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問九歌 第209章 世外桃源
第209章世外桃源
無塵穀。
“小子，吃飯了。”
老嫗的聲音從山穀深處傳來。
左九葉循著聲音走去，隻見一座竹屋前的石桌上擺著一桌子飯菜，全是清一色的青菜，綠油油的看著倒是新鮮，可除了清淡幾乎沒什麼味道，仔細品味才能感覺到一絲淡淡的鹹味，像是僅用山泉水焯了一下就端上來了。
“就這？”左九葉看著桌上的菜，有些哭笑不得，“聖仙吃得都這麼素淨？”
老嫗沒說話，自顧自地拿起一壇酒，拍開泥封就往嘴裡灌，咕咚咕咚幾口下去，一壇酒就見了底。
她又拿起一壇，動作行雲流水，彷彿喝的不是酒，而是白水。
左九葉看得目瞪口呆，這纔多大一會兒，三壇酒已經下肚了，這酒量也太嚇人了。
“老人家，您這酒……”左九葉看著那酒壇，隻覺得那酒的氣息寡淡得很，還不如凡間的劣質燒酒。
老嫗瞥了他一眼，又灌了一口酒：“怎麼？看不起我這穀裡的酒？”
“不是看不起，就是覺得味道差點意思。”左九葉從乾坤袋裡摸了半天，拿出一個小巧的玉瓶，“我這兒有瓶好酒，您嘗嘗？”
這是曉先生釀的精釀，在地下城時候給周莽他們沒少喝，就剩下這麼點了。
老嫗剛聞到玉瓶裡飄出的酒香，眼睛頓時亮了，一把搶過玉瓶，開啟塞子深深吸了一口，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這是……寒塔寺那小子釀的酒！”
“您認識曉先生？”左九葉驚訝道。
“何止認識。”老嫗咂咂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那小娃娃在仙庭的時候就有小酒仙之稱。”
左九葉見她對曉先生的酒如此推崇，心裡暗暗盤算，或許能借著這酒再拒絕一次拜師。
他笑著說道：“前輩既然喜歡，這酒就送給您了。不過拜師的事，我還是不能答應。我有自己的道要走，不能拜入您門下。”
老嫗喝著酒，聞言擺了擺手：“不急，反正你也跑不了。我先跟你說說我自己吧。”
她放下玉瓶，眼神變得悠遠：“老婆子我當年可是誅仙閣的執法仙尊，在三仙宗裡，實力也能排進前二十。你小子彆以為自己砍了幾個春山的人就多能耐，四百年前，我親手斬殺過誅仙閣的四大真仙。”
左九葉心頭一震，誅仙閣執法仙尊？
還斬殺過四大真仙？
這老太太的來頭也太大了！
“您既然是誅仙閣的執法仙尊，怎麼會離開誅仙閣，獨自開辟這無塵穀呢？”左九葉好奇道。
老嫗冷笑一聲：“看不慣，就走了。四百年前，他們想讓我出手除掉幾個不聽話的真仙，我沒同意，他們就想對我下手，結果被我反殺了四個，從此就脫離了誅仙閣。然後就被賦予了一個我還挺喜歡的名諱‘滅絕’。”
她拿起玉瓶又喝了一口，看著左九葉說道：“所以你小子彆擔心，你砍的那些人，在我眼裡根本不算事兒。隻要你肯留在這無塵穀好好修煉，將來彆說報仇，就算是掀了三仙宗的老巢，老婆子我也能給你兜著。”
左九葉沉默了，
“怎麼樣？想通了沒有？”老嫗看著他，眼中帶著一絲期待。
左九葉搖了搖頭：“多謝前輩厚愛，但我已經有師承了，不能再拜師……不過，若是前輩肯指點我一些修煉上的難題，小子我倒是樂意的。”
老嫗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子，如意算盤打得還挺好！你所謂的師尊是何人？”
“您來自仙庭，那應該知道的自入了方境那便是拜入了方境仙主了。”
“第三千方境的仙主能強到哪裡去？充其量是個小小的真仙階，我可是聖仙……”
“天啊，聖仙！”左九葉倒吸一口涼氣，居然比他想的還要強大。
“我若還在仙庭，想走仕途，至少也是個域境仙聖。”老嫗看著左九葉震驚的模樣，繼續說道，“是不是改變主意了？轉投到老婆子我門下？”
“不了，既已投方境仙主的師門，又怎麼會因為更強的您出現，而叛離呢？”左九葉十分認真的說道，“這種事兒，我可做不來。”
“不錯。”老嫗淡淡一笑，“你若真應了，那老婆子就隻能打斷你的腿，扔出我這無塵穀了。”
“哈哈，那我是不是誤打誤撞的更加令您老人家喜愛了。”左九葉燦笑著。
“你這小子，著實的與眾不同啊！”老嫗歎息著搖頭，也不知道這是褒是貶。
吃完飯，老嫗晃悠悠地回竹屋休息，臨走時隻丟下一句“穀裡隨便轉，彆闖西邊那片霧林就行”。
左九葉坐在石桌邊，看著空蕩蕩的山穀，心裡那點逃跑的念頭早已煙消雲散。
聖仙的修為，可不是鬨著玩的。
彆說他現在隻是凡仙七重，就算是風予蔓來了，想從聖仙手裡溜走也絕非易事。
更何況，經過這半日接觸，他隱約覺得這自稱“滅絕”的老嫗雖脾氣古怪，卻並非惡人。
她當年出走誅仙閣，不也是看不慣那些域外仙人在九州凡塵作威作福嗎？
這般看來，倒與自己想要打破三宗壟斷的心思有幾分殊途同歸。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左九葉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土，“正好看看這無塵穀到底藏著什麼名堂。”
他沿著溪邊漫步，腳下是青石板鋪就的小徑，兩旁是不知名的奇花異草，有的花瓣上凝結著晶瑩的露珠，折射出七彩霞光。
有的藤蔓上掛著拳頭大的果實，散發著誘人的清香。
溪水潺潺流淌，水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偶爾有幾尾金紅色的魚兒遊過，見了人也不躲閃，反而搖著尾巴湊到岸邊，像是在好奇地打量著他。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突然出現一片茂密的桃林。
此刻不是花期，但滿樹桃花卻開得如火如荼，粉白相間的花瓣隨風飄落，如同下了一場花瓣雨。
穿過桃林，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隻見一片平坦的穀地中，坐落著十幾座古樸的木屋，屋頂覆蓋著厚厚的茅草，牆壁上爬滿了青藤。
屋前屋後種著蔬菜瓜果，幾個穿著粗布衣衫的老人正坐在竹椅上曬太陽，手裡慢悠悠地搖著蒲扇。
一群孩童在空地上追逐嬉戲，笑聲清脆如銀鈴。
不遠處的田埂上，有農夫趕著水牛耕地，牛鈴“叮鈴”作響，與遠處的鳥鳴相映成趣。
這景象，仿若一個世外桃源。
左九葉站在穀口，一時看呆了。
他本以為這無塵穀隻是老嫗的修煉之地，沒想到竟藏著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子。
更讓他驚訝的是，村子裡的人見了他這個陌生人，竟沒有絲毫詫異。
那幾個曬太陽的老人隻是抬眼瞥了他一下，便繼續閉目養神。
追逐的孩童笑著從他身邊跑過，還順手塞給了他一個剛摘的野果。
耕地的農夫甚至朝他友好地笑了笑，揮了揮手。
“這裡的人……竟如此淡然……”左九葉心中疑惑，下意識地運轉仙識探查。
這一探，他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那坐在竹椅上搖扇的老人，看似氣息衰微，可仙識掃過之時，卻感覺到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雖不爆發，卻蘊藏著毀天滅地的威能……
至少是十品仙修為！
那個塞給他野果的孩童，看似天真爛漫，可指尖不經意間流露的靈力波動，竟比他還穩固幾分，分明是凡仙五重的境界！
就連那趕著水牛耕地的農夫，每一鞭揮出都暗合天道，牛蹄踏在地上的節奏，竟隱隱形成了某種古老的陣法，至少是真仙初期的實力！
左九葉握著野果的手微微顫抖，心臟“砰砰”直跳。
一個看似普通的小村子，竟然藏龍臥虎！
隨便一個老人、孩童、農夫，都是仙階高手？
這等陣容，就算是春山三宗的核心之地，也未必能比得上！
他定了定神，走到一位正在編織竹籃的老嫗麵前……
這位老嫗穿著藍布圍裙，頭發用一根木簪挽著，看起來與凡間的普通婦人沒什麼兩樣。
“老人家，晚輩左九葉，誤入此地，還望恕罪。”左九葉拱手行禮，態度恭敬了許多。
編織竹籃的老嫗抬起頭，臉上布滿皺紋，卻眼神清亮：“不必多禮，既然是姑姑帶來的人，便是無塵穀的朋友。”她指了指旁邊的竹凳，“坐吧，喝杯茶？”
“多謝老人家。”左九葉依言坐下，看著她靈活的手指穿梭在竹條之間，動作行雲流水，每一根竹條的角度、力度都恰到好處，隱隱帶著某種韻律。
“您……”左九葉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您老在這裡住了多久了？”
“我想想……”老嫗笑了笑，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約莫……有兩百年了吧。當年被蒼龍宗追殺，是滅絕姑姑救了我，帶我來這裡的。”
左九葉心中瞭然，看來這些人都是界外天的仙人們，為了躲避三宗的迫害，才隱居在這無塵穀中。
他又看向那些追逐嬉戲的孩童：“那些孩子……”
“有些是我們這些老家夥收養的孤兒，有些是後代。”老嫗回應道。
她摸了摸一個跑過來蹭她衣角的孩童的頭，“在這穀裡，他們不用學什麼殺伐之術，隻要開開心心長大就好。”
左九葉看著那些無憂無慮的孩童，在這無塵穀中，這些曾經經曆過殺戮與背叛的仙階高手，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連孩童都能保留一份純真。
這或許，就是滅絕老嫗想要守護的東西吧。
他站起身，朝著村子深處走去。
越往裡走，越是覺得這裡的不凡。
有婦人在溪邊搗衣，木槌落下的力道看似輕柔，卻能將水中的靈氣震得泛起漣漪.
有青年在樹下練拳，招式樸實無華，卻招招蘊含大道至理.
甚至連趴在牆角打盹的老狗，偶爾睜開眼時，眼中都閃過一絲靈性的光芒。
走到村子中央，左九葉看到一口古井，井台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散發著淡淡的靈氣。
幾個老人正圍著古井下棋，棋盤是用石頭刻在地上的，棋子是黑白兩色的鵝卵石。
他們落子極慢，往往一盞茶的功夫才走一步，可每一步落下，周圍的靈氣都會隨之波動，彷彿整個村子的靈氣都被這棋盤牽引著。
“這是……”左九葉看著棋盤，隻覺得頭暈目眩，那看似簡單的棋局中，竟蘊含著無窮無儘的變化，彷彿包含了九州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後生，懂棋？”一個下棋的老者抬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沙啞。
左九葉苦笑道：“晚輩愚鈍，看不懂。”
“正常。”老者笑了笑，“這是滅絕姑姑創下的‘九州棋’，蘊含著她對九州氣運的感悟，彆說你一個凡仙，就算是散仙，能看懂三成的也不多。”
左九葉心中再次掀起驚濤駭浪，一盤棋竟蘊含著對九州氣運的感悟？
這滅絕老嫗的實力，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恐怖。
他不再多言，隻是默默地在村子裡閒逛。
他漸漸明白，為什麼滅絕老嫗寧願放棄誅仙閣執法仙尊的地位，也要開辟這無塵穀……這裡不僅是躲避三宗迫害的避難所，更是這些飽經滄桑的仙人心中的一片淨土。
夕陽西下，晚霞染紅了半邊天。
村子裡升起嫋嫋炊煙，飯菜的香氣混合著泥土和花草的芬芳，彌漫在空氣中。
老人們開始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田埂上的農夫也牽著水牛往回走，整個村子都籠罩在一片溫馨祥和的氛圍中。
左九葉站在村口，回頭望著這座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子，心中的最後一絲抵觸也煙消雲散了。
他能在這裡看到，除了殺戮和複仇之外，生活還能有另一種可能。
他轉身朝著竹屋的方向走去，腳步比來時沉穩了許多。
他決定暫時留下來，不僅是為了提升修為，更是想看看，滅絕老嫗和這些隱居在此的仙人們，到底在守護著什麼。
而遠處的竹屋前，滅絕老嫗正站在夕陽下，看著左九葉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她手中把玩著那個裝著曉先生精釀的玉瓶，喃喃自語：“這小子……倒真是塊好料子。”
晚風拂過，吹起她銀白色的發絲，也吹起了山穀中陣陣花香。
無塵穀的夜晚，悄然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