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八十一章 禍水東引(一)
安如錦愣住,脫口而出:“可是周女官不是說……”
她聽周女官把這《天香譜》形容成了玄乎的邪書,怎麼會送到她的手中?她還以為自己一定是無法完成雲貴嬪想要的玲瓏香。沒想到現在峯迴路轉。
周女官的麵上浮起淡淡笑容:“你放心,這本香譜雖然因為那位宮妃的獲罪被抄沒在禁宮之中,但是我看了大部分的香方都是有益身心。隻是有些香方亦正亦邪,就看你怎麼用。刀可殺人,可是用的人若是心存善念,刀就不是殺人刀。這個道理,你可明白?”
安如錦深深動容。她伏地:“多謝周女官教誨。”
周女官神色深深:“我明白你想要在宮中立足,甚至想要出人頭地。不過一定要記住,要心存善念。這香方給你,願助你上青雲。”
“是!”安如錦鄭重接過香譜。
……
蕭應禛傷愈回王府,也許因為對他的愧疚,又或許是因為太皇太後的訓斥有了效果。皇帝一連賜下許多金銀珠寶,著令他好好在府中修養,然後命他與寧榮侯之女王氏成親。
因為皇帝的看重,原本清冷的漢王府一下子熱鬨起來。來來往往都是達官顯貴,人人都想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巴結上這被忽視的皇子。
而這番情形原本是屬於齊王——蕭應瑄的。
“砰”的一聲,一枝勁箭深深插入靶心。四周傳來轟然叫好的聲音。蕭應瑄慢慢放下手中的長弓。這弓用的是烏金打造,弓上渾然沒有一點雕飾,隻有在弓兩頭鑄成了諦聽的頭,張牙舞爪,十分生猛威嚴。
旁邊的人圍攏過來,紛紛讚道:“殿下文治武功樣樣精彩,實在是佩服。”
“殿下這一手稱為百步穿楊也不為過了。”
“殿下竟然能拉動這重弓,這神力勇冠三軍呀!”
“……”
稱讚不絕於耳,蕭應瑄麵上卻始終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這笑容看起來十分疏遠而傲然。他射完這一箭後就有內侍簇擁過來,為他遞上灑了花露的濕帕,還有溫度適中的茶水。
蕭應瑄慢條斯理的整理著自己,四周阿諛奉承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眾人禁不住忐忑互視了一眼,誰都看得出來今天齊王心情很不好。
不但不好,而且還很糟糕。他們聯想到這幾日朝中的傳言,心中不由更加惴惴不安。
“怎麼不繼續呢?”蕭應瑄忽然開口。
眾人頓時語塞。蕭應瑄的目光掃過其中幾人,似笑非笑:“王大人,從前記得你也跑得很勤的,前幾日去了哪裡呢?”
那被點名的王大人臉色一變,不由哆哆嗦嗦乾笑:“這個……前幾日下官偶感風寒……”
“哦?”蕭應瑄拉長聲音,笑了笑:“可是為何‘偶感風寒’的王大人會半夜三更去了一個地方呢?”
“這這……”王大人臉上冒出了冷汗。可是這纔是剛剛三月初的初春時節。
蕭應瑄不再理他,冷笑看向其他幾位瑟縮的人,目光陰鶩:“不要當孤是傻子,誰效忠,誰心懷鬼胎,誰又腳踏兩條船,孤心中一清二楚!”
最後一句寒徹入骨。幾個定力差的立刻臉色就變了。蕭應瑄看著敲打得差不多了,冷笑一聲拂袖離去。不遠處一位內侍趕緊追隨而來。
“殿下,打聽清楚了。那些人還可用嗎?”這內侍長得十分普通,屬於丟在人群中就找不到的長相。
蕭應瑄冷笑一聲:“都以為孤一定無緣皇位了,這些人還能用嗎?不過此時也不宜太過,有些賬要留著秋後再算。”
他說得陰沉冷漠,聽得人心中發寒。
內侍低頭應了一聲。
此時一位圓胖的內侍匆匆而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蕭應瑄臉色大驚,一把將他抓住:“當真?”
福盛顫顫巍巍:“是真的……承祿公公就在府中。殿下可以去問問。”
蕭應瑄一把推開他,大步向著花廳走去。
不到半刻,幾匹駿馬疾馳出了齊王府,街上的行人紛紛避開,避讓不及的被馬兒撞開,口吐鮮血生死不知。
等這一隊騎士絕塵離去,行人們纔不安的聚攏過來。或撿驚慌中丟掉的事務,或是拿起被撞翻的東西。至於受傷的自然有人奔走呼救。
“方纔是誰啊?竟然在天子腳下這麼橫衝直撞。”被撞的親眷氣得發抖。
“唉,你認命吧。剛才那些馬是從齊王府中出來的,是齊王的人。”有眼色的人壓低聲音道。
“好像剛才第一個就是齊王。難道出了什麼大事?”有人嗅出了不一樣的意味。
眾人看向馬匹絕塵的方向,心中隱隱有了不安的感覺。
蕭應瑄一路匆匆到了宮中,才剛下了馬,他忽然整了整麵色,緩緩走進宮中。來往侍衛都對他十分熟悉,笑著請安拜見,然後放行。
蕭應瑄走得很慢,身後跟著的承祿公公臉色發白,幾次想要催促都不敢。直到他到了紫華殿這才趕緊上前催促:“殿下,娘娘等得著急……”
“滾!”蕭應瑄眼光如刀,“讓孤急匆匆前去,是想害死孤嗎?”
承祿被嚇了一大跳,不敢再說。
蕭應瑄到了紫華殿,四周的宮女內侍一個都不見,空蕩蕩的令人莫名覺得壓抑。承祿匆匆進去,不一會,臉色蒼白的林貴妃走出來。
她腳步虛浮,身上衣衫褶皺,再也沒有從前的雍容華貴。她看見蕭應瑄,眼中亮了亮,一把抓住他:“瑄兒,你終於來了!”
蕭應瑄立刻對福盛道:“去關上殿門!”
沉重的殿門關上,整個殿中陰暗得猶如鬼蜮。蕭應瑄探了探脈搏,目光莫測地看著床上人事不知的皇帝,麵色沉沉。
一旁的林貴妃驚慌失措地哭:“瑄兒,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纔好啊!今天用午膳的時候你父皇還好好地,到了中午就……就這樣了……”
她說著見他沒有反應,撲過去搖著他的手臂:“你說話啊,瑄兒……”
蕭應瑄臉上浮起狠戾,一把將她推開:“你做的好事!就說那藥方不可以多用,你偏偏還用!現在可好了,父皇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死不足惜,還會連累到我身上!”
他力道很重,林貴妃不提防被他推得倒在了地上。她吃驚:“瑄兒!你你……”
承祿趕緊扶著林貴妃起身,泣道:“殿下,這也不怪娘娘,是皇上覺得那藥好,非要用。就算給娘娘天大的膽,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多生事端。”
蕭應瑄臉色依舊不好看:“皇上身邊的人呢?”
林貴妃看了一眼承祿。承祿趕緊道:“已經借用皇上的口諭說……說皇上要歇息,不用人跟前伺候。”
蕭應瑄看了看天色,冷笑:“那也隻能拖一個時辰而已。”
“那可怎麼辦啊!”林貴妃沒了一貫的從容,驚慌失措:“那可怎麼辦?瑄兒,你一定要想個辦法。你父皇千萬不能在這時候有事。”
要死也是要在他立下遺詔的時候,而且還要立她為太後才能撒手人寰。
蕭應瑄不耐煩推開她:“彆吵了。我好好想想。”
他說著目光忽然變得越發陰狠:“實在不行……”
“不!不可以。”林貴妃看出他眼中破釜沉舟的意味,忍不住失聲道:“現在根本不是時候,瑄兒,你千萬不可以鋌而走險。”
蕭應瑄怒道:“那現在你說該怎麼辦?禦前的人很快就會來。到時候看你怎麼死嗎?”
林貴妃被他吼得三魂六魄都要飛了。她結結巴巴:“總是有辦法的,先把……先把皇上給弄醒了過來,也許就有辦法……”
蕭應瑄目光微動,忽然冷冷笑了:“也許真的有辦法。”
林貴妃急忙問:“到底是什麼辦法?”
蕭應瑄陰沉沉笑了笑:“禍水東引。”
過了小半個時辰,一位太醫模樣的人匆匆進了紫華殿。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紫華殿寢殿的門緩緩開啟。
皇帝的禦駕出了紫華殿。
……
安如錦輕輕開啟手中的《天香譜》,這是一本比巴掌還大幾分的書卷。裡麵的絹布十分輕薄脆弱,稍稍一碰都幾乎要破碎的感覺。
裡麵用工筆畫出許多種香料,作畫的人不但細心,更有不錯的丹青功底。前麵都是寫著香料形狀、出產何方,功效等等,安如錦自小學習香道,早就瞭然於胸,自然是掠過不看。
她翻到了書卷中部,裡麵開始寫了一些香方。香方通常很簡單,但是這《天香譜》不但細細寫明方子,還在後麵寫了香的品鑒心得。
她慢慢看著,翻到了後麵,這書卷的筆記就開始慢慢不全,甚至有的斷斷續續。筆跡也淩亂。安如錦拿來雲貴嬪給的那半片香譜,慢慢尋找比對。
看絹布的新舊,這玲瓏香很有可能比這天香譜晚出,不過也不排除這玲瓏香的香方是從這《天香譜》中抄來的。
她慢慢看著,忽然眼前一亮,一行細細的字映入眼簾:“人有七竅,七竅而感,七竅通心,心有七竅,謂之,神竅、嗅竅……”
她看向那香方的名字,不由愣了下。竟是無名?
難道這就是玲瓏香?
忽然外麵有人匆匆而來,拍著她的門壓低聲音:“安宜侍在嗎?安宜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