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若比鄰 以愛為名的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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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往上海虹橋的航班上,若鄰憂心忡忡。
前一天,她接到媽媽的電話,說奶奶住院了,讓她請假回去一趟。
舅舅吳之遙正好在海外參加一個培訓,為期兩個月。
輾轉動車回到蘇州,她帶著行李直奔醫院。
媽媽和爺爺在病房照顧,奶奶躺在床上還掛著點滴。
若鄰的眼圈立馬紅了,她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奶奶待她更是無微不至。
媽媽安慰她,醫生說並無大礙,靜養半個月就好了。
奶奶也握住她的手,讓她彆擔心。
在醫院吃完飯,爺爺跟她先回了老宅。
“丫頭,你到書房來一下。
”爺爺坐在寬大的紅木書案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方冰涼的田黃石鎮紙。
他看著站在麵前的孫女,女孩低垂著頭,脖頸纖細脆弱,彷彿一折就斷。
他心中五味雜陳,有疼愛,有憐惜,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種基於家族利益的、不容優柔的決斷。
“鄰鄰,”老人開口,眉宇間有一股自帶的威嚴,“你舅舅和秦越阿姨分手的事,你知道嗎?”若鄰心內“咯噔”一下。
關於他們的分開,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罪魁禍首。
現在爺爺提起,她更覺得心慌。
“知道,爺爺。
”她儘量掩飾內心的慌亂。
爺爺歎了一口氣:“你舅舅三十多了,像秦越阿姨這樣的家世、人品、學曆、能力……實在不能不令人惋惜呀!”若鄰的頭垂得更低。
“好了,不說他們了。
說說你的事吧。
”爺爺話鋒一轉。
“我打聽清楚了,你們學校下學期,有兩個去意大利博洛尼亞學院的交換生名額,為期一年。
我和你父母商量過了,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出去看看,開闊眼界,對你的專業發展有幫助。
而且,你一個遠房表姨在那邊,也可以照顧你。
”自從加入了肖燃的戲劇社,她的意大利語口語得到了很好的鍛鍊。
論專業成績、語言成績,她拿下這個名額都毫不費力。
若鄰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意大利?一年?“博洛尼亞學院是世界大學之母,學術底蘊深厚……”爺爺說了一連串該學院的優勢,但若鄰根本冇有聽進去。
她不明白爺爺為什麼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她記得以前舅舅說過,本來他博士畢業想去國外繼續深造的,但爺爺奶奶不讓他到國外去,因此他就留在了國內發展。
一向傳統的爺爺,為什麼現在要安排她出國?“爺爺,我……”她想說她不想去,她想留在北京。
“這件事,也跟你舅舅商量過了,他也支援你去。
隻是他在國外培訓,冇時間跟你細談。
”爺爺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適時地打斷,語氣也變得更重,“你舅舅他,事業正處於上升期,最近,商會剛推選他擔任新一屆會長,以後,他說不定會換一條跑道。
因此,他的個人生活,不能有任何紕漏。
”“唉!”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本來他要是能跟秦越走下去,以秦越父親在學術界的影響力,以及秦家在北京的根基,對他以後的發展,肯定是幫助不小的。
可惜……”這句話,簡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直直插入若鄰的心臟!她一直為那件事內疚,認為秦越的離開是因為她。
原來,不止如此,她還害舅舅的前途受損!爺爺渾濁卻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她,彷彿要將每一個字釘進她的心裡,“他的事業也好,感情也罷,不能再有任何……不必要的風波。
尤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
孩子,你明白嗎?”“不必要的風波……”若鄰喃喃重複著,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她怎麼會不明白?爺爺口中的“風波”,指的就是她和舅舅之間那層不能言說的微妙。
很明顯,這份見不得光的情感已然被察覺。
他們是在用這種方式,將她從舅舅身邊推開,以確保舅舅的“前程”和吳家的“聲譽”不受影響。
蝕骨的寒意迅速籠罩全身,莫名的委屈湧上眉間,但她卻無力反駁。
“再說……你奶奶也不能再受刺激了。
”爺爺再次發出沉重的歎息。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奶奶住院的原因。
奶奶對他恩重如山,她怎能不顧?淚水似已磅礴,眼眶卻乾澀如沙漠。
緊接著,是媽媽吳之晴的“勸說”。
“鄰鄰,媽媽知道你一個人去國外很孤單。
”吳之晴的聲音哽嚥著,帶著真切的難過,卻也帶著更真切的現實考量,“可是意大利那邊的學習,還有人文藝術氛圍,都是很多學子心中渴求的。
你爸爸專門托人問過你們係主任,他說以你的條件,完全不在話下。
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抓住呢?”若鄰死死地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阿囡,你還小,人生的路還很長。
這世界很大,還有無數的風景、無數的人,等著你去探求。
”“不要將自己困於囹圄,作繭自縛。
有些東西,你以為是真的,實際上並不是。
”媽媽用力握著她的手,彷彿要給她力量。
“等你出去了,見了不一樣的世界,認識了更多不一樣的人,就會把現在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都忘了。
時間能沖淡一切。
”巨大的痛苦和無力感侵入骨髓,她的世界隨著媽媽的寬慰逐漸割裂。
她從未想過要成為舅舅成功路上的絆腳石,更冇想過會成為他的汙點。
洶湧的淚水打濕了衣襟,帶著絕望的苦澀。
她沉默了許久許久。
最終,她用儘全身力氣,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一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好。
”她選擇了妥協,選擇了“懂事”。
不是因為她認同了他們的道理,而是因為她無法承受那份可能因她而起的、毀掉她最在乎的人前程的罪孽感。
這是一種以愛為名的放逐。
用她的離開,換取他的坦途。
她低下頭,淚水一顆顆砸在冰涼的地板上,暈開小小的、絕望的水痕。
她知道,這一去,或許就是永彆。
因為爺爺還暗示:繼續在那邊讀研,如果發展得好就在國外工作,他們會以她為傲。
原來,她始終不是吳家的一分子。
一旦涉及吳家真正血脈的利益,孰輕孰重,自見分曉。
可是,他不能怪他們。
將心比心,他們都是在為大局考慮。
也許,她的遠離,纔是最優解。
她必須嘗試著,把那道深刻入骨的身影,從心裡連根拔除。
也許,她真的應該嘗試告彆這一切。
為了吳家,更為了他。
畢竟,十八年的養育之恩,她尚且無以為報,又怎麼能給他們添亂呢?她冇有再問舅舅的意見。
既然已經決定,那就不要橫生枝節了。
她向學校遞交了申請,趕上了最後一天的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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