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之道法自然 第59章 此間有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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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宋邸四人下棋。
說那隨黃門公進宮給皇帝看病的唐昀、龜厭二位道長。
倒是那皇帝勤勉,與那唐韻道長一個搓來一個吃,兩人玩的挺愉快。
龜厭卻是看不得這官家服藥的嘴臉,便覺一個陣陣的發冷。
本就不想見這官家,卻是架不住程鶴裝的辛苦,又是一個眉來眼去的說勸。
此番能前來做到這個樣子,也算對得過友人之托。
心下道,此番便是個穩妥。
便揉了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舍了那纏著唐韻道長,還要吃丹藥的文青,隻身出得暖閣。
倒也冇個去處,信步沿了長廊,抬眼間,便到了那奉華堂前。
見那堂前園中,春陽篩影空林,黑石臥於白沙,饒是一片禪意的素淨。
經過一冬,枯黃色的青苔之上也有嫩綠的嫩芽發出,毛茸茸的一片。墊了天青三足洗,青綠相得益彰。春日暖陽灑下,點綴了盈盈的翠色,讓這黑白之色之間,也有了一番春意盎然。
這擺設倒是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倒是那濟塵禪師佛前供果,此時忽然撞入心懷,且是一個好吃。
然這廝人已去,卻不知再嘗卻又到何時也。
於是乎,便吞了口水想了那一嚼滿嘴渣的供果,解了身上的韻坤,斜靠在廊柱上,在那長廊簷下盤腿席地坐了。
遠遠的望去,倒是日如紅丸,風輕雲淡。
初春的晴冷,寒風料峭了些。然,在此處卻不覺得寒冷,倒是暖暖的讓人心下懶懶。
心,隨之靜下,聞得簷角風鈴悠揚,便不覺哪裡且有清風去,吹得往事紛紛入懷來。
望那黑石之上的“天青三足洗”,初春的陽光映照下,靜靜的,猶自散出的陣陣星雲霞霧,饒是有些個出神。
霞霧間,彷彿又見那師叔之山,懶懶的閒坐在草堂之前那榕樹之下。
如同現下自己一般,仰麵感風,遙望汝州之野草崗之下那殘雪春芽,宿鳥破畫。
心下連日的憤恨、鬱悶,愁苦,便是一番碧落新雨洗。如那天青三足釉色映出的霞霧一般,清湛平靜,風過無紋。
便覺是那汝州之野溫潤陽光,照泄在那筆洗之上,點點的星光如同雲煙,縈縈繞繞與那白砂黑石。
心下懶懶了,不想再去糾結那些個過往。索性閉了眼去,任由思緒於心中飄散,不去約束。
卻不知過了幾何,卻聽那身後有氣息,便長長的出了口氣,睜開了眼道:
“原是師哥……”
聽身後唐韻埋怨了道:
“你倒是清閒……”
龜厭聽了卻懶懶的不想動。依舊拔眼那白砂黑石間,那抹點點的星雲霞霧,問:
“卻不去治那亡人,擾我作甚?”
唐昀聽了卻笑而不答話,自家便盤腿坐了,又將那袍襟裹了腿,望那園中黑白的星光魅影,道:
“倒是個好去處。”
說罷便不再理他,調勻氣息入定,閉目做了一個五心朝天。
這話雖是隨意說來,卻讓龜厭聽了一個雙關。好去處!倒是一盞天青釉,連得兩邊思。
卻忽然想起,自家這小師哥倒是冇去過那汝州之野,又怎的知曉這一邊的思緒纏繞?
且回頭,便見那無心朝天打坐了的唐韻。
此態,饒是看的那龜厭一個瞠目結舌。
心道:眼前這師兄本就不是修行的出身,怎的這會子打坐來?
咦?唐韻道長在茅山不修行的麽?
她倒不是個修行的胚子,也冇有那根基。
隻在這堪虞天象上天賦異稟,華陽先生見其纔不世出才破格將她收做弟子,帶入三茅。
然,這唐韻道長其他方麵倒是個狼犺。彆說其他的,就打坐這般根基上的修練也是一個難堪的緊。
但是,也是個要強的,見彆的師兄都能降龍伏虎,心下自然是不平了些。然,還冇等她多加修煉,偏偏又等到了仙骨道體的小師弟上山。
倒是一個人比人去死人,儘管是入道比這小師弟要早些,奈何這廝先天的道體,生下來就已經降龍伏虎的體質。倒是冇地方說理去!
於是乎,便更加的勤勉。說起來這事也是她死心眼。天賦這事且不好說來。
就說這靈官訣吧,我一手就能做到,有些人,他就是兩隻手一起上,把指頭掰斷了也弄不成。
劉混康對唐韻亦是費心費力,教打坐,教口訣,那叫一個耳提麵命、隨時點撥。
然,終是一場辛苦,隻得一個苦勞而。到死了都冇見到她明瞭主賓沉浮,更不要說那降龍伏虎。
那唐韻道長也是費儘心思也未磨得出個丹田來。最終隻得落下師父一句“天賦欠缺,非後為能補”之言。
然,唐昀道長又是個要強。經過一番又一番刻苦的努力,也終得一個無果。
殊不知,上天已經給了她一個世不複出,天縱之才,想要再得一個倒是有些個貪心。而且,天賦這事,非勤能補拙也。
如此,且是讓那華陽先生吹鬍子瞪眼。
然這女弟子,倒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一句重話出來,便是憋了嘴要哭。
這不要了親命了!
於是乎,這茅山的宗師,也隻得自家獨自尋了彆處坐了生悶氣去者。
說這打坐功夫有這麼難麽?
和尚也不是經常的打坐?
誒,兩者且是不可同日而語。
僧人打坐,是感悟佛陀智慧,而無他求。
不過隻是一個參禪靜思,倒也冇什麼功夫不功夫的。
道士打坐,那就不是看上去的那麼簡單了。
這道人打坐且是個麻煩。
卻也不是一般人能為之,不到修為,斷不可隨意打坐修煉。
道教修行打坐,玩的是一個魂遊體外,望神氣交合得丹。這樣才能見得龍虎。
那位說了,你說的那麼熱鬨,究竟什麼是龍虎?降龍伏虎,找個老虎打,儘管是犯法,至少你能找到吧?降龍?你先給我找出個龍來!彆跟我說澡堂子三樓就有啊!
哈,到那也能找到一條龍。
不過道教的龍虎,且不是那樣的。
龍是離卦、為汞、為心神、為陽火。也可以說是一種讓你躁動不安的意念和**。
虎威坎卦、為鉛、為腎精、為**。也可以解釋為你自身的原始本能和生理的能量。
道士的降龍伏虎,也冇你想的那麼神神叨叨。
說白了,也就是通過修煉,去剋製你的**,和自身的生理本能。
但這龍虎交戰之際,且是氣機極旺之時。
倘若真意不通且是容易出差錯。此間倒有一說,曰“走火入魔”。
一旦走火入魔,且不說體內真元保住保不住的事,即便是丟的性命也是常有的事。
有道是:道士鬥龍虎如同渡劫。此言且是一個不虛。
如此,身邊若無同門或師尊看護,倒是不敢隨意的打坐了玩。不過你打坐了就是為了想點心事的話,那就當我冇說。
閒話少說,回到書中。
唐昀道長自知這打坐修為狼狽,自師父劉混康兵解後,便再也不敢行打坐修煉之事。
但,此番倒是賴上了那龜厭。
龜厭知道這師兄的死心眼是什麼樣的,倒也勸過她,明知不行不要硬撐,勢頭不對馬上撩腿!
然,現下看她似模似樣的,且也是個無奈。
心道:你便是坐了吧,莫說降龍伏虎,但凡你能見一眼龍虎,那可真真是真武大帝他老人家給你開小灶了。
由你去了,權當是個養神了唄。
見那唐昀閉目打坐饒是認真,那姿勢手法倒也是個規規矩矩,像模像樣。然,看罷也是個莞爾一笑。
回頭,見那廊下蒲團旁邊放了些個瓜果倒是稀罕,心道:定是那番邦進貢之物。
且自顧站起身來,幾步過去便一屁股坐下,挑了一個番果拿來,在袍襟上蹭了蹭斜靠了廊柱,吭吭哧哧的啃吃起來。
這個位置且是極好的,春日午後陽光,洋洋的撒在臉上,且是適合躺平了擺爛。難怪要放了瓜果蒲團。
龜厭眯眼悠閒,咬了手中的番果,回味那果汁的甘甜盈於齒頰,心道:此番倒是得來一個逍遙也!
心下剛剛靜下,卻又想起那些在汝州受那宋粲恩食的日子。且是搶他的果子,賴他的飯食,雖是個不得一個飽來,倒也是一番的快活。
自年下,蒙陸寅來府告知,說是這廝被充軍到那銀川砦。雖苦寒,然卻是個衣食無憂,如此,也是個放心。
然,這銀川砦在何地?
倒是個無從得知。
然,隻這“銀川”二字,便是在他心中縈繞出一個雪白川黑,一派仙家之地也。
心下美美的想罷,便又心道:待京中一應事體處理完畢,便又可到那被人喚做銀川之地,蹭他吃喝去者。
心下想了那宋粲嘴驚詫的嘴臉,倒是個快事一樁。
然,卻在此時,博元校尉那惡廝的麵目卻撞入胸懷,依舊是憨笑瞭望他。
卻是個斯人已去,這惡廝偏偏又是個揮之不去,饒是讓人苛刻的煩惱,卻又唏噓不已。
這邊想著,卻見那黃門公垂手站在廊下,望了那靜靜的打坐的唐昀,便是個知趣。也不做聲的躬了一下身子侍立廊下。
觀那老媼一臉的春色,便知那官家無礙也。
龜厭剛想開口問他,卻冷不丁的看了唐昀一眼,隻這一眼看,卻看到了一個大大的不妥。
見那唐韻,氣息混亂,頭如蒸籠。
怎的?不怎的。
他那亡人師哥已經開始冒煙煙了!
龜厭見罷饒是一個大驚失色!慌忙連滾帶爬的去看那唐昀,這一看卻又是著實的一個心驚也!
見那唐昀鼻白耳赤,麵如金紙,氣息混亂,且是一個出氣多進氣少!
額上出汗如珠卻是個懸而不動,不見淌下。兩眼雖閉,眼皮下的眼珠卻是一個滴溜溜亂動。
龜厭心道:造化低了,此乃離魂之狀!
倒是埋怨了自己,師兄本是信任於他,而自家卻如此頑劣,竟自顧了胡思亂想了去,誤了師兄也!
想罷,便嘴裡罵著自己,手中慌忙從懷中扯出清心符咒。
且不敢停頓,掐了一個靈官訣在手,將清心符甩了一下。
一聲“敕”字出口,便見那符咒爆燃。
那龜厭不敢耽擱,趕緊托了那唐昀道長的下巴,將符咒放在鼻下,嘴裡喊著:
“師哥回來!”
喚了幾聲,卻見那唐昀道長依舊是個雙目緊閉,眼珠亂動。
這下弄的龜厭且是一個傻眼。
隻知者師兄打坐修行狼犺,卻不成想竟是一個如此的不堪也。
見手中符咒燃儘,甩手扔了去,便一個起身,向離位吸了口氣,踏了罡步掐了指訣,口中大聲喝道:
“吾奉文公令,招引生人魂。有關自開,有鎖自脫,不開不脫,神杵斬落!”
一聲“敕令”咒罷,便見有金光自他身上炸開,霸道的罡氣頓向四周盪開。
然,那唐昀仍是個不醒,卻見鼻頭慘白成青黃之相。
見此,那龜厭且是一個急眼,心道:何等妖邪,攝魂奪魄如此厲害?
想罷,便起手行了手印嗑破中指,畫了符咒於手心,口中咒道: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念罷,便掏出天師銅印砸在手心在符咒之上!
隨銅印壓上!便聽得一聲滾雷於半空炸開,遂見周遭靈氣極速聚集而來。吹的一個飛沙走石!
龜厭周身罡氣脹滿了道袍,靈氣纏繞讓那龜厭鬚髮飛揚,如同一個暴怒的天尊,下凡的煞神。
黃門公哪裡見過這般的陣仗,那叫一個兩腿一軟,喊也不曾喊出一聲,便撲通一聲癱倒在地。
聽得那龜厭暴怒喝一聲:
“敕!”
一聲令罷,一個翻天印,將那手心的血咒按在唐昀的後背之上。
霎那間,見那靈氣四下炸開,滾滾如浪盪漾開來。其勢如滾雷,聲似霹靂。直震的那白沙翻騰,殘枝飄飛。
少頃,見那唐昀道長一聲呼喝,如溺水之人掙破水麵,急急喘息。
龜厭見罷,也是不敢怠慢樂趣。伸手翻出那唐昀道長身上的丹瓶,慌忙磕了一個丹丸出來,捏在手裡看了。
且又是一個讓他大驚失色!暗自慶幸,自家多看了一眼去。
口中叫道:
“這他媽的什麼玩意兒!”
咦?這貨怎的罵街啊!
不怎的?
換你你也罵街!
且見此丸烏黑,黑中帶紅,拿在手裡便是一個滴溜溜的亂轉。還未細看,便覺一陣腥騷惡臭撲麵而來。
見此物邪性的很,倒也不敢用它。
心道:這師兄且是憊懶,不會燒丹,你張嘴問我們要嘛?怎的讓你煉出這等不詳之物來?
想罷,也不敢耽擱,趕緊將那黑丸裝回瓷瓶匆匆揣在懷裡。
又掏出自家的丹瓶嗑了一顆在手心,捏了那唐昀道長的下巴便丟了進去。
龜厭也顧不得許多,拔了簪子拉了那唐昀道長的手,尋了手上少商穴便直直的刺了下去。
頓時血出,那唐昀道長此時才得大叫了一聲,如夢中驚醒。喘息過後,睜眼叫了一聲:
“師弟……”
便如耗儘了力氣一樣,癱坐在地上,按了胸口呼呼的喘息。
龜厭見她醒來,仍是個放不下心來。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等的妖物,能在自家眼皮底下無聲無息的攝魂奪魄!
想罷,便縱身一躍,飛身到那房頂,單腳踩了屋脊上的蚩吻,四下看來。
卻在此時,那靠在廊柱上的韻坤護住,倉朗朗一聲掙脫劍鞘,直追那龜厭上的房頂。
一霎那,那哀怨之氣便層層壓了下來。
與那怨氣中,卻見那黃門公眼神一愣,直直的看了前方,麵上卻是一番異常的委屈。
自幼被家人好言騙去,強割了送到宮中。眼前又是一晃,又重現了師父責罵,官長責打。
於是乎,那往日受的氣,含的冤,便是樁樁件件曆曆在目,且在心內迴盪不得解脫爾。
且是扯了心口的衣衫,雙手交替了捶打胸口。然,心下苦悶仍不得開解。且望了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不止,嘴裡唸了佛,聲嘶力竭了淒聲喊叫:
“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望我佛慈悲,渡我苦海脫身……”
咦?這是為何?不為何。
你看龜厭手裡的那把“韻坤”是個什麼玩意兒。
這柄劍鋒不鋒利的姑且不說。本就是怨氣集結不散,修煉成精之妖物!
不出鞘便罷,一旦出鞘,且是能擾人心智也!
氣機所致,能讓你心裡麵那點有的冇有的委屈,報的冇報的仇怨,都能統統的給你翻出來!
龜厭站在房頂,將那後宮細細的看了一個遍,倒也冇有一個不詳之處。
倒是個心下奇怪。若無有不詳,自家這師兄岑的被攝魂奪魄了去?
思忖了回頭,掃了一眼那廊下,便又見一個大不妥!
見廊下,黃門公跪倒在地,那頭跟不要錢一樣,那叫一個玩命一樣哐哐的磕啊,這還不算,口中也是酷酷的哀求了佛祖,給他一個解脫。
還冇看明白這黃門公作的什麼妖。
再看那邊!好麽!自家這小師哥亦是個淚水漣漣,哭的個梨花帶雨,哭了叫了師父。
看罷,且是暗道了一聲不爽。一個人是這樣好解釋,兩個人都這樣,那就不是那回事了!
心下且在奇怪,便見身側不遠處,那柄“韻坤”護主。
於是乎,便是一口氣鬆下。
心下怨道:原是你這夯貨作妖!
趕緊點手叫了一聲“劍來!”喚那“韻坤”飛過。
遂將那口劍一把捉在手裡,提了那劍負在身後,怕那哀怨之氣再蝕了這倆人的心智。
一個騰躍,跳將下來,尋了劍鞘,將那劍送入。
快步上前,提了那黃門公,兜頭便是一巴掌劈頭蓋麵的打去,口中叫道:
“醒來!”
那黃門公吃了一巴掌,頓時一個激靈,隨即便是一個猛醒。然又恍惚問道:
“我這是怎的了?饒是臉疼。”
龜厭也冇功夫與他解釋為什麼會臉疼,隻能道:
“官家病根已除,無礙。”
說話間,便見金吾衛將軍領了眾人趕到。
卻也不是宮內的左軍金吾那幫花樣美男,饒是宮外守備的右軍。
這幫人饒是一個能打,且都是些個身經百戰不死之人,又經得茅山百裡挑一,有些個修道根苗的禁軍軍士。
那帶軍校尉自是認得龜厭。趕緊叫了聲:
“納刀!”
上前叉手,躬身道:
“見過國師!”
見龜厭擺手,便已知邪祟已除。便也不敢耽擱,匆匆令人去看那黃門公。
眾金吾一番忙碌,且攙了那腿麻腳軟的黃門公坐起。
儘管有金吾扶他站起,然卻依舊是個眼光呆呆,似乎還沉迷在適才的委屈之中,饒是怔怔了不肯回神。
龜厭見他無礙,便一屁股坐在唐昀道長身邊。
心道,都是你這惹禍的根苗!害的一幫人跟著你瞎忙活!
然,見她委屈,也不敢再與她一句狠話。
又仔仔細細的看她麵色。
倒是個臉色紅白,似無大礙。
便稍稍放下個心來。但是,又是個心下不過,張嘴想揶揄兩句這狼犺的師兄,卻聽那唐昀道:
“此間有法陣,我不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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