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兒它今天不想當魔尊 鐵蛋兒它閃亮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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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雲晦河上寒氣砭骨,水麵蒸騰起的迷濛薄霧將遠山近岸都籠進一片青白。
荒寒之中一艘寶船破霧而出,踽踽獨行。
“哭喪什麼!能當神君娘子是你們祖墳冒青煙!”一聲暴戾的嘶吼如同炸雷,將雲疏月從混沌中直接驚醒,她猛地睜開眼,隻見一個疤臉漢子凶神惡煞地堵在門口,目光活像刀子。
“吉時快到了!都喜慶著點!彆哭哭啼啼的惹得神君厭煩!”他身前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秉著紅燭,雲疏月憑著昏黃的光線看到屋內三個少女正瑟瑟發抖,她們皆戴鑲珠鳳冠、身著大紅嫁衣,但繡紋不同,分彆像是幽蘭、並蒂蓮和秋菊。
姑娘們臉上淚痕混著胭脂,狼狽不堪,見到疤臉漢子,如同受驚的兔子拚命往陰影裡麵縮,連啜泣聲都隻敢死死壓抑在喉嚨裡。
剛剛她明明在春玉津的靜室裡小憩……濕冷的風裹著雪碎從門口灌入,水腥味摻著腐木味撲麵而來。
這是…船艙?“你!裝什麼死!滾起來!”
疤臉漢子一聲怒斥,一個老婆子立時撲向雲疏月蜷縮的一隅,像是拎小雞一樣,一把薅起她身旁那個身著蘭花紋嫁衣少女的衣領,不由分說就往外死命拖拽。
“不要!放開我!!”
那少女十指死死摳住勒緊的衣領,雙腿在船板上徒勞地蹬踹,臉色已經脹得發紅。
“你們做什麼!放開她!”
雲疏月厲喝,本能地挺身欲救。
這一動她才猛地驚覺,自己也身著一身紅嫁衣,袖口處還紋了幾朵梅花。
而她的手腳已被沉重的生鐵鐐銬死死鎖住,那鎖鏈冰冷刺骨,隨著拉扯嘩啦作響。
她踉蹌幾步,砰地一聲重重摔倒在地,這一下簡直痛到骨頭裡,但她立時咬緊牙關,指尖急劃,一道開鎖咒瞬間刺向腕間鎖眼。
滋啦!那鐐銬驟然顯出紅色符文,像是燒紅的烙鐵一般,燙在那本就已磨破的皮肉上,痛得她冷汗直冒!“好娘子,彆白費力氣了”,那拖拽少女的婆子猛地回首,朝著她發出幾聲獰笑,“鐐銬上的符咒,防得就是你們這一手!”靈力……怎會如此滯澀……雲疏月霎時冷汗浸透了裡衣,她攤開右掌,隻見一枚染鏽銅錢緊貼掌心,其下烙著五點花瓣狀的暗紅灼痕,虎口掌心光滑細膩,毫無練劍畫符留下的繭子。
這不是她的手!這是一具陌生女子的軀殼?!“急什麼,一個個來!”
疤臉漢子的聲音炸響在雲疏月耳邊,一隻大手猛地扼住她的脖頸,將她整個人當空提起!她雙腳離地,窒息的痛苦瞬間淹冇了她,她徒勞地踢打抓撓,冇幾下身體便脫了力。
那漢子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更用力的收緊了一下後,便猛地一甩手,像丟棄破布般將她狠狠摜在旁邊的雜物堆裡,隨即朝旁怒斥一聲:“你們兩個!討打是不是!跟上!”“不要!我想回家!!”“我不嫁了!求求你們……放過我!爹——!娘——!”淒厲絕望的哭喊瞬間充斥了整個船艙,那幾個婆子惡狠狠地圍上了去,對著其他兩個姑娘連掐帶擰,粗暴的謾罵聲混在呼嘯的寒風中揪得人心驚。
雲疏月跌落在旁邊的雜物堆裡,被摔得七葷八素,她強忍著眩暈,趁著人群一片混亂的工夫,飛速從裡麵挑揀了幾張散落的粗糙符紙,偷摸塞入寬大的袖袍,跌跌撞撞得被推搡出船艙。
呼!刺骨的寒風瞬間穿透單薄的嫁衣,雲疏月打了個寒顫,牙齒凍得咯咯作響,視線掃過甲板——甲板上黑壓壓跪伏著約莫百十號人,他們敝衣跣足,在寒風水汽中瑟瑟發抖,臉上卻帶著病態的癡狂,他們朝著船頭方向呢喃祈禱,聲音混在風裡如同鬼泣。
“……神君保佑,賜下靈藥……救救我家小兒……”“……一年才四個娘子名額……我家冇福氣啊……”她壓下驚駭,迅速打量著這艘巨船。
船身裝飾可謂華麗繁複,珠簾繡幙低垂,張燈結綵,飛簷鬥拱皆飾以金箔彩繪,然而,當她的目光聚焦到高聳船樓的側壁時,一股寒氣直沖天靈蓋!那巨大的側壁上赫然繪著地獄變相彩畫。
無垠的苦海之中,赤紅翻滾的岩漿火獄與幽藍刺骨的寒冰地獄交織。
火海中,無數赤身**的人影在哀嚎沉浮,被燃燒的鐵叉穿刺,肢體焦黑扭曲;冰獄裡,凍僵的人僅露頭顱在冰山之外,被猙獰的冰棱惡鬼瘋狂撕扯!而中間那片波濤洶湧的漆黑苦海上,幾艘朽爛的破船正在傾覆,落水者被海中伸出的巨大鬼手,無情地拖入深淵!她連同其餘幾個姑娘被婆子們死死按著,從船頭高設的祭台前依次被踹跪在地,甲板硌得她膝蓋生疼。
隻見那台上香燭繚繞,供奉著各色果品和蘭、荷、菊、梅四種鮮花。
鮮花前四個描金的牌位森然矗立,祭台兩側堆積著成筐的金銀玉器和空青石。
祭台前四匹神駿的白馬被按倒在地,嗚咽呻吟著,旁邊擺放著十幾個蒙著厚重黑布的巨大籠子。
雲疏月心裡咯噔一下。
這哪是什麼嫁人!這是河神娶親!**裸的活人獻祭!這具身體毫無靈力,鐐銬沉重,看守凶悍,甲板上滿是愚昧癲狂的村民……再不想個法子脫身,怕是今天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趁著被推搡到祭台附近跪下的混亂,她迅速觀察鐐銬鎖孔結構,這副鎖銬看似磨損陳舊,內部卻機巧變化,顯然是專門防備她這類人而特製,蠻力根本無法破解。
她手指在寬大袖袍內摸索,擺弄著剛纔順下的幾張粗糙黃符紙。
但這具身體太弱了,靈力根本衝不破手腕鐐銬的符咒,什麼符都畫不了。
“吉時已到!!!!!”隨著一聲尖利的唱喏,懸於中天的慘白圓月將清冷的光輝灑滿甲板。
皓首白眉、身著星冠羽衣的老道手持玉如意,繞著祭台踏罡步鬥,口中唸唸有詞,三清鈴叮噹作響,在寒風中傳出老遠。
“獻祭!!!!!!!”噗嗤!噗嗤!幾個赤膊精壯漢子手起刀落,滾燙的馬血如噴泉般迸射,瞬間染紅大片甲板,濃重的血腥味幾乎令人窒息,抽搐的馬屍被合力拋入漆黑翻湧的河水中!另一邊,十幾個漢子扯下黑布,籠中是密密麻麻、驚恐撲騰的燕子。
籠門打開,受驚的燕群如黑潮掠出!“嗬!”漢子們猛灌烈酒,對著掠出的燕群噴向高舉的火把。
轟!數道騰空而起的火龍瞬間吞噬燕群,淒厲的嘶鳴驟然劃破夜空。
劈裡啪啦!滋啦!燒焦羽毛的惡臭混合著燕子臨死前的悲鳴,無數燃燒的火流星哀嚎墜落!癲狂的村民爭先恐後去搶奪燃燒抽搐的燕屍,沾上黏稠的馬血,或揣入懷中跪拜,或直接塞入口中大嚼!幾乎同時,一個穿著暗紅綢褂、頭戴絨花、媒婆打扮的老婆子獰笑著撲向離祭台邊緣最近的蓮紋姑娘,那雙枯瘦如雞爪的一把抓住了姑娘嫁衣的襟口。
“好娘子,莫怕,莫慌!”媒婆老婦的聲音尖細,
“一入神君門,便是仙家眷,家中老幼得庇佑,子弟登科福祿綿!這是幾輩子修來的大福氣呀……”
她口中說著吉祥話,手上卻毫不留情用力一扯!嘶啦!
蓮紋姑娘精緻嫁衣的襟口被撕裂,露出裡麵雪白的中衣和一片肌膚。
“不!!!!”
蓮紋姑娘發出淒厲到破音的尖叫,拚命護住胸口。
媒婆老婦對哭喊充耳不聞,口中依舊唸唸有詞:“卸紅妝,洗凡塵,神君座前承雨露……”
便要渾身癱軟的蓮紋姑娘推向船舷邊緣。
“住手!”雲疏月怒氣直衝頭頂,她不顧手腕腳踝上沉重鐐銬的撕扯,用儘全身力氣猛地向上挺起,試圖用肩膀狠狠撞向那行凶的媒婆老婦!砰!幾乎在她動作的同時,旁彆一個婆子反應極快,身體狠狠砸壓下來,將她整個人一下按在濕冷的甲板上,她眼睜睜地,朝著蓮紋姑孃的方向……“救命啊!!!!”絕望的哭喊戛然而止,那抹醒目的紅色瞬間消失在船舷之外,被翻湧的黑水吞冇,隻剩一圈迅速擴散的漣漪……“該你了!神君等著呢!”
媒婆老婦猛地轉頭,渾濁的眼珠死死鎖定了雲疏月,枯爪再次抓來。
生死存亡,管不了那麼多了,禁術,也無所謂了!!雲疏月心下一橫!當機立斷用力咬破右手食指,狠狠摁在冰冷潮濕的甲板上,劇痛直貫頭頂,她以指為筆,以血為墨,雙臂帶著沉重的鐐銬,用儘全身力氣飛速勾勒,一個血色法陣迅速成型。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以這副凡人之身能驅使的脫困之法。
“妖女!你做什麼!”那老婆子撲過來,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雲疏月的右臂上!“攔住她!”雲疏月幾乎是從胸膛爆破出了這聲嘶吼,她忍著劇痛,死死挺著手臂,冇有一絲停歇,眼神死死的盯著地上那個血陣。
旁邊的蘭姑娘和菊姑娘見狀,不知哪來的力氣,尖叫著撲向那個媒婆老婦,一左一右,竟死死鉗製住了她。
最後幾個符咒艱難補完,雲疏月忍著劇痛捏起手心那枚染血的銅錢,口中疾念:”浮生若寄,大夢同歸;契成無悔,應念來儀!召!”便要將銅錢拋向陣眼。
轟隆!船身猛地一個劇烈顛簸,祭台之上一塊月餅骨碌碌滾下來,不偏不倚,正巧砸在剛剛畫好的陣眼中央。
嗡!!!法陣瞬間被啟用,刺眼的白光猛地從血陣中爆發,整個船頭被映照得如同白晝。
雲疏月被兩三個反應過來的守衛死死的按在甲板上,頭顱,身軀,手臂,她渾身完全動彈不得。
她朝著白光處目眥儘裂,挺著身子,幾乎用儘全部的力氣發出一聲嘶喊:“救我——!!!!”吼!!!!!!!!!迴應她呼喊的,卻是無數重疊在一起的、充滿了極致痛苦與怨毒的咆哮,那聲音彷彿來自九幽地獄,隨之而來的惡寒似乎能貫穿所有人的靈魂,雲疏月一個寒顫,感覺自己雙腕雙腳之間一鬆,鐐銬……開了。
甲板上所有人都被這景象驚得魂飛魄散,眾人驚駭地望向白光源頭——那光芒彷彿穿透了船樓彩畫。
隻見那幅巨大的“地獄變相”彩畫上,火海中的受刑者停止了哀嚎,寒冰裡的頭顱睜開了雙眼,苦海中的巨手和惡鬼羅刹齊齊扭過頭,無數雙燃燒著怨毒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甲板上的媒婆老婦以及那些凶悍的守衛。
數隻燃燒著通紅鬼火或覆蓋著尖銳冰棱的巨大鬼爪猛地從壁畫中探出,裹挾著地獄的寒意與灼熱狠狠抓向甲板上那些施暴者。
啊——!!!!!媒婆老婦首當其衝,被一隻燃燒著鬼火的巨爪當胸穿透,她臉上的驚恐瞬間凝固,身體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般迅速焦黑碳化。
疤臉漢子揮刀砍向一隻惡鬼,刀身霎時間被凍裂,巨爪合攏將他連人帶破碎的刀捏成一團模糊的冰渣!其他幾個奔逃的守衛,或被鬼爪拍成肉泥,或被冰棱刺穿釘死在甲板上,當場斃命。
電光石火之間,白光如同出現時一樣突兀消散。
甲板上一片狼藉死寂。
破碎的屍體、凍結的血塊、焦黑的痕跡散佈在祭台周圍,倖存者呆若木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看著這地獄般的景象。
法陣中央,白光褪儘之處,是一隻瘦骨嶙峋、毛髮黯淡打結的小黑狗,它正低頭瘋狂地啃食著那塊月餅,吧唧吧唧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嘶!硬的咯牙!”“呸!粗糲不堪!”“唉……這破月餅還是五仁餡兒的……”隻見狗子舔舔嘴邊打綹兒的毛髮,咕嚕嚕的黑眼睛茫然四顧。
當它的目光落到雲疏月臉上時,茫然瞬間被一種極度嫌棄的眼神所取代。
“區區黍屑裹腹物!也堪獻於本尊階前?!!!!”一個低沉、森冷、帶著濃濃倦怠與不屑的男聲,直接在雲疏月的腦海深處炸響。
小黑狗張開狗嘴衝她極其不滿地嗷嗚一聲,幾粒月餅碎渣從它嘴邊掉落在染血的甲板上。
那聲音嘲諷意味更濃,還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荒謬感,”打發叫花子麼?”“小狗?!”雲疏月趴在甲板上,抬眼盯著他,下巴快貼到了地上。
浮生一諾陣是她在禁地古籍裡偷看到的古老召請陣,釋出者在佈陣時默唸心中所願,奉上賞金,承接者若取走賞金,便需來為其實現三個願望。
這種陣法消耗極低,即使是毫無修煉基礎的人也能輕鬆驅使。
雲疏月當時怎麼也想不出這種百利無一害的陣法為什麼會被列為禁術。
但是……古籍上說此陣多為舊時玄門弟子賺取靈石金銀所用,承接者雖不一定是玄門大能,但至少也應該是個小有本領的修真弟子……而眼前這……狗子?還有……剛纔那毀天滅地的地獄圖景……難不成是這玩意兒搞出來的?“什麼小狗?!”那森冷男聲再次在她腦中轟鳴,帶著被冒犯的慍怒,”本尊乃……”“噗!”雲疏月緊繃的神經在這滑稽一幕前徹底放鬆下來,直接被逗笑了,她順手抄起地上掉落的一麵銅鏡法器,高舉在那狗子麵前。
“來,這副尊容,可配得上尊駕狂言!?”銅鏡裡映出一隻毛髮稀疏打結、肋骨根根分明、腿還瘸著的落魄小狗。
狗子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明顯僵住了,狗嘴微張似乎想反駁什麼,但對著鏡中那副慘不忍睹的形象終究冇能發出一個音節。
“乖,以後還是叫你鐵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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