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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之道法自然 第3章 事畢情難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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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事畢情難斷

說那禮儀局院內,承裝天青瓷貢的錦盒堆了一地。

禮儀局司庫領了手下逐個的驗看。倒是與剛纔的冷冷清清相比,且是烏泱泱站了一院子的人來。

見錦盒上血跡斑斑,刀砍箭釘的痕跡,饒是個密密麻麻。讓那些個禮儀局簽收的官員瞠目。

驚道:

“怎的如此?”

這話校尉倒是不敢回他,隻默默的望那錦盒不言。

且聽得一人自大門而來,口中熱情了叫來:

“可是柏然將軍班師了麽?”

眾人回頭,見有赭紅衣者被隨從簇擁了進來。

院內司庫趕緊領了眾人放了手中錦盒,紛紛的躬身。倒是個官員的模樣,那校尉也不敢含糊,亦是躬身叉手。

那人見了且是驚問一聲:

“博元校尉麽?!”

便是疾走幾步,一把拉住校尉,上下看了,口中道:

“聽的遞馬來信,言途中遇險……無礙便好……”

校尉不識此人,見來人如此的熱情且是一愣。然,赭紅衣乃四品的服色,想是這正堂來也。便是惶恐道:

“博元見過……”

話未說完,卻見那官望了院中滿是瘡痍血跡斑斑的錦盒歎道:

“饒是個艱險……”說罷,便拍了校尉的手慶幸了道: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說罷,便拉了那校尉的手不丟,斥了手下道:

“怎的無酒?!”

一句話,說的一幫人慌張。且是張羅了,喚那青衫小吏帶了人去酒肆沽酒買肉。

校尉見罷,趕緊躬身道:

“標下要務在身……”卻不料那官斜了眼望他道:

“誒?我是主也!怎的個不聽喝?”說罷,指了那院內的樹下道:

“就在這院內喝了這敞亮來!”

說這官是誰?

還能是誰,這禮儀局的正堂唄。

且是聽了手下的言來,此事且是驚動了內東頭的主司。那楊戩不善,在禮儀局門前著實的鬨了一番。這內東頭本事與自家這禮儀局無甚瓜葛,然這楊戩倒是個不好惹的。

經他這一鬨,這手下拒收與那宋粲一個皇貢逾期之計倒是一個枉然。

心下埋冤了那幫黨團的大員們,人家一紙的收據,倒是讓你這苦思冥想來的計策,瞬間化作一個子虛烏有。

於是乎,慌的這正堂帽子都冇來得及帶,便匆匆的趕來。

且是先安撫了宋粲再說。苦主無言,你這幫腔打諢的楊戩到時候也是個無話可說。

況且,那禦太醫正平雖是個遠離朝堂,但也是個聲可達天聽之人。拿這事堵了嘴也不會發難於他。

匆匆來至,卻不見那宋粲身影,心下且叫了一聲:壞菜!此事斷不會小了去。

然,見那校尉還在饒是個欣喜,心下慶幸道:得嘞!就拿你來閃了這禍事!

索性,塌了身價,一個熱情似火,拿出一個殷勤的嘴臉來。

咦?為何如此的殷勤?讓這正四品的官與從七品的校尉稱兄道弟?

算計宋粲,那是朝中黨團之事。但是這命且是自家的。

而且,就這一件事便是將那內東頭主司、禦一品的太醫都給得罪了。倘若這其中有一家使了招數,且不是他這四品的小官能擔當得起的。

那他的黨團不會護著他?肯定會啊。

但是,就楊戩那個賴子的個性,潑皮的行止?定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到時候大事小情,八竿子打不著的牽扯,都能給你一個冇完冇了。一次兩次的,倒是不用他多說,那些個大員們自會替他說話。

但是次數多了,那些個大佬也是一個不勝其煩,最後也是個聽之任之。

那禮儀局的正堂也不傻,這筆賬頭且是能算得一個清楚。

便是酒宴與那禮儀局大院內擺開,哄了那校尉、親兵吃喝,卻讓那些個手下繼續忙碌。

酒酣眼熱之時,卻見那青衫小吏與人群中畏畏縮縮的躲了。

那正堂見了,便嗬斥了:

“你呀!該死!還不與我兄弟賠罪!”

那青衫小吏聽罷便是一個兩股戰戰,那倒酒的手亦是一個戰戰,將那酒水灑了一桌子去。校尉見他可憐,便望那正堂叉手,這求情的話還未出口,便見那正堂喝了一聲:

“下去!”

且那酒盞劈手奪了,一手扶盞,一手拖了盞底,望那校尉道:

“萬錯在我!與兄弟遞一盅來!”

這下子便是讓那校尉惶恐,趕緊起身叉手,慌忙道:

“這怎敢當!與官長對席亦是大錯……”

那正堂卻瞥了眼道:

“兄弟怎的話來!還要辛苦兄弟,開了金口,求那醫帥一紙藥方與我那孃親也!你這不喝……”

見正堂這大孝之言出口,那校尉也是一個不敢不接,躬身言:

“自當儘力,明日來找我!”

說罷,便是結了酒盞,一飲而儘。

咦?這校尉倒是蠻好哄的,怎的也架不住這糖衣炮彈?

糖衣炮彈?是個人都架不住!但凡能有不吃的,那是這糖衣不合你的胃口而已。有的糖衣,這炮不炮彈的姑且另說。

況且,校尉也有校尉的計較。破了此計便可,總好過被人算計了一個貢品逾期。

一場宴席,便是一個酒足飯飽。

那邊廂,禮儀局的大大小小的官員驗看了瓷貢,並無缺漏。於是乎歡歡喜喜之中交接完畢。那正堂簽了收押,又是一番的親兄熱弟,與校尉博元相互攙扶出得大門。饒是一番把手相望惺惺相惜。

直至那馬隊消失於街巷之中,那正堂才忙不迭的喚來轎伕,一路小跑了將此事報與朝中大員了去。

校尉倒是一個酒足飯飽,此時微醺,搖搖擺擺見,那心情便是一個舒暢的很。

怎的如此高興?

一則是瓷貢交接的一個完畢。且是一個功成圓滿。

二則,便是著實的出了心中這口惡氣。

男人嘛,其實是很容易滿足,此事便是彆人未曾難為與他,卻好像是占了莫大的便宜也。

快到了城門,見四個啞奴上前抱拳。

雖是個無言,校尉心下道:卻是要和這四人為彆了,心下便是個萬般的不捨。

果不其然,那啞奴手信告知,已護送將軍回朝,便要回去交差。將軍心情不佳,便不與將軍麵彆,請校尉代為傳達。

那校尉心下雖有些捨不得,卻也無奈。倒是一場刀劍叢中闖來的兄弟,如今一彆,且不知還有何等因緣再見。

此時無聲,卻勝了千言萬語。遂,與那四人抱拳作彆。

看那四人撒了胯下駿馬一路沿了那車水馬龍而去,想那他們的主人定也不是善類也,回想那卻如謎團一般的老者汝州所為便豪情頓生。

目送那啞奴四人冇與人海,便招呼一聲牙校霍儀,領著那親兵鞭敲金蹬響,高唱凱歌還。

正在得意之時,卻見城門處站立一群人伴著車馬隨行。

為首一人扯了城吏的馬紮大馬金刀的坐了,望城內眺望尋找。

見此人身高七尺,龍精虎眼,兩眉斜插入鬢。五綹長髯黑多白少,舞喳喳遮了麵目。

頭上無襆,腳下一雙灑鞋,卻穿著一領員外衫,散著領口內襯竹絲的涼衣。這非民非官的打扮,卻有著萬夫莫犯之威。

那校尉見了,叫了一聲:

“籲噓呀!”

便扯了韁繩駁了馬頭跑路。

想要迴轉卻被那牙校霍儀一把拉住韁繩道:

“官長且受些則個,你若跑了我等俱受罰也!”

校尉聽罷一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表情,口中叫了一聲:

“與我撒開!”

卻要要拉馬迴轉,卻聽得那人厲聲道:

“孽畜,與我下來!”

那聲不大,卻是聽得校尉渾身一顫。

遂,口中碎碎唸了且不知是唸叨了什麼。倒是乖乖的下馬來,撲通一聲跪在馬前。

這老頭誰啊?能唬的這校尉膽寒?見麵就腿軟?

不跪不行啊。

那老頭不是旁人,便是那校尉的親爹活祖宗——宋易是也。

校尉跪下,還未等說話,便被他那狠人爹上前一把揪了頂梁皮,拎起來起厲聲問道:

“小家主何在!”

校尉吃了疼,雙手護了頭皮,回急急的回道:

“官人命我與禮儀局交接……”

那宋易聽罷便是將那雙眼瞪了一個溜圓,怒喝一聲:

“孽子!”

回身自車上扯出鐵鐧兜頭便打。

這會兒,再看校尉此時也不晃盪了,也不眼花了,酒也白喝了。

身型靈活恰是那猢猻托生,墊步擰腰,一個霸王脫袍轉身逃將出來。卻又不敢遠跑,隻是到那鐵鐧夠不著的地方跪下喊冤告錯。

他那爹倒是不肯放了他去。口中叫了一聲:

“站穩了讓我打!”話落,那手中鐵鐧便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的打將過來。

一時間,見這兩父子輾轉騰挪轉圈的一個跑一個追。

知道的是父親當街教訓兒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師兄弟過招呢。

牙校、親兵,並那些看守城門的兵士衙役也不上前勸阻。便是依了水火棍,擔了長槍在一旁觀看,過癮之處便有人大聲的叫好。

更有擔擔販賣小飲者從中叫賣,兵士取錢買之,便是一副其樂融融之態。

可見那宋易行當街教子之事已有積年,眾人實乃見怪不怪了也。

那校尉捱打,嘴卻不曾閒著,手指手下那牙校、親兵叫道:

“爾等卻還不去尋找,待在此地看麽?”牙校聽了這話且是一怔,道:

“官長差異,我等也不知將軍何處去也。”

話音未落,便聽得城門小吏道:

“柏然將軍適才經由此門而出,想是回了馬場!”

校尉聽了,也顧不得後麵追的父親,忙裡偷閒,一巴掌打在那小吏的皮兜笠上道:

“卻不早說,害的我捱打!”

說罷,趕緊讓過身後宋易掃過的鐵鐧,撒開腳丫一路跑將出去。牙校霍儀看了哈哈,笑的一個撫胸,正笑的開心處,卻見那校尉他爹怒目而視。便覺頭皮一緊,心叫了一聲:不好,這是要衝我來了!

冷戰過後便知趣的,便是一個正色躬身,道:

“不勞丈丈,我便去也!”

話音未落,見那牙校手忙腳亂的拉了馬來,且不用認鐙搬鞍,便是跳上馬去,疾馳了出城。

那些個親兵見這牙校都跑路了,也怕那禍事落在自家的頭上,且不敢耽擱便一轟而散,瞬間變跑了一個精光。

那宋易仗了鐵鐧喘息,那看城的小吏省事,便趕緊去了小飲小心的遞上。道:

“丈丈不必擔心,我叫那看街的過來,領了丈丈尋了將軍便罷。”

宋易卻未理他,將那小飲接來,一口喝乾,望著那校尉跑過處,喘息道:

“逆子也!”

雖是個言語不善,臉上卻溢位些許自豪。

倒是望了天,倒是一個天色將晚,亦是華燈初上之時。城門洞見,大道兩旁店鋪,青樓燈箱、招牌遞次點饒,看燈的衙役,亦是點燃了街燈。一片燈火輝煌的不夜汴梁,延了大道鋪展開來。

終是的了那看街的衙役帶領,眾人且在那上河的洲橋之上尋得那無韁的軍馬。那失魂丟魄的宋粲,卻是任由校尉呼喊,且是一個無答。校尉見罷頓時一個傻眼。倒是不曾見過自家這將軍如此。

原是心下想來,到的這家門口了,怎的也不會有什麼閃失也。倒是此番再見,便尋得一個失魂落魄的人來!

且揪了那看街的衙役怒道:

“怎會如此?”

那些個衙役也是個冤枉,然這冤枉且是與這現下的校尉說不出個明白。心下道:彆在這耽誤了,還是叫他那爹過來省事!

老宋易快馬來至,撥開了人群,卻見宋粲麵容憔悴,萎坐在石橋的欄杆之下,呆呆了看那前麵上的磚縫。

便且是顧不上問安,趕緊上前,伸手將那宋粲的胳膊腿捏了一個遍。

宋粲見宋易忙碌,隻是眼睛的呆呆的看著那老頭,許久才強笑著叫了聲:

“叔。”

見他麵上的憨笑倒是比哭還慘。卻是滿腔的委屈不能道出。

宋易見罷心疼,嗚嚥了道:

“小爺,莫哭,咱到家了……”

倒是勸人不哭,自家便是嗚咽不止。倒也不曉得這整日惹事生非,生冷不忌的小爺,在那汝州究竟是受了何等的委屈!

且趕緊搌了眼淚,叫了車馬過來,手忙腳亂的他扶到了車上,高聲細語的張羅著身邊家人前後小心。

見車行,那宋易一把拉過兒子小聲責問道:

“怎會如此?”

校尉聽了一怔,想答了他爹的問話,倒是心下繁雜翻湧而來。那殉爐的郎中,那坐化的濟塵,那舍子的誥命,那龜厭,那重陽,那宵小計量,那一路的追殺……倒是林林總總紛紛入懷……想說,倒是個一言難儘。

不可言,又不可不言,然又不知言出所以。隻得躬了身,低了頭。

卻聽得宋易罵道:

“冇心肝的東西!”

說罷,便拉過馬匹,翻身上馬。

那校尉也不敢耽擱,便抹了盈眶的眼淚上馬追去……

有道是:

青瓷一貢路三千,

卻聞此物值萬錢。

路邊熊羆望我蹲,

虎豹夜吼擾我眠。

周公欲渡船崩毀,

清涼荒寺行路難。

終得正果見汴河,

把劍四顧心茫然。

難,難,難。

事雖畢,情難斷。

怎去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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