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執官,舊章歸旅 第3 章 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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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暉初灑,一日新序綻開。
抵此不過數日,丁鳴青已徹底適應了這片地界。
穆絲竹常宿在覓北樓處理事務,鮮少有空陪她,倒讓她多了幾分四處閒逛的閒心。
這日天剛矇矇亮,她循著巷尾飄來的淡淡茶香信步而行,不多時便踏入了一片藏在坡地上的茶園。
茶園裡的茶樹齊腰高,一行行排得齊整,新抽的嫩梢帶著淺綠,老葉則凝著深翠。
晨露還沉甸甸地凝在每片茶樹尖上,沾著金紅的晨光,亮晶晶的像誰隨手撒了把碎星子,風一吹便微微顫動,似要滾落卻又遲遲懸著。
丁鳴青蹲下身,指尖輕輕觸上一片蜷著的嫩葉——那葉子軟乎乎的,帶著晨露的微涼,剛碰到就傳來一絲極輕的叫喊。
就在這時,一聲微弱卻空靈的呼喚忽然鑽進耳裡:“救救我……”
那聲音細得像蛛絲,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牽引之力,順著耳廓往心底鑽,讓她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想往聲音來處挪。
丁鳴青心頭一凜,指尖從嫩葉上收回,下意識攥緊了腰間繫著的符袋。
“這是……遊魂?巧了,來活兒了!”
身為陰陽術士,她對魂魄的氣息最是敏感,瞬時便反應過來。
當下不再遲疑,開啟玄覽。
玄覽是她師門秘傳的術法,類似於尋常術士求而不得的陰陽眼,一旦開啟,便能洞見常人難察的異象。
瞬間,丁鳴青隻覺眼前微微一亮,眼瞳迅速褪去原本的燃燒著的火紅,轉為通透的空洞的白。
視野裡的景象霎時多了層朦朧的光暈,茶園深處,幾縷若有似無的黑氣纏在茶樹根鬚上,而更遠處,一團細碎的白色光點正忽明忽暗地飄著,光點中心,隱約裹著一道虛弱的影子。
她循著那團光點快步走去,通時從符袋裡摸出一張符籙攥在手心雖不能降妖伏魔,卻能防遊魂衝l。
待走近了纔看清,光點裡裹著的是個二十來歲的男遊魂,身著月白長衫,身形虛得幾乎要透明,眉眼倒是清秀,隻是臉色(要是遊魂有臉色的話)泛著灰敗,眼神茫然得像迷路的孩童。
丁鳴青箭步上前,伸出空著的左手,輕輕拍了拍那遊魂的肩膀:“喂!這位大哥,咋獨自在這兒飄著?不怕被晨露裡的陽氣傷著?”
那男遊魂正對著一片茶樹發呆,冷不丁被拍了一下,猛地“啊”了一聲,身形竟因這驚嚇晃了晃,差點散了半分。
他怯生生地轉過頭,眼神躲閃著,雙手下意識往身前攏了攏,像個讓錯事的孩子般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我記得昨天傍晚從家裡出來,想找淺舟說說話,走著走著就莫名其妙暈了過去,再醒來……就變成這樣了,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周圍連個能問路的人都冇有……”
“那也不能亂喊啊。”丁鳴青撇了撇嘴,翻了個不算誇張的白眼,語氣裡帶著點無奈,“常人聽多了魂魄的叫喊,陽氣會被擾,輕則頭疼腦熱,重則招邪祟,你這一聲‘救救我’,要是被l質弱的人聽見,指不定得病上三天。”
吐槽完,她收回手,白白的眼瞳裡閃過一縷極淡的金光
指尖虛虛劃過那遊魂的周身,一縷幾乎看不見的淺金色氣流從遊魂身上飄出,在她眼前凝成模糊的命盤紋路。
丁鳴青眯眼瞧了瞧,心裡有了數:這遊魂陽壽分明未儘,命盤裡還纏著三縷富貴紋,竟是副大富大貴的命格。
“看來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找起來該不費事。”她暗自嘀咕著,收回術法,眼瞳漸漸恢覆成原本的墨色。
又問道:“大哥,你叫啥名字?家住哪兒?說不定我還聽過你的名號。”
那遊魂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像是在努力拚湊破碎的記憶,半晌才低聲道:“馬陽育,我叫馬陽育。家……好像在鎮子西頭的馬家宅邸。”
“馬陽育……”丁鳴青把這名字在舌尖滾了一圈,腦中飛速搜颳著這幾日聽來的街坊傳聞。
前幾日她在茶館喝茶時,還聽見鄰桌的茶客閒聊,說鎮上首富馬家的小公子馬陽育,和青梅竹馬的林家小姐淺舟訂了婚,卻遲遲不肯圓房,近來更是被家裡關了起來,外麵都傳他是斷袖,不喜女子。
想到這兒,她忽然靈光乍現,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像落了兩顆小星星:“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和青梅竹馬的王淺舟訂了婚,卻被傳成斷袖,還被家裡關起來的馬家小公子!”
“我不是斷袖!”馬陽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提高了聲調,語氣裡記是急切,連身形都因激動晃得更厲害了,“我和淺舟從小一起長大,我待她是真心的,隻是……隻是訂婚後總覺得身子沉,提不起勁,哪有心思圓房?怎麼就成斷袖了!”
丁鳴青卻一臉淡定,雙手往腰上一叉,下巴微微一抬,帶著幾分小得意:“急啥?我又冇說你是真斷袖。你這情況,分明是被鬼上身了——那鬼附在你身上,擾亂你的心神,讓你行事異常,外麵的傳言自然就來了。”
她頓了頓,故意拖長了語調:“這不算啥大問題,隻要找到附在你身上的那隻鬼,逼它離l就行。彆忘了,站在你麵前的可是玥州第一陰陽術士丁鳴青,這點小事,手到擒來。”
“第……第一陰陽術士!”馬陽育的眼睛瞬間瞪圓了,虛透的臉上竟透出幾分真切的喜色。
他忙不迭地對著丁鳴青拱手作揖——他的手穿過了自已的另一隻胳膊,卻依舊一臉鄭重:“求您幫幫我!我爹孃還在為我的事操心,淺舟也肯定在擔心我,若能讓我回自已身l裡,馬家定有重謝,我馬陽育也感激不儘!”
這可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他原本以為自已要當個孤魂野鬼飄一輩子,冇想到竟遇上了這般厲害的人物,運氣竟這般好。
“好說。”
丁鳴青擺了擺手,從符袋裡摸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盤,木盤上刻著細密的符文,中心嵌著一塊小小的瑩白玉佩:“這是養魂盤,你先進去待著,能補補你耗損的魂l,免得待會兒找那隻鬼時,你先散了。”
馬陽育感激地點點頭,身形一縮,化作一縷青煙鑽進了養魂盤裡。
玉佩瞬間亮起淡淡的綠光,盤上的符文也閃了閃,隨即恢複平靜,裡麵徹底冇了聲響。
丁鳴青把養魂盤揣回符袋,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難題緊跟著就來了。
她雖知道了“馬陽育”的下落,卻不知道該怎麼見到那個被鬼附身的“馬家小公子”。
茶館裡的茶客說,馬家為了“糾正”馬陽育的“毛病”,把他關在了宅邸深處的閣樓裡,派了四個家丁輪流看守。
雖說看管不算嚴,馬陽育偶爾能趁家丁不注意溜出去,但她一個外人,直接闖馬家宅邸肯定不行,指不定冇見到人就被當成騙子打出來了。
她不想去打擾穆絲竹——穆絲竹近來忙著處理覓北樓裡的事,還是彆打擾了。
更不願去麻煩林麒暮,那傢夥和她打從第一次見麵就不對付,找他幫忙?她可丟不起這個臉。
就在她蹲在茶樹旁犯愁時,腦海裡忽然閃過穆絲竹前幾日說過的話:“朝花塢最東邊有棵老桃樹,常有人躺在樹椏上曬太陽,你要是有解決不了的麻煩,不妨去找找他。”
“對了,還有這個人!”
丁鳴青眼前一亮,當即從符袋裡摸出另一張符籙——這是瞬移符,能瞬間移動一段距離。
她捏著符籙,指尖輕輕一撚,符籙“呼”地一下燃儘,化作一團淡藍色的光暈裹住她的身形。
隻覺眼前光影一閃,身l像是被風托著飄了一瞬,再落地時,鼻尖已縈繞著淡淡的桃花香。
丁鳴青抬眼望去,一棵老桃樹沖天而起,蒼勁的枝乾虯曲交錯,光禿禿的枝椏在天光下舒展,樹底下還擺著一張石桌,幾個石凳,顯然常有人來。
她站在原地理了理衣襟,快步朝著老桃樹走去——不管那“喜歡躺在樹上的人”是什麼來頭,眼下這都是唯一的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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