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美攻掉馬了 暖塘夜語
暖塘夜語
“父親,這……”
白麟玉麵露遲疑,目光在忠王與林善之間遊移。
忠王此次入城,本欲與林善合作,招降臨城的三萬駐軍。然而,從眼前的情形來看,兩人似乎已是不歡而散。
林善捂著胸口,咳嗽了一陣,緩緩道:
“阿玉,你雖是我的義子,但既然已至弱冠之年,縱使與我立場不同,我也不會怪你。”
薑舒目光炯炯,盯著林善的背影:
“林大人,天色已晚,本王就不叨擾您休憩了!”
他稍作停頓,語氣陡然嚴肅,“不過,舊朝氣數已儘,天下易主是民心所向,大勢所趨!林大人是聰明人,自然不用本王多費唇舌。城外便是本王的營帳,接下來三日,本王都會在此駐紮。若您迴心轉意,隨時可差人來尋。隻要大人懂得順應時勢,先前的承諾,本王絕不食言。”
“送客。”
林善的語氣依舊平淡無波,他繞過薑舒,轉身又回了迎客堂。
薑舒眉頭緊蹙,卻仍是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
他走到白麟玉麵前,遞給他一個狡黠的眼神,壓低聲音道:
“本王愛惜人才,林相若能歸順,攻破王城便是近在咫尺。此事要勞煩你與林鳶多費心思,替本王周旋。”
語畢,他還不忘拍了拍白麟玉的肩膀。
九方瀟冷冷橫了薑舒一眼,對白麟玉道:
“薑舒孤身來會,倒是對自己的實力頗有信心。他就不怕你和林鳶臨時倒戈嗎?”
白麟玉沉默不語,反倒是剛走了幾步的薑舒,猛地回過頭來,視線朝著九方瀟的方向望去。
“你認識林鳶的師兄?”薑舒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向白麟玉發問。
白麟玉敷衍一句:“略有耳聞。”
薑舒點頭笑道:“塚中枯骨確實不足為懼,但他之妖瞳……”
話未說完,他縱身輕躍,身影矯健,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
九方瀟怔了怔。
僅僅是剛才那一瞬,他竟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薑舒彷彿能看見他一般,故意丟擲了那些模棱兩可的話。
“我為什麼會有妖瞳?”九方瀟質問白麟玉道。
“你是妖神轉世,既然承得夙天妖骨,自然也會有他的妖瞳。”
“妖瞳一事,我都不曾知曉,你和薑舒又是從何處聽說的?”
九方瀟的聲音有些發顫,努力抑製著心底的驚濤駭浪。
白麟玉沒有料想到,九方瀟的情緒竟會如此波動,他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解釋道:
“我不是逸子洺,過幾天你會在這裡見到他的。”
九方瀟的瞳孔驟然收縮,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細碎的雪花肆意飛落在九方瀟的長發間,彷彿為他披上了一層晶瑩的輕紗。
白麟玉輕吸一口氣,心中暗歎:這個人怎麼連發絲都生得這麼好看。
從冰川那次以後,他就對九方瀟脆弱的樣子有些近乎瘋狂的執念,那種感覺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蠶食著他的魂魄,隻是平時不曾顯露罷了。
雖然九方瀟此刻並不虛弱,相反還透著幾分隱忍與不甘,可他的眼神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弱。
不過,白麟玉一想到九方瀟麵對林鳶時的猶豫,便立刻沉靜下來。
功成之前,他不該,也不能暴露出任何掌控的慾念。
“走吧。”他收斂心緒,冷靜道。
九方瀟聞言,輕掃衣袖,順勢抖落了二人肩頭的殘雪。
……
這處莊子依山而建,比他想象中還要大得多。他緊跟著白麟玉的腳步,一路疾行而奔——
繞過蜿蜒曲折的山路,穿越接連不斷的屋舍,最後如燕掠風一般,隨著那人的身影飛至半山腰處。
那是位於霧氣繚繞中的一座精美院落。
月光比白晝更透亮,在寒風中灑下一片碎銀。
推開院門,入眼便是一隻純潔無暇、身姿古雅的仙鶴。那隻漂亮靈動的鶴兒瞥了來人一眼,隨即又邁著輕盈的步伐,旁若無人似的在院中徘徊踱步。
九方瀟擡眸看去,正屋的匾額上懸掛著“鶴羽山居”四個大字。
“這是林鳶的屋子?”
九方瀟擰眉問道。他記得林鳶最喜歡養這些足以彰顯他風雅氣質的靈寵。
“嗯,林鳶失蹤多年,生死未卜,義父便安排我住在此地。但我住在廂房,非是主屋。”
“你那位義父可真有意思。”
九方瀟不知林善是真將白麟玉當兒子,還是有彆的什麼目的。他又聯想起白麟玉方纔稱自己是“父親的棄子”,恐怕這父子三人之間還有著更深的糾葛。
不過他現在無暇顧及這些細枝末節,隻好跟著白麟玉步履匆匆地來到一側廂房。
“等著。”
白麟玉輕聲命令道,之後他關上房門,屋裡立時傳來一陣靈力彙集的響動。
九方瀟被人擋在門外,心裡略有不悅。
但他猜想,白麟玉定是害怕林鳶一會回來又要找他麻煩,說出什麼“鳩占鵲巢”的嘲諷之詞,所以他應是在施法抹去自己曾在這裡生存過的痕跡。
大雪終於停了。
九方瀟的心緒已然從白麟玉冷漠的眼神裡抽離,漸漸恢複了平靜。
突然間,腳邊像是被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撞了一下。
他低頭看去,隻望見一隻睡眼惺忪的小黃狗,正在小心翼翼地扒著他的靴底。
“你是小玉養的吧!”
九方瀟眼底含笑,俯身將那隻狗兒抱在懷裡。小狗果然也感受到他的存在,在他懷中發出幾聲“嗚嗚”的低叫,隨即打著哈欠睡了過去。
半晌後,白麟玉從屋裡出來,一眼看到九方瀟蹲坐在廊前的背影。
“給我。”
他從他懷裡揪出小狗,單手提溜在一邊,沉聲說了句“走吧!”
“這麼小氣,連隻寵物都不給抱?”九方瀟隨口戲謔。
“招貓逗狗,非是正經人。”白麟玉心底暗罵一聲,驀然加快腳步,將九方瀟甩在身後……
銀裝素裹的雪夜裡,二人越走越快,瑟瑟寒風中夾雜著靴底踩雪的“咯吱”聲,打破了虛幻之地的寧靜——
一座隱匿在山林的木屋很快映入眼簾!
“山莊裡屋舍雖多,但住滿了家兵,況且義父為人古怪,你若不嫌棄,我們在此將就一晚,明日天明便去尋蓧夫人如何?”
“好。”
月色透過窗欞,隱隱勾勒出屋中陳設。
一張雕花木桌擺在正中,旁邊是一把藤條躺椅,簡單樸素卻又不失雅緻的意味。
白麟玉將小黃狗放在地上,順手拈了道靈力點燃了屋中火塘。幽黑又寂靜的木屋瞬間被溫暖的火苗籠罩。
微光綽綽,暗影輕搖。
白麟玉將椅子讓給九方瀟,自己則是雙手抱膝,盤坐在火塘邊取暖。
“屠城一事,事出有因——”
他接著方纔的未儘之言繼續說道:
“那時發生的一切,就和今日一樣。十萬義軍兵臨城下,忠王薑舒孤身入城,意欲招降臨城三萬駐軍。北宸舊官中有不少都是林相的親信,若是能一舉攻下臨城,直搗王城便是指日可待。”
白麟玉用木柴撥弄了一下火苗,火塘中“劈裡啪啦”,爆出一連串火星。
“城中軍民大多擁護義軍,可我義父卻想替巫馬泰招安薑舒。兩相僵持之際,大戰一觸即發。正當此時,林鳶突然獻計,稱不費一兵一卒就可拿下臨城。”
九方瀟靜靜地聽著。暖色的微茫打在白麟玉的側臉,但他的眸色卻越來越晦暗:
“薑舒知林鳶與我不和,便將我支使到毗鄰華縣的明城。我那時並不知曉林鳶暗中勾結逸子洺……”
“什麼?”
九方瀟突然起身,陡然提高了音量:“屠城一事與逸子洺有關?”
趴窩在白麟玉身側的狗兒,因著九方瀟的聲音猛然從睡夢中驚醒,悶悶叫了兩聲。
白麟玉伸手捋了捋它乾淨的毛發,小狗頓時安分下來,他繼續道:“屠城一事是我所為。”他的聲音平靜得近乎異常。
九方瀟聞言,上前幾步,蹲坐在他身邊:“為什麼突然告訴我這些?”
他的語氣輕柔幾分,試探道:“想讓我討厭你?”
“你不想聽就算了。”
這是白麟玉第一次直麵內心的絕望。
“我想。”
九方瀟和他離得很近,眼睫上的冰霜,在一片暖意裡融化成了搖搖欲墜的水珠,看起來像是剛剛哭過一般。
不過那雙碧瞳裡卻蘊含著無儘的溫柔。
白麟玉偏過頭去,眼裡飄過一絲閃躲:
“我在明城耽擱了數日,回來後卻發現臨城百姓和三萬駐軍皆被結界封鎖,與外隔絕。薑舒告訴我,城中突現疫毒,但林鳶師從仙門,已煉成救世仙丹,不出五日便能驅散陰霾,護佑萬民安康。”
“我從不知道師弟還會煉丹。”
九方瀟神色凝重,問道:“疫毒是假,仙丹也是假,對麼?”
“不錯。薑舒之所以不敢輕易攻城,是因義父手中握有具備滅世之力的白色妖瞳,他怕義父孤注一擲,跟他魚死網破,可逸子洺的出現卻解了他的後顧之憂……”
他等著九方瀟發問,但那人卻隻是靜默聆聽。
“其實那顆妖瞳是逸子洺從你……從你屍骨上挖走,又暗中交給我義父的,可他轉頭又去給忠王獻計。我後來才得知,他這般前後矛盾的舉動就是為了看兩方爭鬥,讓天下大亂,肆意擺弄蒼生性命,滿足他空洞的**。”
白麟玉的聲音越來越輕:
“城中的軍民因為那些丹藥變得愈發癲狂,最終喪失理智,變成了兇殘暴戾,任由忠王擺布的行屍走肉。如果一切能重來……我絕不會……絕不會!!”
白麟玉將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貼到手心,像是在凝視著掌心裡那抹旁人看不見、卻深深烙印在他心底的殷紅血跡。
“你並不知道他們的陰謀,對嗎?”
九方瀟目光如炬,他不該偏信麵前之人的一麵之詞,卻又忍不住將他抱在懷裡,安撫著他微微顫抖的脊背。
白麟玉動了一下,好像是在點頭,又好像是在掙動。
許久,九方瀟的眸色更深了幾分。
他無法判斷,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舊景,還是懷中之人精心策劃、蓄意佈下的迷局?往昔的理智在無形之中全然崩塌,九方瀟不能自已,明知那是危險,仍願意在愛恨裡沉淪。
他根本無法停止靠近的念頭——索性將人抱上躺椅,複又翻身壓了上去。
發絲上殘存的雪水,順著他柔和的側臉滴落在白麟玉的眉間。
白麟玉微微眯眼,強行將思緒從血腥記憶中剝離,語氣急促道:“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發瘋的。”
“不讓我招貓逗狗,還不讓我逗你麼?”
九方瀟衝他笑笑,旋即垂下眼眸,在他眉心處落下一個輕吻,替他拭乾那粒瑩潤的水珠。
白麟玉再想掙紮,卻被人鎖住了手臂,他冷哼一聲,不耐道:
“你對你師弟也這樣嗎?”
“怎麼可能?”九方瀟胸口湧上一股怒火,他不知他為何總愛在他麵前提起彆人。
於是他捧起他的臉,報複性地堵住了他的嘴。
白麟玉想說些什麼,卻沒有機會發出一個字音,隻感到一陣麵紅耳熱,天旋地轉。
恰當此時,門外傳來幾聲“篤篤”地腳步聲。
九方瀟霎時警覺起來,他稍稍移開些距離,放白麟玉喘息片刻。
隻聞夜色深處響起一句熟悉的人聲。
“你在裡麵嗎?”林鳶冷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