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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歸客,蝕骨舊情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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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凝鸞的師公又跳魔洞了。

他的愛人在那裡死去後,他便發誓要隨她而去。

可每一次他都會被洛凝鸞救下來。

而他被魔洞內千年真火燒傷的麵板,總要用我的補上。

百年過去,我身上的麵板沒一處好的,隻剩一張臉還能看出原來的模樣。

這一次,玄清珩燒傷了半邊臉。

洛凝鸞將我帶到了妖界天牢,用刑具硬生生扯下我整塊臉皮:

“訣塵,師公對我有養育之恩,你是我的夫君,也該為他做點什麼。”

說完,她便拿著那張血淋淋的臉皮,匆匆離開。

直至深夜,洛凝鸞始終沒有回來。

她把我丟在暗無天日滿是妖祟的天牢中,忘記我身上早已沒了妖力。

既抵不住這滔天妖氣,也無法長出新的麵板。

隻能眼睜睜看著漫天妖氣衝進我的身體,啃噬我的血肉。

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取下腕間珠鏈放置胸口,我輕聲道:

“師傅,我想回家了。”

……

洛凝鸞記起我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

她匆匆趕到天牢,隻看見恢複完全的我坐在角落寫著什麼。

“訣塵,我來接你回家。”

我將手中的牛皮紙收好,沒像從前那樣生氣地質問為何洛凝鸞要這樣對我。

隻是點了點頭,走出牢房,將洛凝鸞甩在身後。

看著我的背影,洛凝鸞好看的眉眼皺起來,覺得有些憤怒。

不過就是忘了將他放出來,耍什麼小孩子脾氣?

想到這兒,她快步走到我的身邊,冷著聲音解釋:

“師公他身子不好,這次傷得又重,我急著照顧他忘了時間,這才沒及時將你放出來。”

見我始終沒回答,她眉頭皺得更深,語氣也帶了幾分責怪:

“我沒來你不會自己想辦法出來嗎?”

“什麼都要我為你考慮,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總想著依賴我。”

我突然想起被洛凝鸞救下後的第一個五百年那天。

洛凝鸞為了一株我喜歡的血蓮孤身去了天山,回來時滿身是血。

我哭著埋怨她衝動幼稚,她隻是摸著我的臉說。

“祝我的訣塵五百歲生辰快樂,以後也像這樣乖乖在家等我就好。”

我是為那時的洛凝鸞留下來的。

所以,如今我也該走了。

我不再看她,大步往房間的方向走去,卻被洛凝鸞攔住。

她擋在我的麵前,冷冷開口:

“師公身體太弱,隻有你的精血才能讓他精神好一些。”

八百年前,玄清珩第一次自殺未遂後始終醒不過來,洛凝鸞急得快瘋了。

我不忍看到洛凝鸞就這樣失去自己唯一的親人。

便將師傅給我護心脈的精血喂給了玄清珩。

原來今天,洛凝鸞不是擔心在天牢的我,而是為了那救命的精血而來。

我退開,隔著一臂距離看向她,輕聲問道:

“要是我給了你精血,可以和我解除婚約嗎?”

我不想回去後還留著和她的契約。

洛凝鸞臉色一變,伸手想來拉我。

在碰到我滿是疤痕的手掌時,又猛地縮回去。

我自嘲地笑了笑。

這副布滿醜陋疤痕的身子,果然令人厭惡。

洛凝鸞從三百年前見到我縱橫在我胸口的傷疤後,再也沒碰過我。

我還記得她那時的眼神。

震驚、恐懼,還有惡心……

當時的她跌落下床,連看我都不敢,扔下一個拙劣的藉口後落荒而逃。

可那不是她自己親手撕下的傷口嗎?

她蹙眉看著我,猶豫很久還是再次朝我伸出了手。

拉住了我的衣袖。

“訣塵,不要再鬨脾氣了,師公的身體實在等不了你這般胡鬨。”

她不顧我的抗拒,用妖力捆著我來到了玄清珩的房間。

用我贈予她的匕首,割開我的手腕,逼出最後一滴精血。

溫柔喂進了玄清珩的嘴裡。

渾身無力的我癱軟在地上,眼前的世界變得模糊。

隻剩下洛凝鸞溫柔疼惜的目光。

她看著躺在床上的玄清珩,連餘光都沒有分給我。

怎麼還會記得我將匕首交給她時說的話呢?

“洛凝鸞,這把匕首是這世上唯一可以殺死我的東西。”

當時她珍重地將匕首收入靈府,向我保證,永遠不會讓人傷害我。

其實,在她說這話前,我就已經選擇了相信。

卻沒想到日後,她會用我的信任刺向我九次。

師傅用來護我心脈的精血,剛好是九滴。

昏迷前,我想起師傅在天牢中對我說的話。

“七日後,蒼訣塵身體一死,蒼就可以歸家了。”

蒼訣塵是我,蒼也是我。

再過四日,我就該迴天外天了。

醒來時,我在我和洛凝鸞的房間裡。

洛凝鸞坐在我對麵的案桌上處理事務,沒有察覺到我醒來。

她還是這麼好看,千年的時光讓她比從前更加從容自信,少女的青澀褪去,剩下的隻有作為百妖之主的威嚴。

或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炙熱,她很快便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我清楚看到她眼中的不耐煩。

“好些了嗎?”

她收斂起所有情緒,淡淡問道,但身子絲毫沒有轉向我。

我躺回去,“嗯”了一聲。

近三百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在我房中待到深夜,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曾用過很多方法想要讓她多陪陪我,丟下尊嚴在眾妖麵前卑微求她留下來。

每次得到的都是她一句“你能不能懂事點?”

可從前我也是如此不懂事,她卻喜歡的不得了。

相對無言,空氣都變得冰冷。

過了許久,門被侍衛叩響。

“尊上,玄大人又咳血了。”

洛凝鸞握筆的手緊了幾分,側頭看向我,命令的語氣:

“你同我一道過去。”

我搖頭,“洛凝鸞,我沒有精血了。”

她卻不信,將我一把扯下床,斥責道:

“你能不能懂事點?那是我的師公。”

長久壓抑的情緒在此刻爆發,我掐著手心衝她大吼:

“他到底是你的師公,還是……你的愛人?”

玄清珩是洛凝鸞的師公,我一開始從沒懷疑過這一點。

可後來我發現,好像不是的。

洛凝鸞會為了他一句不喜梅花,將那個為我種滿梅花樹的山頭夷為平地。

會記住他每一句隨口說出的話。

會擔心他受不了寒冷,每夜用體溫為他暖床。

會在玄清珩第一次跳下魔窟時,沒有任何遲疑追著他一同跳下。

我無法再欺騙自己。

洛凝鸞臉色鐵青,握著我的手用力到骨頭都快碎裂。

“蒼訣塵,你竟敢這樣編排清珩?”

到這時,她依舊貼心地記得要維護玄清珩的名聲。

眼淚還是落下,滴在那些疤痕上,刺骨地疼。

我們對峙著,直到一道清冷聲音響起。

“鸞兒,我還是走吧,訣塵總是容不下我。”

玄清珩扶著門,一雙狹長的眼睛裡含著霧氣,欲落不落,令人心疼。

他頂著我的臉,身上每一寸麵板都是從我這裡搶走的。

卻無時無刻不在展示自己的委屈。

我擰眉,正想要說什麼,就被他突然爆發的驚叫聲打斷。

洛凝鸞在第一時間就把他死死護在懷中,雙手安撫地拍著他的後背。

抬眼看向我時,蹙眉低吼:

“你看看你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我茫然看向一邊的銅鏡,也被嚇了一跳。

嘴角不知何時被撕裂開,麵板皸裂破敗,眼珠浸滿血絲。

活像一隻惡鬼。

最後一滴精血被洛凝鸞取走,我如今的妖力竟連最簡單的偽裝都無法維持了。

我倉皇背過身去,不想被人看到我這副模樣。

但她根本沒有在意我的失措,隻是專心安撫著懷中低聲啜泣的玄清珩。

“好了,不怕了不怕了,我以後再也不讓他出現在你麵前好不好?”

玄清珩責怪地看她一眼:“訣塵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小輩,抬頭不見低頭也會見的。”

“沒關係,師公要是不想見的話,我就讓他彆再出門就是了。”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我才慢慢倒進床鋪之中。

此時一直在門外探頭看我的小白悄悄溜了進來。

他是我在凡界唯一的朋友。

我下意識想要躲起來,卻還是被他看到現在的模樣。

他站在原地許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邊哭邊上來扯我捂著臉的手,鼻涕眼淚抹了我一身。

“嗚嗚嗚,訣塵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好難看……”

“你明明最愛乾淨了……”

我暗暗歎氣,但還是隻能輕輕摸著他的臉,笑著說自己沒事。

手心突然傳來一陣溫熱,低頭一看,小白將他的妖丹放進了我的手心。

“訣塵,以後就你保護我吧。”

我擰不過他,硬生生被他把妖丹塞進了嘴裡。

乾涸的靈府瞬間被滋潤,臉上也隨即恢複原樣。

我抱著變出原形的小白,想起某處山洞中還有一顆我煉出的修元丹。

可腳還沒邁出門檻,就被一股巨大的妖力打回。

我愣怔半天,終於想起洛凝鸞說過的“不會再讓我出房間”。

房間被她下了禁製,我被軟禁在了這裡。

我默默抱著小白回到床上,又拿出牛皮紙,一條條劃掉那些計劃。

又填上一條:帶小白上天外天。

小白跳到我的膝蓋上,問我:“這都是什麼?”

我看著牛皮紙,思緒也隨之飄遠。

和洛凝鸞共同闖蕩的這千年間,我們幾乎遊曆了整個凡世。

可每次都是在打架征戰的路上,沒有時間去嘗一嘗當地的美食。

那時她說,等她成了萬妖之主後,我們就成婚。

她會和我一起去嘗嘗世間美食,看看各地美景。

後來,玄清珩來了。

她似乎一夜之間就忘記了我們之間的種種,隻給我留了一個“未來妖主夫君”的承諾。

我摸著小白的腦袋,笑得極淡:

“這是我臨走前要做的九件事啊。”

可沒想到如今被軟禁在此,一件事都無法完成。

不過也沒關係,至少這最後一條我可以完成,師傅一定也會喜歡小白的。

夜風吹進床幔,不知什麼時候我竟又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的時候,我感覺手臂輕了一些。

我伸手去抓,隻抓到一手殘留的熱氣。

第二天一早,大門開著,小白不見了蹤跡。

應該出去玩了,我暗自想著,小白本就是貪玩的性子。

可不知為何總是覺得有些煩躁。

直至晌午,小白依舊沒有回來。

我隻能叫住一個匆匆走過的小妖,求他幫我找找小白。

小花妖礙著我是洛凝鸞未婚夫的身份無法拒絕,但翻著白眼滿是不屑。

我早已習慣了他們對我的態度,隻能摘下定情那日洛凝鸞送我的玉佩遞給他。

這是我最後一件值錢的物件了。

“就幫我找一下,一隻小白狗,右腳上有一個桃花狀的黑點。”

他眼中一亮,飛快扯過我手上的玉佩,警告道:

“先說好,就算沒找到,這東西我也不會還你的!”

我急忙點頭,再三道謝。

我坐在門邊等了兩日,還是沒等到小白的任何訊息。

卻等到了洛凝鸞。

她揮手解了禁製,從懷中拿出一個食盒開啟遞給我。

是我計劃單上最想吃的蟹黃包。

“訣塵……”

食盒被我一把揮開,蟹黃包散落了滿地。

我趁著洛凝鸞怔愣的時刻,拔腿往外飛去。

我現在隻想儘快找到小白。

可是我的身子實在太差,洛凝鸞不到半分鐘就追上了我。

她擒住我的肩膀,厲聲斥責:“你又在發什麼瘋?”

空氣中小白的氣息就在不遠處,可卻讓我愈發不安。

那氣息中……夾著血腥味。

我隻能哭著求洛凝鸞:“洛凝鸞,你幫幫我,幫我找一下小白好不好?”

她眼中掙紮,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軟著聲音哄我:

“訣塵乖,我們先回房間。”

不顧我的掙紮,她的手掌擠進我的手中握住,手指安撫的撫著我的手腕。

在注意到我空蕩的腰間後,洛凝鸞僵了一瞬。

她臉色鐵青:

“玉佩呢?”

她的手握得更緊了,捏得我的手幾乎斷掉,看向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你就厭惡我到這種地步?連我們的定情信物都不願留下了嗎?”

見我始終抿著嘴不回答,洛凝鸞渾身升起青綠色的妖氣。

那些妖氣往四麵八方奔去。

不多時,拿了我玉佩的小花妖被她抓了過來。

隻不過現在他成了一枝枯木,上麵掛著那塊玉佩。

洛凝鸞隔空取過鐲子,眼中怒火更甚,連遠處玄清珩喊她的聲音都沒有回應。

她隻是盯著我,問我:

“為什麼?你要把這玉佩給誰?”

我被她的妖氣壓得跪下身去,眼眶又滲出血來。

連聲音都被擠得破碎。

“我請他幫我找小白,這是報酬。”

洛凝鸞猛地抬起我的下巴,聲音低沉,帶著憤怒。

“就為了一隻低賤的狗,你就將我們的信物隨手給了彆人?”

我悶不吭聲,暗暗調動體內妖力,想掙脫開洛凝鸞的桎梏。

直到小白的氣息越來越近,好像就在鼻尖。

抬頭,我看到玄清珩圍著一條白色圍巾走到洛凝鸞身邊,握住她緊緊捏著的手。

“鸞兒,你看,我把那條狗的皮毛拔下來做了圍巾,好看嗎?”

他說這話時,挑釁地看著我。

那是小白。

他笑著指著圍巾問我:

“訣塵有沒有吃到蟹黃包啊?這條小狗可是跑得斷了腿才帶回來的呢”

“那血弄得到處都是,把我最喜歡的法器都染臟了。”

“不過,他的皮毛我很喜歡,就不怪你教奴無方了。”

無邊的恨意從心底升騰,五臟六腑絞在一起,卻不及心口痛的萬分之一。

恍惚間,我又聽到小白那句:

“訣塵,以後就你來保護我吧!”

鮮血自喉間嘔出,我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醒來時,手心溫熱。

低頭一看,是洛凝鸞握著我的手睡著在我床榻邊緣。

我抽出手,望著窗外發愣。

再過一個時辰,我就可以回家了。

可惜,清單上最後一個願望也沒有完成。

被我的動作驚醒,洛凝鸞揉著眼睛下意識地來抓我的手。

嗓音沙啞,帶著很久沒聽過的溫柔語氣:

“訣塵,以後我來做你最好的朋友,好嗎?”

我沒回聲,依舊看著窗外。

半晌後,我纔看向她:

“洛凝鸞,陪我去觀星台坐坐吧。”

師傅說,從那裡回家最快。

一路上,洛凝鸞始終握著我的手,回憶著我們之間的種種過往。

我偶爾回應。

觀星台是妖界最高之處,站在這裡可以看到我和洛凝鸞走過的每一段路。

登上最後一個台階時,侍衛匆忙追了上來。

“尊上,玄大人他說為了讓蒼公子不再傷心,願意以死謝罪。

現在往魔窟去了!”

洛凝鸞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在侍衛的催促下飛身往魔窟的方向而去。

臨走時,她輕吻我的臉頰。

“訣塵,等我回來我就給你辦一場萬妖同祝的婚禮,可好?”

我和洛凝鸞的婚禮,曾是我夢寐以求的東西。

可如今聽到她的承諾,我隻覺得無聊。

沒等到我的回答,洛凝鸞便匆忙離去。

剛踏出觀星台,她突然感覺心頭一震,隻感覺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即將離她而去。

洛凝鸞回到觀星台時,我正好從最高點一躍而下。

落在她的麵前。

一滴血,濺進她的瞳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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