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良緣[GB] 第40章 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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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浦州?明日啟程?為何?多久?賀遙”握著衛星朗纏著薄紗的手猛然收緊,眼底浮起濃重的擔憂。
她手上的傷口結痂未愈,此時離京如何放心?未等她開口,他又急切追問:“能不能推了這差事?”衛星朗指尖劃過他眉間的褶皺,輕笑出聲:“這可是聖旨,哪有抗旨的道理?”她將人拉到榻邊坐下,聲音放柔:“不過半月就回。
聽聞今年雨水豐沛,陛下命我去巡視河道。
”這話非但冇讓賀遙安心,反而令他心頭一緊。
旁人不知,他卻清楚,衛星朗懼水。
“為何非得你去?”他嗓音發沉,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
“不過是在堤岸巡查,不會沾半點水。
”衛星朗將頭靠在他肩膀,耐心解釋,“照司天台的測算,今年雨水豐沛,恐致洪災。
按祖宗舊製,皇帝需往河神廟祈福。
可我那皇兄的身體你也知道,他哪裡能經得起南下千裡的折騰。
方士便給他出了個法子,說可讓宗室代勞。
”“陛下中毒後,竟是信起了方士的話……”賀遙不屑,他話未說完,衛星朗已伸手捂住他的嘴。
她眼含笑意:“當心隔牆有耳。
”他順勢輕輕咬住她掌心,溫熱的呼吸掃過皮膚:“怕什麼?要死便一起死。
”衛星朗被這孩子氣的舉動逗笑,笑聲漸止時,眸光卻黯淡下來:“隨他折騰去吧。
你不是說,他已無力迴天了嗎?”窗外布穀聲響,屋內兩人相偎的身影,在暮色裡投下細碎的陰影。
雨歇雲散後,衛星朗摟著賀遙的腰,沉沉睡去,唇角猶帶饜足的笑意。
賀遙凝望著她均勻起伏的xiong脯,確認她已進入熟睡,才小心翼翼地側過身。
麵對麵的瞬間,賀遙屏住了呼吸。
他的目光在她麵龐上一寸寸遊走,手指懸在半空,彷彿想要觸碰卻又怕驚擾這份安寧,隻能隔空勾勒她眉眼的輪廓。
月光透過窗欞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滾燙的深情與蝕骨的眷戀,淚珠毫無征兆地從他眼角滾落,在枕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他抹去眼淚,恨自己太過傷春悲秋,這段日子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喉間翻湧的嗚咽被他死死咬住下唇咽回,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直到天際泛起第一縷微光,賀遙終於俯下身,在衛星朗的鼻尖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珍寶。
這天,賀遙難得趕在衛星朗甦醒前起身。
他靜立窗前,輕聲吩咐侍從將屋內收拾妥帖,每一處細節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隻待她醒來。
當衛星朗緩緩睜開雙眼,朦朧間,便見一道清雋身影立在木桁之前。
那人正專注地整理著掛在木桁上的衣袍,動作輕柔,生怕驚碎了一室寧靜。
“賀遙。
”她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輕輕喚道。
賀遙聞聲,側臉望來,唇角微揚,語氣柔和:“醒了。
”衛星朗從柔軟的錦被中伸出手,輕輕擺動著胳膊,示意他靠近。
賀遙見狀,放下挽起的衣袖,走到床邊。
衛星朗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突然伸手一拉,藉著巧勁將人從床下攬入懷中。
賀遙猝不及防,卻不惱,隻是輕笑出聲,任由她胡鬨。
“一大清早,在忙什麼呢?”衛星朗靠在他肩頭,輕聲問道。
賀遙莞爾,將手腕湊到她麵前,問:“好聞嗎?”衛星朗眉眼彎彎,拉起他的手腕,湊近鼻尖,輕嗅了幾下,語氣帶著歡喜:“好聞,是你身上的味道。
”賀遙將她散落在額前的髮絲彆到耳後,解釋道:“我擔心相思籽的藥效尚未完全消散,便在清心散中加了一味柏子香,佩在你的衣袍上,就當是個香囊,既能安神,又能護你周全。
”衛星朗指尖輕捏賀遙的臉頰,眼波流轉間滿是笑意:“你怎麼這麼貼心呢,寶貝兒——”賀遙眸光閃動:“到現在才發覺?”晨霧未散,離京的隊伍已經去往長街。
賀遙執意趕至長街送彆。
為了不影響隊伍,他隻能駐足遠處,修長的身影在晨風中佇立,用力揮動衣袖,目光追隨著那人的方向。
衛星朗端坐馬背,腰間香囊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她忽而將香囊取下,放在唇邊印下一吻,又高高舉起,隔著長街,向賀遙展示。
晨光映著她眉眼,難掩眼中的繾綣情意。
此番南下,衛星朗意氣風發,縱馬揚鞭間皆是暢快。
隨行的驪風見她這般模樣,忍不住笑道:“你與夫人感情愈發深厚了,起這麼早,還特意趕來送行。
”賀遙立於風口,目光始終凝望著衛星朗消失的方向,任由料峭春風拂過衣角。
書謹幾次出言相勸,生怕他受凍,卻見他低聲呢喃:“這大概是最後一麵了,讓我再看會兒……”聲音裡藏著難掩的眷戀與悵惘,久久迴盪在清冷的長街上。
臨行前衛星朗千般叮囑,特意將黛環留在賀遙身側照料。
可一踏入府門,賀遙便尋了個由頭,屏退了所有人。
賀遙握著沉甸甸的錢袋,努力扯出一抹笑:“書謹,你收拾些隨身物件,今日便雇輛馬車回錦陽。
公主府的人照料周全,往後我身邊……”話未說完,便被自己生生嚥了回去。
書謹盯著那雙泛紅的眼眸,喉嚨像是被滾燙的蠟封住。
他永遠記得五歲那年,因著自己淨桶仆的卑賤身份,被人踹進泥濘的場景。
是賀遙不顧管家阻攔,將渾身汙穢的自己拽出雜役房,從此纔有了棲身之所。
此刻對方刻意輕鬆的語氣,反倒讓他眼眶發燙。
賀遙先是溫言相勸,見他不為所動,又板起臉來喝令,可書謹鐵了心般寸步不讓。
無奈之下,賀遙聲音漸漸低沉:“有些事,成則粉身碎骨,敗則萬劫不複。
你跟著我,怕是要……”“那我便陪公子一起粉身碎骨!”書謹脫口而出。
賀遙喉頭滾動,抬手輕輕摩挲著少年尚未褪去稚氣的臉龐。
書謹今年才十七,眉眼間還帶著未脫的青澀,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要跟著自己踏入這未知的險境。
想到此處,他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心念至此,賀遙已經下定決心,就算把書謹打暈了也要送出京。
他突然扣住書謹後頸的要穴,指尖剛要發力,卻見少年猛地偏頭躲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水混著鼻涕糊了滿臉,聲音裡帶著破碎的哽咽:“公子!書謹根本不知親生父母在何處,若回錦陽,冇了您的庇護,曾經欺淩我的那些人定會變本加厲……”他抬頭,望著賀遙眼底藏不住的疲憊與哀傷。
書謹從不怕被欺負,他隻怕一個人扛著一切。
自去年歲末從錦陽歸來,公子眉間便總凝著化不開的愁緒,隻是每當麵對衛星朗時,又會換上溫柔淺笑。
他自幼陪伴在公子左右,又怎麼能完全看不出來?賀遙開口,還想再說些什麼,書謹重重磕了一記響頭:“若是公子不讓我侍奉在側,書謹立刻撞死在此。
”賀遙冇說出口的話,化作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好孩子,起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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