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若比鄰 說他有功能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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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後,吳之遙試圖將意大利的那段時光當作一個可以反覆咀嚼的慰藉,投入新的工作,但現實的獠牙,比他預想的更快、更狠地咬合下來。
元宵節當天下午,他因一個緊急會議錯過了午餐,想去茶水間衝杯咖啡暫緩饑腸轆轆。
剛走近,裡麵刻意壓低的、帶著興奮與獵奇意味的議論聲,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耳膜。
“……吳總?家暴?真的假的?平時看著挺文質彬彬的啊……”“人不可貌相!壓力大,心理扭曲了唄!”“還有更勁爆的,我聽行政部小王說……他前妻那邊傳出來的,說他那方麵……不行……”“啊?怪不得結婚三個月就離了!中看不中用啊……”“嘖,平時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原來是心理變態,故作清高……”每一個字,都像毒箭一般,精準地紮向他最無法對外人言說的痛處——那段荒誕婚姻的真相,竟被扭曲成瞭如此醜陋肮臟的版本。
他靜靜地站在門外,指關節因為用力握著咖啡杯而泛出青白。
他才發現,被惡意揣測和汙名化的羞辱,是另一種維度的傷害,鈍重而窒息。
這僅僅是冰山一角。
隨後幾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周遭目光的變化。
恭敬之下是閃爍的探究,禮貌背後是竊竊的私語。
一些主流媒體開始含沙射影地提及“某上市外企高管因個人作風問題引發爭議”,而更多為了流量的自媒體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用“驚爆!”“內幕!”“高管家暴疑雲,婚姻破裂真相!”“冷暴力,不該成為'不舉'的藉口!”這類聳人聽聞的標題,將謠言進一步放大、扭曲,發酵成一場針對他個人的網絡狂歡。
“其實,春節期間,已經有一些自媒體胡說八道,我看你在國外散心,就冇告訴你。
雖然我已經找了很多這方麵的朋友,儘力去壓,但是……”周銘在他的辦公室,一臉抱歉與擔憂。
“辛苦你了,過節還替我操心。
”吳之遙親自給他倒了一杯咖啡。
“不過,你那個前妻違背協議,四處散播對你不利的謠言,完全可以起訴她!我幫你聯絡律師?”周銘替他意難平。
“算了,我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牽連。
並且很多時候,這種事情都是越描越黑。
”他端著馬克杯,目光看向落地窗外的光景,“既然是謠言,遲早會自己散儘。
我不想再花心思和精力在這些破事上。
”“可是……”周銘朝門口看了看,壓低聲音說:“我已經聽到了一些風聲,董事會那邊……你要做好準備。
”“我知道,該來的就讓他來吧。
”吳之遙坐到椅子上,仰頭對著天花板,長長舒出一口氣。
果然,董事會的談話如約而至。
裝潢奢華氣派的會議室裡,氣氛卻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幾位董事言辭懇切,姿態卻不容置疑。
“之遙啊,我們知道你受委屈了。
公司也第一時間啟動了公關危機處理,儘力在壓,在澄清。
”“但是,你也知道,現在的輿論環境……股價連續下挫,已經引起了主要股東的強烈不滿。
”“我們當然相信你的能力和人品,但……公司的整體利益高於一切。
你看,是不是……暫時避避風頭?”“避避風頭”?吳之遙在心裡冷笑。
他比誰都清楚資本的冷酷。
在巨大的利益損失麵前,個人的清白無足輕重。
他看著眼前這些曾經對他寄予厚望、稱兄道弟的麵孔,此刻寫滿了“切割”的急切。
他冇有辯解,甚至冇有多餘的表情。
在絕對的現實壓力麵前,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隻是平靜地聽著,然後,在眾人略顯驚愕的目光中,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得不帶一絲波瀾:“我理解。
這件事是我冇有處理好,給集團帶來了負麵影響。
我主動請辭,解除合約。
”與其被人推出去當替罪羊,不如自己保留最後的體麵。
他簽下名字的那一刻,感覺到某種沉重的枷鎖似乎脫落了,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踩在虛空中的失重感。
他一畢業就到集團總部,為之奮鬥了七年的事業,構建起的職業聲譽,在一夜之間,被荒謬的流言摧毀殆儘。
將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他回到了空蕩蕩的公寓。
博洛尼亞的陽光彷彿已是上輩子的記憶,挫敗感和一種深切的疲憊油然而生。
他走進書房,拿出那個深色錦盒。
緊握住溫潤的印石,彷彿找回了些許的力量。
也許,他是該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他發現,他根本無法允許自己停滯。
從小養成的自律以及惜時如金的習慣,讓他覺得漫無目的休息是一種罪惡!就在他獨自舔舐傷口,開始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落子,是換條賽道,還是另起爐灶時,門鈴響了。
門外站著的是周銘。
他穿著簡單的休閒服,手裡拎著幾罐啤酒和幾袋下酒菜,臉上依舊是那副混不吝的、帶著點戲謔的笑容。
“怎麼?被掃地出門了,就打算在家發黴?”周銘徑自走進來,熟門熟路地把東西放在茶幾上,“趕緊的,喝點兒。
”吳之遙看著他,喉嚨有些發緊。
幾罐啤酒下肚,話匣子纔打開。
“外麵傳的那些屁話,我一個字都不信!”周銘仰頭灌了一大口,“就那個瞿微,我早就看出她是個什麼貨色。
也就你正直,還非得對她負什麼狗屁責任!”吳之遙苦笑,冇有說話。
“接下來什麼打算?”周銘問得直接。
“還冇想好。
可能……自己乾吧。
”吳之遙看著手中的啤酒罐,語氣有些不確定。
創業維艱,尤其是在他如今聲名狼藉、資源可能也受到影響的背景下。
“行啊!”周銘猛地一拍大腿,眼睛亮得驚人,“我早就看那破公司不順眼了,條條框框太多,憋屈!正好,跟你一起乾!”吳之遙愕然抬頭:“你瘋了?我現在這種情況……”“你哪種情況?”周銘打斷他,神情是罕見的認真,“不就是被瘋狗咬了幾口嗎?洗乾淨傷口,打上疫苗,該乾嘛乾嘛!吳之遙,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你有多大本事,我比誰都清楚。
那些靠嚼舌根活著的廢物,加起來都不夠你一根手指頭打的。
”他頓了頓,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吳之遙:“咱們之前聊過的那個方向,ai驅動的新型供應鏈管理平台,時機正好。
技術你有,人脈和搞定場子那些破事,我來。
怎麼樣,乾不乾?”看著周銘眼中毫無保留的信任和義氣,吳之遙感覺胸腔裡那股被冰凍的血液,重新開始溫熱、奔湧。
他鄭重地點點頭,將手中的啤酒罐與周銘的用力一碰。
“乾!”冇有更多的豪言壯語,一個字,重若千鈞。
不久後,一家名為“天涯科技”的新公司在北京某寫字樓正式落戶。
接下來的日子,是兩個男人背水一戰的開始。
吳之遙處理技術架構和核心團隊搭建,周銘動用自己的全部人脈,尋找最初的啟動資金和潛在客戶。
他們在租來的新辦公室裡,常常通宵達旦。
外界的聲音依舊嘈雜,但已經被他們遮蔽在外。
“天涯。
”周銘看著前台處的水晶字,咧嘴笑了,“這名字起得好。
置之死地,遠走天涯,然後……捲土重來,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傢夥,全都乾趴下!”吳之遙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熙攘的車流。
隻有他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
前路必然荊棘遍佈,但這一次,他不再是一個人。
天涯之路,他與兄弟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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