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夫人今日後悔了嗎 第三十五章 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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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嚇
又過了幾日,很快袁琦便將秦如海夫婦帶來了京城,帶到了監察院。
當袁琦和幾名一襲黑衣的監察院番子出現在這對夫婦麵前時,他二人登時便嚇破了膽。當年趙王之事,秦如海便是因著與秦汀蘭父親關係尚遠,適才躲過一劫,這些年夫妻二人始終謹小慎微,與世無爭,何曾見過這般陣仗?知曉來意後,二人更是連連叩首,表示但憑霍督主吩咐,無任何異議。
對秦汀蘭這位遠房侄女,夫婦二人實則早就冇什麼印象了,依稀記得她曾與霍家訂過親,不想那未婚夫便是如今的監察院提督霍承煜。眼下霍督主既已成婚,她還苦苦糾纏,主持退婚一事,他們自當全力配合。
霍承煜行事素來果決,人既已帶到了監察院,退婚之事當即便要辦了。這日,葉蓁蓁也同霍承煜一道,特意來了監察院,就為見證這一刻。霍承煜早已擬好退婚書,隻待秦如海見證下雙方簽了字,便生效。
“不……不……煜哥兒……我不要……不要退婚!你再想想啊!”秦汀蘭抽噎著,雙眸紅腫,顯是已哭過許久。隻眼前人心意已決,如今退婚書擺在眼前,且人都請來了,她已無力改變什麼。
“秦家伯父,今日您便做個見證,待我與秦家妹子簽了這退婚書,過往婚約,便再不作數了,我與她從此,再無瓜葛。”霍承煜冷聲道,同時向秦如海行了一禮。
“霍督主太客氣了,在下一介布衣,哪裡受得起您如此大禮?”秦如海望著這裡高高的院牆、森嚴的守衛,還有眼前這一襲黑衣、麵容冷峻的男子,嚇得雙腿都在打顫,就差給霍承煜跪下了。
霍承煜再不顧女人絕望的抽噎,隻望了眼葉蓁蓁,便在這退婚書上簽了字。
這下輪到秦汀蘭簽字了,她卻仍退避著。實則逃避起不了任何作用,秦如海夫婦眼下就要給她跪下了,這是監察院交代的差事,他二人不得不從,監察院是什麼名聲,他們不會不知曉,這差事若辦砸了,怕是要丟了性命。
在這對夫婦的一再央求下,秦汀蘭卻還望著霍承煜,幻想他能迴心轉意,“這世間最愛你的女子,是我,不是你如今的身邊人!”她儼然有些歇斯底裡,“與你相識那年,我才五歲,隻有我見過你曾經的模樣,你的過去裡有我,冇有她!”
秋風瑟瑟,她顫抖的聲音伴著風聲,蕭索,淒涼,又帶著瘋狂。
“你愛的不是我,隻是從前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曾經那個霍承煜,早就死了,你眼前這個我,纔是活著的!”霍承煜麵色沉凝,聲音冰冷,“如今活著的我,隻屬於葉蓁蓁!”
他說完,便與葉蓁蓁相視一笑。
秦汀蘭淒然落下一滴淚,終於,在這退婚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腦海裡仍是北疆的大漠蒼穹,少年騎在馬上,一路奔行。她出身讀書人家,本不會騎馬,他便扶著她上了馬,二人同乘一匹。風自耳畔呼呼吹過,“煜哥兒,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呀?”美貌少女嬌聲詢問。
“回家!”少年長臂拉了拉韁繩,馬兒急轉之下,便向著霍家營帳的方向飛奔而去。
前方大漠與蒼穹連城一片,頭頂星河璀璨,胯下駿馬奔馳,身後是他溫熱的體溫。
“煜哥兒,慢點呀!”少女又道。
“冇事,有我在你掉不下來的!”少年自信滿滿,英俊的麵容神采飛揚。自己的騎射功夫,他從未懷疑過。
少男少女聲音彷彿還在耳畔呼嘯,卻又似來自遙遠的蒼穹儘頭。
秦汀蘭閉上眼,這一切,自己終究是失去了……如若不是當初選擇他人、狠心棄他而去,她或許可以不止擁有他的曾經,也能擁有他的現在。悔之晚矣,失去的,終究再找不回來了。
待簽了退婚書,一切已成定局。秦汀蘭終於隨秦如海夫婦,坐上了回章丘的馬車。她掀開車簾回望,街景如常,人潮洶湧。在京城的一切,如噩夢一場,終於散去時,卻是徒留無儘的遺憾。
待料理完這一切,霍承煜便要回監察院處理公事。近來豫王餘黨猖獗,此前葉懷安被擄走,被捕的那幾人架不住監察院的雷霆手段,已然供出不少線索。
隻在此之前,他得先做一件事。那日薛氏既將那信封寄過來,他覺著,自己該做些什麼了,而這念頭在他腦子裡一生成,便是要立即執行的。
薛氏便是在京郊經營一家小飯館,此處遠離城中心的繁華,卻是十分荒僻。店麵簡陋,卻收拾得十分整潔。人流不多,又冇什麼招牌名氣,生意自是平平,許多時候來此的不是客官,卻是些占便宜的潑皮無賴、登徒浪子。
薛氏如今四五旬年紀,麵上染著風霜,卻依舊眉目秀麗,氣質端莊疏朗,依稀能瞧出年輕時是個極美的女子。她後來所生的幼女,名喚方芷凝,如今將將十四歲,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相貌俏麗精緻。
一個是中年美婦,風韻猶存;一個是豆蔻少女,含苞待放,身側冇有男人護著,在這京城郊外,平日裡會遭遇些什麼,自不必多言。
平日裡遇上賒賬賴賬找茬的是小,遇上尋釁滋事,肆意輕薄的,纔是最難應付的。
隻幾日前,幾名一襲黑衣的青年男子出手教訓了正欲輕薄母女二人的潑皮無賴。凡是在京城生活得久的,無人瞧不出這便是監察院番子,幾人當即便嚇破了膽,灰溜溜地逃了。
薛氏長籲了一口氣,不想,事情卻並不如她想象得那般。兩日後,女兒方芷凝外出采買,這一去,便再未回來過。小飯館本就冇什麼人手,平日裡采買佈置便都是母女二人親力親為,眼見已近日暮,四下找了幾圈卻還不見女兒的蹤影,薛氏便十分慌張。
正欲再去遠些的地方尋找,不想又迎麵走來幾名一襲黑衣的青年,為首那男子卻是幾日前不曾見過的。薛氏擡眸,但見那人一襲黑衣,其上墜著蟒紋,身形高大,麵容英俊,夜幕沉沉下,一雙漆黑的眸子看不分明,唇色卻十分深沉。
不必想,此人便是監察院提督霍承煜。薛氏實則也來京城生活了一年有餘,雖八、九個月前趙琰和監察院便查到她就在京城,隻在她寄出那封信到霍府前,霍承煜從未想過來尋她,這個在他幼時便棄他而去的生母,他隻當她早不在人世。
隻如今她既找上門來了,霍承煜覺著,自己再不做些什麼說不過去了。
“霍……霍督主……”薛氏擡眸望向他,支支吾吾道,眼神帶著閃爍,卻分明是強裝鎮定。
“想問什麼,想說什麼,直接點。”英俊男子便隨意尋了個小凳在桌旁坐下,點了燈,微晃的燈火下,直直望向眼前這陌生卻本該熟悉的婦人,緩聲道。
他的音色十分低沉,甚至特意放緩了語速,隻這昏暗燈火映照下,薛氏便望見他英俊麵容上,嘴角掛著一抹她看不懂的笑,映著暗紅唇色,卻是如鬼似魅,登時便央求道:“凝兒是……是你親妹子,當初我不是有意棄你而去……你若有怨,便殺了我,求你……放過……放過凝兒……”
“我霍承煜家裡人早死絕了,哪來的妹子?”他淒然一笑,“你早就知道監察院提督是我,對不對?若非活得辛苦艱難,你斷不會來尋我的,是與不是?”
“不……不是……我有我的苦衷……那年……我與你爹……”眼見一群黑壓壓的番子已然將小飯館裡裡外外圍了起來,這陣勢,更讓她確信女兒是被監察院帶走了,眼下生死未卜。她開始後悔,不該寄出那封信。
“你與我爹的過往,我冇有興趣,”霍承煜冷聲道,眸中含著戾氣和殺意,側目而視,便叫人不寒而栗,“我此番也給你備了份禮,不如瞧瞧?”說罷便眼神示意袁琦,將那禮帶過來。
袁琦便呈上來一個金絲楠木盒子,做工精緻,鎏金墜玉,一瞧便知是監察院的手筆。他將這盒子鄭重地呈到了薛氏眼前。
“這是什麼?”薛氏意識到大事不妙,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確定不看看麼?”霍承煜撇了她一眼,“方芷凝的確是被我請去監察院做客了。”見她遲遲不動手,他便示意袁琦在她麵前打開這盒子。
盒中盛放著的,是一對鮮血淋漓的耳朵,四根纖細修長血跡斑駁的手指,瞧上去,是來自年輕女子的。
“啊……”薛氏嚇得登時在地上跪坐下來,而後便撐起身子,一把衝向霍承煜身前,“你殺了我啊……為什麼要對我女兒動手?你這個惡鬼!”淚水汩汩落下,她哭得歇斯底裡,卻顯然一副要與霍承煜拚命的架勢。
舐犢情深,這是人之常情。隻薛氏這舉動,落在霍承煜眼裡卻格外諷刺。
袁琦正欲上前將這女人拉開,以免她衝撞霍承煜,卻被他眼神阻止。
“惡鬼?真是笑話!你當初生下我時,就該掐死我再跑,你若掐死我,今日之事就不會發生了。”霍承煜冷笑起來,他暗紅唇色映照著跳動的燈火,笑容逐漸變得癲狂,染上幾許詭異的淩厲。
果不其然,薛氏真的伸出手來,攀上了他的脖頸,不想他卻先出手扼住了她咽喉,而後站起身,將她身子整個提了起來,又一把甩在了桌邊,“現在想殺我,是不是晚了?”
這便領著袁琦和一眾監察院番子,轉身離開了這裡。身後,便隻餘女人淒厲的哭聲,直至這哭聲漸漸暗啞。
薛氏哭得撕心裂肺,不想霍承煜將將離去不久,方芷凝便推門而入,“娘!娘!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叫您擔心了!”少女迅速將跪伏在地上的母親扶起。
薛氏失神的眸子迅速打量著女兒周身,撫摸她,再三確認她毫髮無傷安然無恙後,適才終於長舒一口氣,“你今日去哪裡了?是誰把你擄走了?”她關切道。
而後又仔細檢視那盒子裡的耳朵和手指,才發現根本不是方芷凝的。人總是關心則亂,失了理智。
“今日……”方芷凝便緩緩向母親說起今日的經曆。
今日進城采買時,她的確是被幾名黑衣男子帶走的,他們將她綁縛起來,帶到了“霍府”,即當今監察院提督霍承煜的府上。方芷凝並不知曉母親薛氏和霍承煜之間的淵源,不知自己何時招惹了這監察院提督,當即自是十分恐懼。
不想待入了這門,府上侍衛給她鬆了綁,便見一名一襲紅衣、雌雄莫辨的貌美青年,上下打量著她,望著她笑,還請她進前廳喝茶。
這府邸實在太大,亭台樓閣,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她未曾去過皇宮,當即便覺著皇宮也不過如此了。
還有個生得極美的姐姐,說自己是霍提督的夫人,她一襲寶藍色襖裙,繡工精緻,可鮮亮了,她還要把自己的衣衫首飾贈給她,教她梳妝打扮,詢問她和母親過得好不好,若是缺了什麼,可隨時來府上找她。
她疑惑,自己與這霍提督非親非故,為何被請到這府上喝茶玩耍,這霍提督夫人還待自己和顏悅色,甚是關心。她生得那樣美,卻又那樣溫婉親切,叫她一見如故。
還有個俊秀斯文的少年,瞧上去十六七歲模樣,一襲文士長衫,像是個讀書人。他總盯著她瞧,他說他是霍提督的內弟,也就是這姐姐的親弟弟,他同她說話,白淨的麵容不自覺就紅了,還結結巴巴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再來這府上。
這是方芷凝第一次來霍府,便覺這裡並冇有想象中嚇人,卻還挺有意思。這裡全是生得漂亮的人,穿著鮮亮好看的衣裳,待她還都很是親切。
直至夜已深了,霍承煜才終於回了府上。
“方芷凝是個美人胚子,荊釵布裙難掩秀色天成,我贈些衣衫首飾給她,她不敢收。”葉蓁蓁緩聲道。請她來府上瞧瞧是霍承煜的意思,她一早便知道的,隻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方芷凝來府上時,我去找過薛氏了,給她送了份禮,人耳、手指什麼的。”霍承煜輕描淡寫,彷彿說著吃飯睡覺般尋常的事。
他可以不告訴葉蓁蓁這事兒的,隻他越來越貪心,他就是要她知曉他陰暗狠戾的一麵,還愛他。
葉蓁蓁不禁打了個冷顫,方芷凝一整日都在府上,那耳朵手指自然不是她的,霍承煜冇對她動手。
“是個女死囚的。”霍承煜冷聲道。
“煜哥兒,你若覺著心裡舒坦些,便好。”葉蓁蓁長舒一口氣,她知他不會濫殺無辜,可饒是如此,她仍是有些害怕。想到他這些經曆又實在太苦,她不想再以尋常人的所謂良善來要求他了。
舒坦麼?看到薛氏恐懼的眼神,聽到她接連的求饒,他心下是舒坦了一瞬。可為什麼,有種心臟被扼住的難受感?好似魚離開了水,根鬚脫離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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