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兒它今天不想當魔尊 枯木逢春
-
雲疏月心中暗忖:果然如此。
水下撈偏門,惹了邪煞,遂金盆洗手?這江鮮樓是家黑店,這麼多年定也訛了不少人,解這青蚨牽絲蠱,怕是指日可待了,眼珠一轉,計上心頭:“但我確有秘法可一試,隻是需耗費極大心力神魂,且需諸多特殊準備。
”老闆娘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連聲答應:“仙姑你說!需要什麼?我一定辦到!”雲疏月伸出三根手指,獅子大開口:“第一,診金,紋銀兩千兩,現付!此乃誠心,亦作法事之用。
”老闆娘一咬牙,竟真的轉身回屋,從床底暗格抱出一個沉甸甸的小錢匣,她將整個匣子往桌上一推,隻見裡頭除了堆得滿滿的散碎銀錁子,竟還有好幾張顏色深暗、碩大麵額的銀票,以及一小袋滾圓金燦的金豆子。
最底下,還壓著兩張略舊發黃的紙——正是這江鮮樓的地契和房契。
她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仙姑,這是我…我攢了半輩子的所有積蓄了,現銀、票子、金子粗粗算來,約莫值一千兩!還、還有這房子和地……”她頓了頓,回頭望了一眼院外忙碌的夥計們,語氣軟了幾分:“……這些夥計跟了我多年,都不容易,盼著仙姑開恩…好歹…好歹給他們留些遣散安身的錢。
剩下的,連同這房子地皮,我日後定儘快變賣折現,一分不差地補上!”雲疏月目光掃過那摞契紙與銀票,神色未動。
她伸出兩指,精準地將那兩張地契、房契以及約莫半數左右的銀票從中挑出,輕輕推回到老闆娘麵前。
“治病救人,非為圖財。
”她聲音清淡,
“這些,你自行收好,妥善安置夥計亦是你的功德。
”她收回手,彷彿剛纔推開的不是千金之產,不過是尋常物件,繼續從容說道:“第二,需備齊這些藥材與物件。
”“好說好說。
““月下初開的玉簪花九朵,須是子時采摘、未沾塵露的;三十年以上的雷擊桃木芯,要東南枝向陽那一寸;雪裡埋過三冬的硃砂二兩;金銀箔各十張,須是薄如蟬翼;一盞鮫人油燈若實在難尋,便以三年以上的陳年桐油暫代,燈芯須是七股冰蠶絲搓成;再要三兩忘憂穀的寧神香,燒起來需有冷梅之韻。
這些物件聽起來玄乎,想必老闆娘今日也有門路弄到,不然錯過這中秋圓月,下一次便要一年之後了。
”她頓了頓:“此外,還需一架七絃蕉葉琴,須音色清越。
最後……三碗桂花蜜釀的圓子,冰泉鎮著,碗底墊一片鮮薄荷。
”老闆娘聽得雲裡霧裡,但救子心切,隻得連連點頭,吩咐夥計速去置辦。
腦海中鐵蛋的吐槽響起:“玉簪花辟邪,桃木芯鎮魂,硃砂安神……倒也罷了。
那七絃琴、冰鎮桂花圓子又是作甚?你這敲竹杠還要擺足風雅!”雲疏月麵不改色,心道:“你懂什麼?音能通靈,甜可養魂。
這般佈置,方配得上我的身份。
總不能像個江湖術士般煙火氣十足。
”最後,雲疏月又道:“另需令郎心愛之物一二,與一味引魂糕。
糕需以茯苓、蓮子心、百合粉細細篩過,蜜用冬釀梅子蜜,蒸時須以竹籠、鬆柴火,成品需瑩白如玉,透而不黏。
”老闆娘一一記下,雖覺諸多講究匪夷所思,卻不敢怠慢,很快將東西備齊。
作法場景便設在老闆娘臥房內,一應用物皆按吩咐佈置。
入室前,老闆娘抓著雲疏月的手,眼帶淚光:“仙姑,我就在門外守著,有何吩咐,喚我便是……”雲疏月淡定頷首:“放心,一個時辰內,勿讓任何人打擾。
”房門關上。
室內隻剩下雲疏月、鐵蛋和抱著船模好奇張望的阿聰。
雲疏月先將那碟引魂糕推到阿聰麵前,自己也拈起一塊,又掰了一小塊遞給鐵蛋,它低頭小口嚐了嚐,給出了極高評價。
“茯苓安神,蓮子清心,百合潤魄,香甜不膩,雖然是蹭吃蹭喝,但講究的妙!”雲疏月則走到琴案前,指尖輕拂過琴絃,試了幾個音。
清越泠泠的琴音在室中盪開,她隨即盤膝坐下,閉目調息,隨著呼吸,室內那寧神香的冷梅氣息被她引動,絲絲縷縷彙入鼻息之間。
鐵蛋蹲在琴案上,隻見雲疏月周身氣息逐漸空靈澄澈,麵色也漸潤澤,不過片刻,她睜開眼,眸中清光瀲灩,如映寒潭。
“天賦果然不錯”,鐵蛋不禁讚賞。
雲疏月神色寧定,她坐到對麵阿聰,纖指輕撥琴絃。
琴音縷清冷幽遠,緩緩流出,一曲清心調往複迴環,如月色流淌,如山泉淙淙,琴音繚繞中,阿聰的眼神逐漸迷離……雲疏月對鐵蛋正色道:“他此病非身傷,乃神損,魂驚而魄散。
我曾聽精於醫修的朋友言,此類失魂症,或可嘗試蝶夢巡蹤訣,深入其殘破識海,尋回驚散之主魂,或至少撫平創傷,弄清癥結。
但我此刻靈力初複,神識不強,需你助我護法,並以你神力穩其心脈,勿使我二人神識迷失其中。
”“哼,麻煩!”鐵蛋雖是嘴上嫌棄,但他還是跳下琴案,走到阿聰身邊,伸出爪子搭在阿聰的手腕上。
雲疏月深吸一口氣,對鐵蛋點頭示意:“我去了。
外界便有勞了。
”旋即閉目,指尖輕抵阿聰眉心,默誦咒訣,投入阿聰神識之中……短暫的眩暈過後,雲疏月睜開了眼,寒風刺得眼睛生疼,她感覺自己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小手被一隻粗糙溫熱的大手緊緊攥著。
“這個活計好啊,我最擅長了!”一個粗嘎的嗓音在旁邊響起,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他們彆鶴山莊的弟子也忒懶了,這仙島都懶得跑,這可真是世外桃源啊!這麼多桃樹!”雲疏月通過阿聰的視線看到兩個穿著短衣、腰間挎著彎刀、皮膚黝黑髮亮的漢子正站在船頭說話。
他們的打扮既不像尋常漁民那般樸素,也不像商船護衛那般規整,倒透著一股子彪悍氣,像是常在刀口舔血、亦漁亦盜的浪裡人物。
船舶輕輕碰撞,已然靠岸。
眼前是一座島嶼,響晴的冬日,朔風凜冽,吹得人衣袂翻飛。
視線所及,儘是光禿禿的桃樹林,不見半片嫩葉。
“啊,阿聰醒了啊!”那隻攥著阿聰的大手的主人,一個和阿聰麵容有些相似的高個漢子高興地低下頭,“阿爹帶你來摘桃子玩!”摘桃子?雲疏月感到阿聰小小的身體裡湧起一陣茫然。
她藉著他的眼睛,更仔細地看向那自稱阿聰爹的漢子。
他爹拿著個煙槍,穿著與旁邊兩人類似,隻是袖口和褲腿都利落地紮緊,腰間除了彎刀,還彆著一把樣式奇特的、帶有倒鉤的細鐵釺。
“啊哈哈哈,阿聰疑惑了,是不是在想哪來的桃子?”漢子笑聲洪亮,
“爹爹給你變!”說著,阿聰爹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捧出一個質地溫潤的羊脂白玉瓶,牽著阿聰,走到最近一棵枯死的桃樹下。
“看好嘍!”阿聰爹用一根枯樹枝,小心翼翼地蘸了一下玉瓶裡的液體,然後手臂一揮甩向乾枯的桃樹枝丫。
枯木逢春!這是彆鶴山莊的秘術,雲疏月之前就有所耳聞,冇想到今日卻有幸目睹。
隻見嫩綠的新芽接連鑽出樹皮,迅速舒展成葉,緊接著粉白的花苞點點綻放,清冷空氣中瞬間瀰漫開一股沁人的桃花香氣,花開花落,眨眼間,青澀的小果冒出,然後長大變紅,不過須臾工夫,一棵枯樹已是碩果累累,掛滿了飽滿鮮紅的桃子。
“哇!不愧是仙門大家,這符水可真靈!”旁邊的漢子們發出驚歎,目光灼灼地盯著那棵瞬間成熟的桃樹以及那隻羊脂玉瓶,“若是剩下,咱們帶回去,也好過咱們爹孃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啊哈哈哈,你們幾個想得可真美!”阿聰爹大笑著打斷,小心翼翼地將玉瓶蓋好,揣回懷裡,“這符水可都是有數的,隻待所有的桃樹結果後,這瓶子裡就是一滴也不剩啦~”“那這仙桃呢?”另一人嚥了口唾沫,盯著那些水靈靈的桃子,“吃上豈不是延年益壽!我聽說天上王母娘娘有個蟠桃園,吃了以後那可是……”“這主意可不敢打啊!”阿聰爹臉色嚴肅,厲聲警告,“若是讓他們知道,後續發財的路子可就斷了!”“管他呢!”先前那漢子似乎被長生衝昏了頭,嘟囔道,“若可得長生,哪還在乎這蠅頭小利……”“都彆吵了!”阿聰爹猛地提高嗓門,怒喝道,“誰都不許偷吃仙桃!彆鶴的小郎君們說了,這桃可都是有數的,萬萬不可打桃子的主意,裝了船就趕快送回去!你們幾個,管好自己,少一個……”他目光凶悍地掃過眾人,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拿你們的腦袋抵!”他頓了頓,聲音狠厲:“咱道上的規矩忘了?少他媽廢話,多乾活!手底下都乾淨點!”一群人被他這番連嚇帶罵鎮住了,呐呐不敢再言,紛紛埋頭開始乾活。
他們動作麻利地從船上搬下大量的籮筐,開始采摘那些剛剛變出來的桃子。
阿聰則被父親放在一旁相對乾淨的石頭上坐著,雲疏月藉著他的目光環視著這片忙碌的景象。
漢子們動作極快,很快就將滿樹仙桃采摘一空,裝滿了幾大籮筐,吭哧吭哧地抬著,準備運回船上。
就在這時!呼!!!!!天色陡然陰沉下來,狂風大作,飛沙走礫,黑雲洶湧彙聚著低低地壓向海麵。
“下大雨了!等下再裝船出發吧,那邊有個山洞咱們避一避!”有人頂著風大聲喊道,聲音被吹得七零八落。
“這鬼天氣!這雨來得快去得快!”阿聰爹咒罵了一聲,看了一眼堆在岸邊的桃筐,又看了看天色,最終一揮手,“先進洞!快!”一群人也顧不得那些仙桃和工具,護著阿聰,踉踉蹌蹌地朝著不遠處一個黑黢黢的山洞口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