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美攻掉馬了 月滿重圓[番外]
月滿重圓
玄陽境。
浮夢山,雲氣氤氳,漫過青蔥崖壁。
九方瀟本不願意醒,卻被一位不速之客擾了清淨。
不知何人,一大早就來敲眠雨山居的門,無奈之下,他唸了句法咒撤開結界,將門外的人放了進來。
腳步聲頗為急促,九方瀟聽不出是誰。他正鬆鬆懶懶地躺在床上,這會兒才捨得掀開眼睫。
身上穿著練功時的短袍,入眼是一片浮光素紗的床帳。
這裡是……眠雨山居!他從前在玄陽境的住處,按說早已被毀了才對。
還有這副身軀,靈氣運轉毫無滯澀之感,竟是他未曾受損的原身。
怔忡的功夫,敲門的人已經走得更近,不過隻站在內室門口,未敢直接進來。
九方瀟掀開紗帳朝外瞟了一眼,來者是位男子,負手而立,錦袍華服,二十歲左右,有幾分眼熟卻又想不起名字。
“你……誰啊!?”
門口那人微怔,試探性地叫了聲:“哥……?”
九方瀟本已下床走到門口,聽了這稱呼,立時頓住腳步。
再細看那男子的眉眼,果然與自己有三分相似,待他反應過來來者是誰,指尖已凝出一絲靈力,對著他的腳底掃出半道虛招!
“出去出去!誰準你踏進來的!?”
來人正是他的二弟九方禦,當年他敗亡浪舟山之際,二弟還是個剛剛登基的稚子,後來他複生,確實也未見過成年後的九方禦究竟是何模樣。
九方禦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幾步,臉色變得越發煞白,心裡想的是,莫非大哥他知道北宸的那樁事了?
不過,他覺得不太可能,訊息是北宸連夜派使者送來的,他大哥不問朝堂俗物,絕對不可能知曉。
他定了定神,又道:“兄長修仙修糊塗了,怎麼連小弟都不認得了?”
九方瀟眉心突突直跳,瞬間明白眼前的境況。
妖神隕落,時空重置,這個時空的事定然也發生諸多變化,他急於求證心中所想,懶得跟九方禦廢話。
畢竟在上個輪回,為爭奪南安帝位,他這個年幼的小弟可沒少跟他耍陰私算計。
“認得纔要趕你。”九方瀟邊說邊往門外走,警告道:“以後不準來玄陽境煩我。”
“哥、哥!你……我、我有要事相商!”九方禦趕緊將人攔住,“事關……事關南安國的安危!”
九方瀟停步,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上輩子你的皇帝當得也不怎麼樣,現在倒關心起南安的安危來了?”
“上輩子?”九方禦摸不著頭腦,隻略顯羞愧地低下頭,“如今我和小妹一同治理南安,雖稱不上政績卓然,卻也能保證百姓安居樂業。就拿魚呈道來說,即便是荒年,也從未有過餓殍遍地之事,兄長若不信,儘可去查證。”
九方瀟冷哼一聲,神色稍斂,拉出身旁藤椅坐下,“說你那件安危要事。”
九方禦在他對麵坐定,抵著下巴假咳了幾聲,吞吞吐吐道:
“南安……額,不是南安,其實是北宸……”
“北宸怎麼了?”九方瀟見他麵露難色,心裡更像壓了一塊石頭,當即打斷道:“北宸如今的皇帝是誰?”
九方禦心中一緊,暗道大事不妙。
昨日使臣來報,北宸皇帝點名了要與他大哥九方瀟成婚!
他兄長何許人也——修真界第一劍修,三界之內難逢敵手,而今統領九靈仙闕十萬天兵,一心向道,早已拋卻世俗之事,又怎願同男子成親?
可此事關乎兩國邦交,傳聞北宸新帝心狠手辣,手腕了得!萬一此番駁了他的麵子,南安未來恐遭禍患,再無寧日。
他兄妹二人集結南安群臣商討了一夜,滿朝文武束手無策,一籌莫展,最終決定讓他來當這個說客,說不準兄長念及百姓安危,就點頭同意了呢?
九方禦來時已想好許多說辭,可眼下見了九方瀟的麵,反而一個字也蹦不出口。
“問你話呢。”九方瀟連聲催促。
九方禦硬著頭皮道:“北宸的皇帝剛登基一年,名叫白麟玉……兄長閉關清修,許是不認得。”
他還活著。
九方瀟微微勾唇,旋即又蹙起眉來,那人剛登基一年,那如今的時空豈不是回到了他們在北宸大婚的那一年。
那他……他還會記得我嗎!
九方禦見人不說話,猶豫道:“北宸的皇帝要成婚了……”
九方瀟微怔,追問道:“與誰成婚?小妹?”
九方禦喉嚨發緊,又不能直說“他想跟你成婚”,便遮掩說:“小弟愚笨,亦無從得知,但北宸皇帝他……”
九方禦靈機一動,慌忙從袖間抽出張請柬,一把拍在桌上:
“但他邀兄長前往北宸觀禮!”
“什麼!?”九方瀟急火攻心,氣得差點掀桌。
“他和彆人成親,竟敢……竟敢邀我觀禮?”
“兄長彆生氣啊……隻是觀禮,觀禮而已。”九方禦緩了口氣,心道還好沒說出真相。
九方瀟抓起請柬仔細辨認,上麵未寫所娶為誰,亦未寫明受邀之人,隻寫著:三日後,於北宸正陽殿設宴,望卿如期赴約,共賞良辰,勿負朕之殷切!
字跡雖非白麟玉本人的,可那張請柬確是北宸禦用紙墨所書。
九方瀟將請柬撕得粉碎,壓著聲音問:“他還說了什麼,為何偏要邀我觀禮?”
九方禦言辭閃躲:“沒什麼,想來是看中兄長身份,兄長人貴事繁,可千萬記得屈尊赴宴!”說完,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
九方瀟腦中一片混亂,氣鼓鼓地走出屋門,庭院中立著兩件完好無損的兵器。
一件是碧靈劍,另一件則是荒嘯戰鐮。
九方瀟小心翼翼地將碧靈劍收入鞘中,暗道以後再不讓你斷折。複將眼神飄過戰鐮,心裡疑惑不斷,卻無暇細究。
行至山腰,往下一看,才發現山腳的演武場上黑壓壓一片,站滿了玄陽境弟子,他心下稍安,朝著人多處走,一路上都是熟悉麵孔,儘是他昔年的同門。
九方瀟從前總是冷淡孤傲,脾氣也不算溫和,玄陽境弟子見了師兄,無不敬畏三分,屏息斂聲不敢多言。
可如今再見這些故人,他難掩心中歡喜,臉上不由露出笑顏,反而叫一眾弟子驚歎不已。
他不好解釋,隻與相熟的幾人寒暄數句,得知玄陽境上下一切安好,心中的石頭方纔落地。
十萬生靈得以重生,他這輩子纔不算愧對任何人。
“師尊何在?”九方瀟今日未見丹魄身影。
對麵幾人相視一眼,露出疑色:“神座的魂體仍在幻海島祭壇,被封於喚魂鑒中修煉,兩年後才能歸位,師兄怎連此事都忘了?”
九方瀟聞言趕往,果然見到幻海島神壇布著歸元轉生法陣,師弟林鳶正率眾看護。
師尊遭魔族圍殺,與妖神惡念無甚關聯,此番雖不能即刻重生,幸而保有一線生機。
他想跟林鳶交代法陣關竅,剛一開口就被一道急促的聲音打斷。
“神君?”加苑氣喘連連,“總算尋到你了,這是本月修繕仙闕宮殿的花銷,還有下月仙盟議事的明細,皆已列於折中,請神君過目批複,屬下得趕在天樞議事院收班前送過去!”
“給我批複?”九方瀟接過玉折匆匆掃過,隨即想起那柄戰鐮,按照原有時空的軌跡,他應該還未得知九靈仙闕之事,可此刻仙闕似乎已認他為主。
“你我怎會在此相逢……靈霏和妖神呢?他們存在過嗎?”九方瀟驚詫道。
加苑一臉茫然,如實道:“靈霏聖君千年前死於與麟龍之戰,彼時屬下愚昧,勾結外敵害了聖君,天族聖主罰九靈眾兵曆經雷劫,直到十年前,念及我等抗擊妖神有功,才赦免屬下的罪責。”
“我近日悟道時,不慎擾亂記憶。”九方瀟見對麵二人神色困惑,隨口解釋一句,才道:“十年前抗擊妖神,是指何事?”
加苑道:“靈霏聖君死後,白骨化為妖神夙天,夙天數百年前被一麟族所殺,十年前忽有重生之兆,是神君你帶領我等設法誅滅妖神魂識,才使得人間躲過一場劫難。”
十年前,誅殺妖神……
重置後的時空,竟有如此巨變!
九方瀟接著細問,得知不光玄陽境躲過浩劫,麟族也避過妖神毒爪,如今正棲居於北宸境內。
九方瀟仍不放心,試探著問:
“你們可還記得黑岩城發生之事?”
林鳶與加苑不知所雲,紛紛搖頭。
妖神之禍告一段落,魔族危機卻仍有可能存在。
九方瀟又道:“再過三載,人間恐遭魔族入侵之禍,待我辦完事回來,再找你二人商議禦敵之策。”
林鳶卻道:“魔羅早已敗於師兄劍下,重傷不治,自此之後魔界日漸式微!還有半年前,魔族意欲侵略,被北宸新帝率眾擊退數千裡,魔軍亦是潰敗奔逃,一蹶不振。
據傳北宸新帝暗中與魔羅之子合作,引得魔族內亂不休,而今他們自顧不暇,近期更向人界各國遞了和談書,下月將由北宸新帝牽頭,擬定人魔兩族百年和平之約。”
林鳶頓了頓,補充道:“魔族忌憚玄陽境實力,前些日子也送來一封和談書,正本還在師兄那處呢!你若對抗魔之事感興趣,我可為你引薦北宸新帝,他是我的義弟。”
九方瀟呼吸微滯,想起白麟玉在他懷裡奄奄一息的模樣,心臟陣陣發疼。
從前的事,加苑和林鳶都不記得了,那人大概也忘卻我了吧……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讓白麟玉和旁人成婚。
九方瀟眸光一沉,轉身就往某處方位奔去。
“神君去哪?”
“師兄去哪?”
“去搶親!!”
……
北都王城,紅綢滿街,張燈結彩。
縱使在傍晚,依舊一派祥和喜氣。
九方瀟走在市井之間,心中愈發不安,滿城都在談論皇帝大婚之事,卻無一人得知皇帝要迎娶何人。
待行至皇宮外,他隱隱生出幾分怯意,那日他麵對夙天都沒有這麼怕過……
九方瀟避開暗衛,徑直往白麟玉的寢殿行去,一路紅氈鋪陳,囍字盈道,刺目的不得了。
寢殿內燈火通明,留有幾名值守的內侍,卻始終不見那人蹤影。
這個時辰,估計還在與朝臣議事。
九方瀟抱起手臂,倚在那條通往勤政殿的宮牆上等。
繁星閃爍,年複一年隨天道周行不殆,流轉的光華將樹影映得更為清寂。
擡眸望了半晌,倦意悄然襲來。
他微眯著眼,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某道熟悉的音色,一邊走,一邊與身旁的守衛交談。
“南安傳來訊息了嗎?”
“暫時沒有。”
“都退下吧,勿擾那處清淨。”
“是。”
那人似乎沒發現他,九方瀟便收斂聲息,默然跟在那人身後走。
幾番兜轉,兩人竟來到棲鳳閣。
眼前的一切恍若昨世,九方瀟在門口駐足片刻,不再遲疑,推門而入。
珠簾輕晃,內廳案前,白麟玉正低頭寫字,神色極為認真,卻屢屢擰眉,像是不太滿意,一方紅紙翻來覆去地看,又作廢重寫,直到九方瀟掀開珠簾,他纔回過神來。
“白麟玉,你邀我來觀禮。”
九方瀟沒有走近,話聲出口竟有些哽咽,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白麟玉猛地擡頭,放下紙筆,眸光灼灼。
他心裡歡喜,想問“觀什麼禮”,話未出口,隻聽九方瀟語氣更緩,接著問:
“你還記得我嗎?我是阿瀟。”
“阿瀟。”白麟玉輕喚他一聲。
“嗯。”九方瀟深吸一口氣,很想靠近抱住他,卻又怕驚擾這得來不易的重逢。
“即便你忘了我,我也不準你和彆人成婚,更不準你喜歡旁人……”
他化出一卷詔書,展開時心底一亂,指尖忍不住輕顫,“你上輩子答應我的,這空詔上還拓有北宸的國印。”
白麟玉一怔,“這詔書怎會出現在這個時空?”
“我也不知……你,你說什麼!?”九方瀟的心臟狂跳不已。
“我說,你是我的阿瀟,我沒忘記你。不過,這輩子你得先聽我說——”
白麟玉忽然快步上前,將九方瀟擁入懷中:
“我不跟彆人成婚,更不會喜歡彆人,我隻喜歡你,很愛很愛你……”
“好。”九方瀟眼眶發熱,卻仍逗弄道:“我的陛下,我的小玉,我答應你的求娶。”
言畢,扣住那人頸側,落下一枚深吻。
白麟玉仰麵與他回應,熱烈過後,聲音亦有些沙啞:
“我昨夜便著人向南安送了聘書,本想親自去尋你,可你如今名聲赫赫,我也怕你忘了我……不願同我再續前緣,便想著先探探你的口風。”
九方瀟瞬間明白,今早他的小弟為何吞吞吐吐,避而不談了。
“所以你方纔寫的是我二人的婚書?”
白麟玉點頭:“嗯,上回雖也寫過,可這次我偏偏不知該寫些什麼話了。”
“我來寫。”九方瀟笑了笑,拉著白麟玉走到案前,未用紅紙,執筆一揮,在那捲空詔上,唰唰寫下幾行小字。
“三清護佑,五嶽為憑,今我二人相逢於盛世,願彌補前塵憾事,立此婚書,誓曰:年年歲歲,朝朝幕幕,皆是彼此,自此締結良緣,顛鸞倒鳳,笙盤同音,樂不可言……”
白麟玉想到什麼,擡眼問他:“這是假命冊上的話?”
“現在是真的了。”
九方瀟目光瞥過床榻,其上放著二人的婚服,乃是兩套形製相似的男裝。
“你是一國之君,要不還是我扮成新娘嫁給你,好不好?”
“不好!我想堂堂正正與你相守,你不必在乎旁人如何評說,總之此事由我做主,你願意也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
九方瀟見人一臉嚴肅,忍不住輕笑出聲,“那便換上吧,我們今晚就成親,我可等不及三日。”
白麟玉執手相望,隨他笑了起來,“好,今夜沒有天下蒼生,隻有你我二人。”
……
明月當空。
無禮樂喧騰,亦無賓客滿堂。
一雙合巹,兩道紅影。
一拜天地,二拜月影。
夫妻交拜,白首不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