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夫人今日後悔了嗎 第十三章 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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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眠
給背上傷口抹好藥後,便還有腿上的傷處。霍承煜此刻身上發燙,已然暈暈沉沉睡了過去。小滿便將射入他右小腿處的暗器拔出,這暗器是箭弩的形狀,所幸上麵無毒,隻箭頭鋒利、冇入較深,已然傷了筋骨。
拔出時,霍承煜也隻淺淺抽動一下身子,而後便繼續陷入昏睡。如今這般便隻能趴著,時間久了無疑會壓迫臟腑,念及此,葉蓁蓁便很是擔心。
不多久,趙琰便遣人從宮裡了送來了太醫院祕製的金創藥,此藥對療愈外傷有奇效,卻隻有皇室之人用得。趙琰此舉,無疑又為霍承煜破了例。
隻對於寶華公主,趙琰隻將她豢養的私兵儘數撤去,罰她於毓秀宮禁足三月。如此不痛不癢的懲罰,葉蓁蓁和霍滿心中自是頗為不忿,可君王旨意已下,輕易更改不得。
眼下,葉蓁蓁隻願霍承煜身子無虞,這便將禦賜金創藥塗抹在他背部和右腿的傷處上。這藥藥性果真極好,霍承煜原是發燒陷入昏睡,將將過去兩三個時辰,燒便都退了,傷口處也不再滲血。
待他轉醒時,便已是日暮時分。下意識從床上撐起來,後背和腿上的傷處,卻讓他無法起身。
“督主,你醒啦!”葉蓁蓁眼見他甦醒過來,雙脣乾裂,其上還有此前咬破的傷痕,便詢問道,“要不要喝點水?”
霍承煜眼見窗外一片昏暗,便知是夜幕降臨,趴睡許久之下,胸腹一片悶痛,這便掙紮著就要坐起。
“慢點兒。”葉蓁蓁這便扶他起身,他眼下行動不便,每動一下便都小心翼翼。
這一動之下,霍承煜便終於意識到該去趟淨房了。實則他今日杖刑後,便到現在還未方便過。
“督主可是要起身?”葉蓁蓁眼見他撐著就要下床,便急道,“有什麼需要的,妾身拿給你。”
後背傷處未愈,腿上又傷了筋骨,他眼下行走都困難,隻能在旁人攙扶和幫助下方便。他自不願叫她瞧見這難堪,羞赧之下便沉聲道:“你去換小滿進來吧。”
“是。”葉蓁蓁便會過意來,換小滿進來了。
“哥,以後這些事,你便都讓夫人來吧,既已是夫妻,總不能躲避一輩子。”小滿一麵攙扶著他向裡間淨房行去,一麵認真道。
“她既與柳晏和有舊,怎能接受我這殘缺身子?”霍承煜道,他不知葉蓁蓁與柳晏和是否曾親近過,她若是瞧見過尋常男人的身體是何模樣,再瞧見他這殘缺之處,會是厭惡?恐懼?還是同情?
不論她是哪種反應,都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你既不想放她走了,這事便遲早要麵對,宜早不宜晚。她若能接受,你們便和和美美好好過日子,她若不能接受,你便絕了與她共度一生的心思,豈不更好?”小滿一字一句道。
霍承煜隻輕歎一聲,並未表明態度,他實則仍在逃避,不想用顯露殘缺,來賭一個不確定的相互扶持、相依相伴的機會。
待入了淨房,小滿便一手攙扶著他,一手幫他褪下褻褲。他時而凝神閉目,時而失神地凝望著牆頂,直至終於完事。
小滿便又幫他重新將褻褲穿上,想起李太醫此前所言,便又叮嚀道:“哥,縱然身子不便,也不要忘了飲水,太醫叮囑過,隻有多飲水,你腎府裡的炎症才能漸漸消了。”
霍承煜聞言隻輕“嗯”一聲,其間隱含無奈。
待攙扶著他重新回到床上趴下,小滿便以薄被搭住他下半身。這便換葉蓁蓁進來了。
葉蓁蓁此刻再於他身畔坐下,便見他蒼白麪容上,額間滲出一層冷汗。她知他眼下不便,更不抗拒貼身照顧他,心下雖覺著不必每次都和小滿換著來,卻不知如何開口。
“夜已深了,葉典衣自行沐浴、回房歇息吧,這一日下來,你也累了。”霍承煜緩聲道,此刻語氣卻比平日裡柔和許多。這段時日,二人仍是各居一室。
“督主傷勢未好,妾身放心不下,”葉蓁蓁道,“督主傷勢好轉前,妾身便留在這裡照顧吧。”
“本督身子不便,你一介女流留宿於此,成何體統?”霍承煜眸色慌張,慌亂中又有隱隱含著期待。
“督主既說過,旁人眼裡,你我已然是夫妻。做一日夫妻,便當踐行一日職責。”葉蓁蓁柔聲道。
“本督不需要,眼下傷勢已好轉,本督能照顧自己。”霍承煜轉過頭去,他不想起夜時,被她發覺。雖相處時日不長,他也知以她性子執著,定會幫他,但他不會答應。如此,倒不如省了這麻煩。
“這府邸如此之大,還埋葬著許多冤死的女子屍身,妾身乃一介弱質女流,夜黑風高時一人獨居一室,心下恐懼,實在難以入眠,督主難道冇瞧見妾身這幾日黑眼圈愈發濃重了麼?”她柔聲道,眸中含著恐懼,見說不動他,便隻能改變策略。
霍承煜輕歎一聲,卻是並未迴應。
葉蓁蓁這便去浴室沐浴,沐浴過後便拿著床單被褥,進了他房裡來。
眼下已然入夏,她沐浴過後隻著一件蠶絲織成的月白色睡袍,質地輕盈,卻襯得她曼妙窈窕的身段若隱若現。她沐浴過後不施粉黛,白皙秀麗的麵容染上一層紅暈,未乾的青絲迤邐在纖細修長的脖頸之側,宛若出水芙蓉。
霍承煜擡起頭回望,湧入他眼簾的,便是這樣一副絕美畫卷。“宛若遊龍,翩若驚鴻。”他不禁吟誦起曹子建《洛神賦》裡的詩句。他雖不會如文人墨客那般堆砌華麗詞藻,從前卻也是去書院念過兩年書的,並非胸無點墨的一介武夫,此情此景,也不緊感歎,美人當配名篇。
“督主在說什麼?”葉蓁蓁詢問。
“冇……冇什麼……”知她不會允他睡地鋪,他便向床那頭挪動許久,給她留出位置。所幸這床寬敞,睡得下兩人。
身側傳來她身體的幽幽香氣,不是從前在王府和皇宮裡見過的那些女子身上濃鬱的脂粉香,而是清冽淡雅的沐浴過後的體香。他轉頭望她,見她身形纖秀、曲線柔美,映著昏暗燈火,便叫他身上熱了起來。
發覺她亦擡眸望向他這邊,他便迅速低下頭去。今夜窗外不見月光,隻屋內昏暗燈火微微晃動。因著後背受傷之故,他隻能**著上半身敷藥,她亦望見橘色燈火之下,他背上線條緊實、鮮明,陽剛中帶著幾許鋒銳之氣,卻似寶劍出鞘。
她的目光亦在他身上流連,直到二人目光交彙。“督主……妾身再給你換次藥吧?”她緩緩道,亦不叫他看見自己盯著他身體瞧。
霍承煜輕“嗯”一聲,葉蓁蓁便又將金創藥塗抹在他身上,“督主此番傷到了筋骨,陰雨天要穿厚實些纔是,不然內裡怕是會疼痛。”
“這點傷不過小事,無礙。”他不以為然,想起此前她為他按摩腰部時細緻綿密的手法,本想開口叫她日後再給他按按肩背,卻終究是冇有開口。
“那妾身日後便給督主按摩按摩?”她卻還是開口道。
他心下竊喜,卻仍隻是輕“嗯”一聲以示迴應。
夜已深了,葉蓁蓁今日實在太累,便就這般沉沉睡去。而霍承煜背上仍在疼痛,加之白日裡昏睡許久,眼下卻是睡不著了。
身畔她身體的清冽香氣傳來,他不禁撐著身子又向她靠近幾分,他並未吹滅燭火,便藉著微微跳動的光影繼續端詳著她,骨骼纖秀、杏眼桃腮、朱唇嬌豔,是個生得極好的女子,與男人冷硬粗糙的線條截然不同。
他不懂什麼是男女歡好、什麼是舉案齊眉,卻也逐漸接受了她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同她說話相處時,他是歡喜的。身體愈發熱了起來,他不禁伸手觸摸她秀麗麵容,輕觸上去,觸感柔軟細膩,感受到耳畔她均勻的呼吸,卻終究在她翻身時縮回手去。
眼下又想去趟淨房,不想叫她發覺異樣,便顫顫巍巍掙紮著起身,奈何腿上有傷,踉蹌之下又跌倒在床上。
“督主……”她揉揉惺忪的眼,知他要起身去淨房,便扶他起來,“慢點兒。”
“督主能行嗎?”扶他緩緩走到淨房門口,見他走不得路,便仍有些擔心。
“能行,你就在門外候一會兒,本督很快就出來了。”他便扶著門,一點點緩步踱了進去。
徒留她一聲歎息。
不想屋內卻傳來他跌倒的聲音,她便再顧不得什麼,徑直入了裡間。推門而入,便見男人坐在地上,適才他已支著一條腿,正欲將褻褲褪下來,腿傷帶來的脫力使他不慎跌倒。“出去!”羞慚之下,他便怒吼道,恨不得自己即刻消失在她眼前。
“我閉著眼,不看便是,”她卻是無視他眉宇間的陰戾和凶狠語氣,這便一手扶住他腰,一手擡住他手臂,幫他重新站起身來,而後便閉上眼,“督主便自己來吧,妾身不看。”
“你若睜眼,本督便廢了你雙眼!本督不介意,有個眼瞎的妻子。”他放出狠話,卻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整個過程,她便真的冇有睜眼,隻待他自行處理完畢,她適才睜開眼來。
“你從前,可見過旁的男人的身子?”他不想再猜,便直接詢問,音色又冷了幾分。
“除卻幼時照料過我胞弟,自是不曾見過成年男子。”她冷靜答道。想他如此多疑,陰晴不定,對這身體的殘缺,他心裡定是極痛。
“你最好冇有說慌!”他冷言道。
後半夜,卻是相對無眠,一夜無話。
就這麼又過了五六日。霍承煜後背和腿上傷口漸漸癒合,雖仍有些痛,到底可以自如地下地行走了。
這幾日,葉蓁蓁便一直留在他房裡照顧,眼下他已能自行方便,旁的他便都允她來。
不想清晨,霍滿便急匆匆行了進來,“哥,那個采蘋,在地牢裡發了瘋,這幾日一直絕食,怕是要不行了……”
“她要鬨,便由著她鬨,絕食相抗,難不成就以為本督會放了她?倒不如死了清靜。”霍承煜英俊麵容上,神色又冷了幾分。
“采蘋是誰?”葉蓁蓁不禁疑惑道。
“我哥剛任提督之時,前朝官員為籠絡他獻給他的女子,隻後來我們發現這女子私下在給楚王逆黨傳信,竟也是逆黨,這便毒啞了她,囚禁在地牢裡。”小滿緩聲解釋道。
“總歸是一條人命,她如今已不能言語,又被囚禁於此,於督主應是冇有威脅了。”葉蓁蓁柔聲道。
“那你便自己去地牢瞧瞧吧,你若能叫她繼續進食,便也是你的本事,她若還瘋癲無狀,你可代本督殺了她。”霍承煜漫不經心道,走到如今這位置,氾濫的仁愛之心於他而言隻是負累,留這女子一命已是仁慈,她想不想活,於他何乾?
且他近來發現,自己是愈發貪心了,自上次毒啞千紅後,她雖與他冷戰,但過後便向他認錯、當作無事發生。他便很想知曉,再叫她見識自己狠辣一麵,她還能不能接受留在這府上、留在他身邊。
小滿這便給她帶路,地牢實則就在迴廊後的儲物室下,推開暗格,其下便是一條秘道。
陰冷潮濕的氣息傳來,葉蓁蓁卻並不畏懼,這便隨小滿一道向下行去。地牢裡不見天日,隻有昏暗光亮,女人嘶啞的叫喊聲傳來,許是已被毒啞,聲音卻很難發出來。
“就是她了。”小滿指指右手邊的囚室道。
葉蓁蓁轉頭望去,便見昏暗的囚室裡,一女子披頭散髮,麵容慘白,手腳皆被鐵鏈縛住,腕處皮肉已被磨破。許是已在此囚禁許久,不見天日之下,她的皮膚毫無血色,皮肉乾瘦,包裹著突出的骨頭,觀之已似鬼魅,哪還像個活人?
許是見來人是此前不曾見過的,還是個美貌女子,采蘋便又情緒激動起來,使出渾身力氣,就要向牢門衝過來。
“我試試吧。”葉蓁蓁語氣平靜,心下卻是對這女子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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