回了淮中縣祖宅。
祖宅修繕的要比之前還要好許多,前院一條青石子路一直延伸過花園至後院,屋舍穿插在一條溪水之間,橋欄杆上掛著幾個燈籠,彼時正亮著昏黃的光。
如今已然進入冬季,溪水結冰,燈籠的光暈打在冰麵上輕輕晃動,三兩個人行走在橋上說著話。
於磬吐出一口白氣,“三個月了,邊疆那邊怎麼樣了?”
陪在她身旁的丫鬟搖了搖頭,“自少將軍走後便未曾得到半點訊息。”
其時,沈梅青從對麵走過來,“主母近來身體可好?”
於磬沒做什麼動作,隻盯著冰麵上那一片光暈,“活著不成問題。”她的身體的確是照在京城差看許多,但並無太多大毛病,隻是日日奔波勞累所落下的病。
不影響健康,但也不是很好受。不過隻要休息幾日,便可痊癒大半。
沈梅青勾起唇角,她知於磬是在和自己說笑,她擡頭看看天,“又要下雪了。”
於磬眸光遊動。
今年的第一場雪,又送走了一位故人。
自老祖母離世後,秋嬤嬤也越發精神不起,就這樣一直拖著身子到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她和祖母就是在不知多少年前的冬天認識的。
活了一輩子,見過許多離開的人,她都沒有過多少心痛。唯獨老祖母,讓她一病不起。
如今,她也跟著去了。
在冬日的第一場雪,去見她的“姐姐”去了。
秋嬤嬤死後,將軍府是按照主人下葬的規格置辦的葬禮。
九月和十月離開了將軍府,她們所期望的再也見不到,便沒了繼續待下去的道理。正巧,她們與將軍府簽下的契約也到了時候,如今離開,也算是一種解脫。
董玉沒有選擇離開,她在祖宅祠堂附近搭了個屋子,屋子不大,住下她一人足矣。她日日守在這祠堂就像是那些離開的人還在身邊一樣,她很想像祖母說的那般拋下過去的自己,可是不管她怎樣去做決定,也始終下不去狠心。
這裡有她太多太多的回憶了。
付子喻沒有跟著回到淮中縣,他仍舊留在將軍府,和知墨日日守著知書和李井溫書,學習,等待著明天春闈,等待著他們能夠一步青雲。
同時將軍府也向丞相府下了聘禮。
老丞相阮誌成不打算乾涉這些,他也看慣了這朝堂,在將軍府搬走的那一刻入朝辭官,可阮家畢竟還有一位太後在,是怎樣也與這皇室脫離不開關係的。
將軍府嚇得聘禮十分厚重,阮葶沅的嫁妝亦是如此。
同樣,這也是阮葶沅這些年來頭一次見到母親留下來的首飾。
聽阮誌成說,這裡有好些都是她母親祖上傳下來的。
阮葶沅摸著手上算不得十分精緻的發釵,雙眼泛紅,唇角卻洋溢著笑容。
這三個月間,薛譚明也帶著福雲公主劉韶枳去了那貧瘠縣城,劉韶枳有苦無從說出,隻好忍耐再忍耐,最終妥協。
當她第一次來到這樣荒僻之地時先是一陣錯愕,隨後看見那些衣著樸素的百姓確實滿眼心痛。
她從始至終都在抱怨自己的命運不公,可每次都在危難時有人出手相助。她算是幸運的。
可這些百姓呢?她不知道他們是否幸運。
她不知道大明有沒有放棄他們。
直到她鬼使神差地從包裹中掏出一塊乾糧遞給其中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滿眼欣喜,隨後便將這塊本就沒有多大的乾糧分給了身邊的人,自己隻留下了一小口。
劉韶枳摸摸他的頭,看向在一旁摸摸注視著一切的薛譚明,見他眼眸中閃過一絲錯愕,微微勾起唇。
劉韶枳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說道:“哼!本公主打算不跟你計較這段時間你鎖著我這件事了,本公主打算,幫你一起讓這座縣城變得輝煌!”
圍觀百姓一聽,喜的要哭出來。
薛譚明錯開在劉韶枳身上的目光。
四個月後……
京城迎來了一年暖春。
劉崎日理萬機,將明陽王一脈餘黨處理乾淨後就一心投入於大明政務以及民生問題上,他所製定的一些新的政策讓京城的百姓可以去掉一根扛在肩上的擔子。
且,日日都有侍衛在京城之中巡查,以免發生火災等意外。
春闈將至。
雲枝貍抱著女兒坐在院中躺椅上,小菊在一旁看著那小家夥笑的合不攏嘴。
雲芳與雲五這段時日也高興壞了。
村裡置辦了酒席,菜肴都是請的淮中縣有名菜館的掌勺。
小女娃長得像付君儀,這一點雲枝貍是喜歡的,可也有幾分厭惡,誰讓那沒有心的家夥休了她呢。
不過孩子是無罪的。
這段時日雲枝貍有些懶散慣了,在躺椅上一趟就能躺一整天。
她有些累了,便將孩子交給小菊來抱,她則閉上眼,悄咪咪地睡著了。
汀竹跟著陸春隨著付君儀一同去了邊疆,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
許是身為醫者的緣故,看著那些慘死的將士,和那些重傷奄奄一息的將士,心痛的好似要碎掉一般。
軍營中是有大夫的,可怎麼也救治不完。
春夏秋冬,轉眼即逝。
一年過去……
將軍府有了一件喜事。
是付子喻與阮葶沅成婚了,阮葶沅成婚那日雲枝貍也帶著孩子去看,阮葶沅看見孩子那一刻喜歡的不得了,恨不得乾脆將雲枝貍的孩子搶過來當成自己的。
這一年,丞相府倒是有兩門喜事。
阮遷歸見姐姐也成婚了,便將自己與喬蓮之事同父親說了。
阮誌成出奇地並沒有回絕阮遷歸,阮家也不想再牽扯朝政了。
日日提心吊膽,他們都累了。
蜀酈人再度被打回皇都,付君儀手持帶血長劍好似剛從地獄之中爬出來一般,他的目光凶狠地凝視著站在他對麵的茁岩身上。
經過幾場戰鬥,他們都已經精疲力竭。
付君儀歎一口氣,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與那蜀酈將軍茁岩對峙,兩方不相上下,又幾個回合後,茁岩一劍刺入付君儀腰腹,而付君儀同時割破了茁岩的喉嚨。
茁岩“噗通”一聲倒地,付君儀捂著腹部,看了一眼蜀酈皇都勾了勾唇角後便暈死過去。
元冬和漓秋將他帶回軍營。
汀竹瞧著他的傷口忍不住皺起眉頭。
終於,在半個時辰後汀竹將付君儀的血止住了,便算是撿回去半條命。
如今蜀酈將士已然所剩無幾,剩下的蜀酈皇都便不值一提了。
大將軍付嵊領兵攻入蜀酈皇都,不殺平民百姓,隻對那蜀酈皇室出手。
最終,在將士的注視下,付嵊一箭將蜀酈皇帝攣鞮鄴承定死在皇位之上。
至此,蜀酈滅國。
付君儀傷好已然是一年以後,當他再度回到京城時,已然快要過去三年之久。
他不由得長歎一聲。
太眼望一望那片天空,隻身前往皇宮。
這期間,知書和李井都已考取功名,尤其是李井,不負眾人所托,如今已然是四方縣新任縣令。
在他的治理下,四方縣算是有被盤活了起來。
四方縣暗巷那位小七公子安栩諳坐在去往京城的馬車上勾起唇角。
“朕的少將軍辛苦了,可想向朕討要什麼獎賞?”劉崎問付君儀。
付君儀思索許久,他還記得祖母說過的話。
將軍府已經再也折騰不起了。
也的確,不過一年期間,將軍府便一片死寂。
他不希望再日日活在這樣的陰影下。
“如今大明已然無人可敵,在皇上的治理下亦是日漸興盛,臣想卸任官職,從此不再踏入朝堂。”
劉崎聞言,先是一怔,不過也沒有拒絕付君儀這一番請求。
他不能左右若乾年後自己的思想。
不知道若乾年後會不會眼前這位少將軍功高震主,而讓他心生畏懼,從而佈下天羅地網將他陷害致死。
如今,他隻能遵從本心,放他離開。亦是放過了自己。
付君儀卸下官職,忽覺一身輕鬆。
待離開皇宮時天色已晚,將軍府已經不在是他的家付子喻和阮葶沅也早早回了淮中縣。他就著夜色,尋了一駕馬車往淮中縣附近的一座村子去了。
雲枝貍吃著水果,看著雲遙滿院子跑笑的合不攏嘴。
待雲遙跑累了,她就會跑到雲枝貍身邊讓雲枝貍將她抱在懷中假寐一會。
天光暗了一瞬。
雲枝貍閉上眼再睜開時看見了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麵孔。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盯著院門處那道身影久久不能平靜。
三年了,他,終於又出現了。
付君儀看見雲枝貍懷中的女娃怔愣許久,他不知道他休妻的時候雲枝貍已然懷有身孕。祖母離世時一大家子人毛裡忙外也將這件事給忘在腦後了。
如今,付君儀看見那孩子,心裡一陣刺痛。
眼睛一酸。
雲枝貍很快回複平靜的神情,她閉上雙眼,本想著當做眼不見為淨。
誰知,小菊這時從屋中出來,看見站在院門處的付君儀有驚喜有意外,忙叫了一聲,“少將軍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