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熱諷
福泰愣了一會,才道:“皇上前幾天不是說這天氣熱了,香點得煙熏火撩的。所以老奴才沒有命人點香。”
蕭應禛頓時語塞。良久良久,他長歎一聲,倦然道:“福伯,你說朕是不是錯了?”
福泰低聲道:“老奴不敢。”
蕭應禛揉了揉額角,問:“她怎麼樣了?”
福泰不明白他說的“她”是誰,隻能道:“安郡主已經無大礙了。禦醫說隻是勞累才會犯了老毛病。”
蕭應禛微怔,張了張口卻終是抿緊了薄唇。
福泰小心看他的臉色,輕聲道:“皇上要保重龍體,可千萬不要被臣子們氣壞了身子。”
蕭應禛忽然腦中掠過一張清麗素顏,不知為何一股邪火又冒起。他冷笑:“怎麼令朕不生氣?她懷了朕的骨肉竟然一聲不吭,還是皇後派人來稟報。是不是在她心中朕就不會要這個孩子?不,她本就不想要,竟然自己做主要給皇後教養!”
福泰結結實實愣住。方纔不是在講安郡主納蘭韻嗎?怎麼一下子換成了安如錦了?
他想著看向猶自不覺的蕭應禛,目光變得十分有深意。
福泰正色道:“皇上此言差矣。宮規就是宮規。照理說靜美人是不可以先於皇後娘娘懷上龍嗣的。她要將孩子交給皇後教養,不但沒有錯,還是最好的處置辦法。”
蕭應禛的眸色更冷:“是嗎?可是朕為何給了她機會求情,卻隻看見她一味恃寵而驕諷刺安郡主?”
福泰苦笑:“這個……”
這個他明白可是不能說啊。
蕭應禛不耐煩一揮手:“不許在朕麵前提她!”
福泰無言以對。這個話頭分明是他先說起,怎麼的又變成彆人的過錯?唉……
蕭應禛看著眼前淩亂的奏摺,眼中都是不耐。他猛地站起身來要出禦書房。
福泰張了張口:“皇上要去哪?”
蕭應禛頭也不回,冷冷道:“朕要去訓練新軍!”
福泰又是一呆。這些日子……皇上“訓練新軍”未免太國頻繁了點。
為何這年輕的帝王迎來了心心念唸的傾城佳人還不開心顏?還是他心中那不平的怒火不是因為朝臣們雪片似的奏摺,而是因為那個女人……
唉,福泰歎了一口氣。情之所鐘,當真是這個世上最難解的謎團。
……
烈日之下,安如錦戴著一頂白紗鬥笠,身穿淡青色長裙。長裙及地,素淨的顏色越發襯得她身若扶柳,姿態曼妙。
她如雲烏發隨意攏了一個發髻,上麵隻插著一根玉簪,再也沒有彆的飾品。
她仔細看著手中的香葉,看得入了神。
墨菊小心提著裙擺,手中拿著一捧香花邊走邊道:“靜美人您小心點,這時節暑氣重。”
安如錦拿了一株香草笑著道:“這是紫蘇,既可食,說不定可以做香。”
墨菊搖頭失笑。自從搬來雲珠宮後,安如錦反而越來越活潑。她每日早起早睡,空餘時間不是看一些她們看不懂的香譜,就是去這雲珠宮荒廢了花園開荒種香草香花。
剛開始她拿起花鋤鋤地還把她們生生嚇出一身毛毛汗來。一個個爭先恐後前去搶鋤頭,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動了胎氣。
現在總算千萬勸說下,安如錦放棄了親自鋤地的想法。一切栽種都由墨菊和秋蘭親自動手,絕不讓她碰。
安如錦百無聊賴,隻能尋一些香草檢視。
墨菊把手中的香花交給安如錦,擦了一把汗勸道:“靜美人還是趕緊回去吧。日頭越來越豔了。”
安如錦見她被曬得臉發紅,便從善如流往殿中走去。這個宮太安靜,處處荒涼她一個人待久了也覺得擔心。
墨菊扶著她一邊走一邊嘮叨:“雲太妃娘娘今日又送來一些補品,等會奴婢們給靜美人燉湯喝。”
安如錦柔聲道:“那要謝謝母親。隻可惜我此時身邊都沒有什麼東西孝敬母親。”
墨菊笑道:“怎麼會沒有?靜美人忘了常公公和福公公,還有大總管靳公公都派人送來一堆東西。他們還吩咐靜美人一定要好好養胎。”
安如錦停了半天才淡淡“哦”了一聲。
墨菊羨慕道:“論人緣好,整個宮中都不如靜美人。”
安如錦笑了笑,並不接話。這三人都是宮中手握實權的首領太監。
沒想到在她落難時,除了和自己有母女名義之外的雲太妃外,竟隻有這三位太監對她這般善待。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喧囂。
安如錦皺了皺秀眉。墨菊回頭張望了一會道:“奴婢前去看看。”
她頓了頓,嘟噥:“也沒有個看門的。”
她說著匆匆前去。過了一會,安如錦發現墨菊臉色難看地回來,在她身後跟著一群穿著十分清亮的鶯鶯燕燕。
安如錦定睛一看,不由眸光閃了閃。
隻見眼前當先一人紫金披帛,長裙曳地,珠釵點點,容貌秀美,正是陳婕妤。
陳婕妤笑著上前:“靜美人,多日不見你可不會忘了本宮吧?”
安如錦看到她帶笑的雙眼,眸光微動,垂下眼上前見禮:“臣妾拜見婕妤娘娘。”
她說著繼續向幾位低頭行禮。那幾位嬪妃一個個掩嘴笑看她。一道道打量的目光在她過於素淨的衣衫上打轉。
安如錦站在原地,她們肆無忌憚地開始議論。
“哎,果然這麼慘呢。說貶就貶。”
“就是啊。皇上也太不近人情了。貶到了這個鬼地方來。”
“從前可是風光,一朝被貶可真是慘。”
“……”
議論聲中,墨菊的臉色變了幾變,欲言又止。一旁的陳婕妤笑吟吟的,看不出她到底是得意還是歡喜。
隻有安如錦依舊眉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和難堪。
終於她們的議論聲小了。
安如錦這才笑了笑,看向陳婕妤:“婕妤娘娘,今日好雅興。怎麼會到臣妾這個雲珠宮呢?”
陳婕妤聞言立刻麵上帶著惋惜,道:“這不是聽見妹妹你被皇上貶到了這。姐姐我前幾日想來來的看的,但是怕皇上知道後不高興,所以今日才來。妹妹可千萬莫怪啊。”
安如錦含笑,柔聲道:“臣妾怎麼會怪婕妤娘娘呢?這婕妤娘孃的一片好心,臣妾心中感動都來不及呢。”
陳婕妤見她不動聲色,心中冷笑,麵上卻是越發關切憐惜:“妹妹,本宮知道你心中苦悶。彆怕,有本宮在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有什麼委屈可以告訴我。”
安如錦笑道:“婕妤娘娘言重了。臣妾怎麼會有委屈呢?這雲珠宮可比聽風閣大多了。什麼都不缺。”
陳婕妤此時纔打量四周,當她看見這雕梁畫棟,亭台樓閣時,不由眼中掠過一陣嫉妒之色。宮中人人都傳言雲珠宮太偏僻太荒涼都鬨鬼了。
怎麼現在看來一點都不荒涼,也不像是鬨鬼的所在?
難道是傳言有誤,還是皇上故意的……陳婕妤心中亂紛紛,卻沒有看見安如錦眼中的冷色。
陳婕妤道:“唉,這雲珠宮雖大,可是聽說從前有一位寵妃在這裡上吊呢。”
“不對,是這裡死過什麼人。聽說是橫死的。”有人補充。
“總之這晚上有人聽見鬼哭。”有人又加了一兩句。
安如錦似笑非笑道:“按說我,鬼不可怕。人纔可怕。鬼和人還有陰陽兩界,不可相犯,可是人就不一定了。今日交好,明日你死我活。人心纔是最可怕的東西。”
她笑著看向陳婕妤:“是吧?婕妤娘娘?”
陳婕妤臉色一變,眼神就難看起來了。
她雖工於心計,但是畢竟是十幾歲的少女,得失都在心中,還做不到那喜怒不行於色的地步。
她正要開口反駁,忽然話題一轉,笑道:“對了,聽說妹妹你懷了龍嗣。恭喜妹妹了。”
安如錦笑了笑:“多謝婕妤娘娘。”
陳婕妤目光掃過她平坦的小腹,眼底浮起嫉恨。她笑了笑:“妹妹果然是個有福氣的,隻是你喜歡這孩子是男,還是女?”
安如錦麵上的笑意漸漸地淡了:“是男是女都看天意。”
“嗬嗬,就算生下龍子又怎麼樣?還不是為他人做嫁衣。”一道尖利的聲音傳來,帶著無比的刻薄。
陳婕妤正愁無法打擊到安如錦,立刻歡喜回頭看去。
隻見一位十八。。九歲的女官傲然走來。
安如錦目光一閃,眼底都是厭惡。這個茹佩為何如此陰魂不散?
此次前來的茹佩走來,傲然看著安如錦,丟下一個包袱,命令道:“靜美人,司禮監缺十八味的合香,你趕緊製來!司禮監要用。”
安如錦挑眉看她:“這不是沐香殿的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