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兒它今天不想當魔尊 這魚,指了就得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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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不大,枕江而棲。
低矮的房屋擠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兩旁,襯得臨江那座”江鮮樓”格外紮眼。
兩層飛簷挑著幾串紅燈籠,在寒風中搖晃,投下歪斜晃動的光影。
此刻已近淩晨,樓裡卻依舊人聲鼎沸,燈火通明。
“開飯啦!”伴隨著一聲興奮的、明顯夾著嗓子模仿狼嚎的狗叫,那黑色的身影如離弦之箭,嗖地竄了出去,目標直指那家江鮮樓,全然冇有了剛纔那副一瘸一拐的可憐模樣……雲疏月愣了一下,氣得直磨牙,也隻好小步快跑跟了上去。
雖然已近深夜,那樓前還是熱鬨非凡,數個巨大的木盆、竹簍沿著門廊一字排開,裡麵盛滿了剛從江裡撈上來的鮮活水產,肥碩的江鯉在淺水裡徒勞地拍打尾巴,濺起水花;青背白肚的江鱸魚擠作一團,腮蓋急促開合;張牙舞爪的青蟹堆成小山,還有一簍簍活蹦亂跳的河蝦,在燈光下泛著青玉般的光澤。
空氣裡充斥著濃烈的水腥氣、淡淡的藻味和宰殺魚蝦留下的新鮮血氣。
鐵蛋徑直衝到最前麵一個最大的木盆前,那盆裡遊動著幾條體態修長、鱗片在燈光下閃爍著淡金色澤、背鰭高聳的大魚,它兩隻前爪猛地搭上濕漉漉的盆沿,黑溜溜的眼睛死死盯著其中一條在奮力甩尾的魚,隨即它猛地扭頭看向剛剛氣喘籲籲追上來的雲疏月,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鳴。
“喲!哪來的土狗子,還挺會挑!”膀大腰圓、繫著油膩圍裙的老闆娘被逗樂了,粗著嗓門對夥計招呼,”去,給這小東西弄點剔下來的魚骨頭啃啃,沾點葷腥!”“汪!汪汪!”鐵蛋不滿地叫了幾聲,爪子依舊固執地指著那條鮮活大魚。
雲疏月看了看那條最漂亮稀罕閃著淡金光澤的鮮魚,又摸了摸自己濕漉漉的衣襟裡藏著的那幾塊在船上趁亂順的碎銀子。
她此刻的形象實在狼狽,一身半濕不乾、沾滿泥沙的破爛紅嫁衣,頭髮淩亂打結,臉上還帶著血汙和灰土。
這副尊容站在繁鬨的江鮮樓前,與周圍衣著光鮮的食客和鮮亮的水產形成鮮明對比,引來不少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她甚至能感覺到幾個路過的婦人掩著嘴對她指指點點,但那老闆娘見了雲疏月,瞬間堆起無比熱情的笑容,上下打量了片刻後,一臉和善道:“姑娘,夜晚風寒,快進屋暖和暖和,中秋夜火神賜福,周遭來觀禮的客人,菜價一律九折~”江風刺骨,雲疏月腹中饑餓感在契約的同步下洶湧如潮,她在老闆娘親和的目光下自在了許多,便指著那魚問道:”老闆娘,那是什麼魚?看著倒是稀奇。
“好嘞,鮮活金鱗鰣一條!!!!老闆娘臉上笑開了花,話音未落,她那雙手已閃電般探入水中,精準地一把掐住那條還在掙紮的金鱗鰣的魚鰓,猛地將它從水裡提溜出來!啪嘰!一聲悶響,那足有小臂長的活魚被狠狠摔在門口油膩膩的石板地上,魚身劇烈地彈跳了幾下!“姑娘好眼力!這可是我們江鮮樓的鎮店之寶!
大冷天還能撈著這麼精神的,整個江口都少見!肉嫩得賽豆腐,鮮得能吞掉舌頭!清蒸最妙,原汁原味!”她一邊滔滔不絕地誇讚,一邊手腳麻利得驚人!“姑娘您瞧!多鮮活!就得這麼處理,鮮氣才鎖得住!”老闆娘臉上笑容不變,抄起旁邊案板上一柄沉重的厚背菜刀,刀背對著魚頭又是狠狠一下!咚!魚徹底不動了。
接著刀光一閃,刮鱗、開膛、去鰓掏內臟,動作行雲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血水和魚鱗飛濺。
整個過程不超過十息,容不得雲疏月插上一句話,一條活蹦亂跳的金鱗鰣就變成了一堆處理乾淨、擺在案板上的魚肉。
完了,被套牢了!這老闆娘的手速,簡直比她畫符還快!雲疏月看著案板上那堆還在微微抽搐的魚肉,再瞧著那幾個正在擦桌子的精壯夥計正投來的灼灼目光,剛抬起一半想阻止的手垂了下來,最終按在腰間乾癟的荷包上。
雲疏月欲說還休,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卻發現了更令人咋舌的景象。
好傢夥!就在櫃檯旁邊,竟設有一個極其擁擠卻香火繚繞的多寶閣式神龕,裡麵層層疊疊地供奉著各式各樣的神像和牌位!位置最高、最顯眼,端坐著藥師琉璃光如來佛的塑像,法相莊嚴、寶光瑩然,靜靜俯瞰著眾生。
第二層纔是笑容可掬、手捧大金元寶的財神爺,擦拭得鋥亮,那錠元寶像是被特意用金粉描過,在昏暗的燈光下都閃閃發光。
財神爺左右,則分彆供奉著藥王神像、以及保生大帝的牌位。
再往下,種類就愈發繁雜起來:有手持麵目威嚴的關公、笑容憨厚的彌勒佛瓷像、專門驅邪的三隻眼王靈官、慈悲莊嚴的千手千眼觀音像……旁邊還有城隍爺、土地公等密密麻麻的小排位,更有些粗糙古樸、不知名的陶俑塑像。
牆上還掛著鐘馗捉鬼圖、火神像,甚至在一個較新的位置上,還擺著一尊與雲疏月船上所見的極為相似的的神君公子像。
這……怕是諸天的神佛都全請了個遍……這些神像前瓜果供品擺得滿滿噹噹,都放著小小的香爐,裡麵插著或多或少的香梗,尤其是前兩層的香爐裡,香灰都快溢位來了。
“清蒸還是紅燒?!”老闆娘洪亮的嗓門把雲疏月的思緒拉了回來,隻見她臉上笑容不變,彷彿剛纔的行雲流水的隻是順手撣了撣灰。
雲疏月心知肚明被宰了,但實在冇力氣再折騰,她強壓下那絲被強買強賣的憋屈,硬著頭皮道:“清……清蒸吧……”“好嘞!”老闆娘麻利地將魚肉丟給旁邊候著的一位打扮利落的伶俐姑娘,”晴兒,快送後廚!火候要足!”她這才轉向有些發懵的雲疏月,搓著手,笑容可掬:”姑娘裡麵請!外麵風大,您和您這愛寵裡麵坐著等,再給您溫一壺我們自釀的甜米酒,去去寒氣?”雲疏月挑了那供著財神像的小角落坐下,那姑娘很快端上溫好的米酒,清甜的香氣暫時壓過了其他味道。
雲疏月剛抿了一口暖暖身子,就聽腦海裡那聲音又響起來,帶著點得寸進尺的慵懶:“唔光吃魚怎麼行?再來點那個醉蟹!對對對,就是旁邊那桌吃的,用黃酒泡的!還有那個炸得金黃酥脆的小魚!看著就香!快點!”雲疏月太陽穴突突直跳,但腹中傳來饑餓感洶湧肆虐,隻好咬牙對夥計道:“再加一份醉蟹,一份那個炸江刀魚。
”“好嘞!醉蟹一份!酥炸江刀魚一份!”夥計高聲唱喏著往後廚跑。
酒水下肚,暖意升騰,雲疏月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鐵蛋兒,你去把這個財神像上的金元寶變出來!”
雲疏月瞥著財神手裡抱著的那錠金元寶的耀眼金光,朝鐵蛋使了個眼色。
鐵蛋沉默了許久,語氣裡滿是嫌棄,“你咋不讓我把財神變出來呢?……那種程度的法術,你以為是招招手就行的啊?剛纔為了救你,本尊的靈力可是耗空了,況且我現在還餓著肚子!”“你不會變剛纔點菜點得那麼理直氣壯!”雲疏月摸了那癟癟的荷包,氣得咬牙切齒,“剛纔要不是你把那財寶都傳走了,咱倆至於如此狼狽嘛!早知道就在船上吃些果品糕點,也好現捉襟見肘!”鐵蛋語氣緩緩道:“我突然想起一個軼聞。
”“什麼軼聞?”“說是一癡心女子,夜夢自己嫁與了東海龍王的三太子,聘禮堆積如山,儘是珊瑚明珠、璧玉琉璃,風光無限。
”鐵蛋的聲音帶著一種慵懶的嘲諷,“夢裡她對著滿室珍寶挑挑揀揀,嫌棄明珠不夠圓潤,珊瑚色澤不佳。
正挑剔間,忽聞雞鳴,美夢驚醒,隻見家徒四壁,腹中饑餒難耐。
她怔忡半晌,竟捶胸頓足,懊悔不迭。
”雲疏月皺眉:“她懊悔什麼?夢又不是真的。
”鐵蛋輕笑一聲,狗眼斜睨著她,意有所指地拖長了調子:“她懊悔啊……早知道這夢做得如此短暫,還不如在夢裡先挑幾顆最圓潤的明珠,趕緊當掉換錢,去買兩個熱騰騰、能實實在在填飽肚子的肉饅頭!
也好過如今對著空鍋冷灶,追憶那鏡花水月般的潑天富貴,豈不可笑至極?”她瞬間就聽懂了這狗子是在拐著彎的陰陽她,深呼吸了幾下反而釋然了,雖冇了潑天富貴,至少陰差陽錯撿了條命
~“菜來嘍!!!!”那名喚晴兒的姑娘一聲歡快的吆喝,熱氣騰騰的清蒸金鱗鰣、一碟油亮噴香的醉蟹、還有一盤金黃酥脆、撒著椒鹽的炸小魚便端了上來。
“算了先吃吧!”雲疏月食指大動,醉蟹的鮮甜、炸小魚的酥脆,尤其是那清蒸金鱗鰣,魚肉潔白如雪,果然入口即化,鮮嫩無比。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剛纔冇能傳回宗門……確實也算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畢竟膳堂大師傅的手藝十年如一日地穩定發揮……專注於“能吃”和“補充靈氣”,至於“美味”二字,實在是種奢求。
哪像眼前這江鮮,活色生香,慰藉的不僅是丹田,更是五臟廟啊!而且難得下山一趟,雖驚險萬分,但也比在宗門裡日日聽訓、抄寫典籍、被大師兄揪著練功來得自在有趣。
隻是……不知宗門那邊現在如何了?後山豬圈……一絲淡淡的牽掛混著美食的滋味一起湧上雲疏月心頭,但很快就被下一口鮮美的魚肉給沖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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