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騎破梟 第7章
-天剛矇矇亮,荒野上的薄霧尚未散儘,寒意刺骨。破廟裡的倖存者們早已被凍醒,蜷縮在一起,依靠微弱的體溫互相取暖。孩子們餓得連哭鬨的力氣都冇有了,隻是睜著無神的大眼睛。
秦嶽將最後一點硬餅子掰成碎末,分給幾個看起來最虛弱的孩子。他看向隊員們,一夜的警戒和寒冷讓每個人都麵帶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
“收拾一下,準備走。”他的命令簡短有力。
隊伍再次蠕動起來,比昨日更加沉默,也更加艱難。饑餓和恐懼像兩條毒蛇,纏繞著每一個人的腳步。趙四被雷虎推搡著走在前麵,臉色慘白,不時驚恐地回頭張望,彷彿身後的荒野藏著吃人的猛獸。
在趙四的指引下,他們避開官道,專走荒僻小徑。日頭升高,溫度卻冇有回升多少,冷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沿途景象愈發荒涼,枯黃的野草漫過膝蓋,廢棄的田地裡隻有嶙峋的亂石。
接近午時,前方出現一片雜亂低矮的窩棚區,緊挨著一條渾濁不堪、散發著惡臭的河流。這裡就是嘉裕縣城西的流民聚集地。破敗的草棚、歪斜的木板房密密麻麻擠在一起,汙水橫流,垃圾遍地。幾個麵黃肌瘦、衣不蔽體的孩子蹲在河邊,似乎在撈取著什麼能吃的東西。看到秦嶽這一行古怪的隊伍靠近,他們像受驚的兔子般飛快地逃回窩棚深處,隻留下一串慌亂的腳印。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絕望和死寂的氣息,比荒野更令人窒息。
秦嶽示意隊伍停下,讓雷虎和“匕首”看好趙四和孫太監,自己帶著獵鷹和“蒲公英”小心地靠近邊緣一處相對獨立的破棚子。
棚子裡,一個老人正蜷在乾草堆裡咳嗽,聲音空洞得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看到陌生人進來,他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恐,掙紮著想往後縮,卻無力移動。
“蒲公英”立刻上前,示意自己冇有惡意,從懷裡掏出最後一點乾淨的布條,想去擦拭老人嘴角的汙物。老人下意識地躲閃,但虛弱的身體讓他無法反抗。
“老伯,彆怕,我們不是衙役。”秦嶽蹲下身,聲音儘量放緩,“我們從北邊逃難來的,想找個地方歇歇腳,討口水喝。”
老人警惕地打量著他們,尤其是他們身上雖然粗糙卻完整的衣物和腰間隱約可見的兵器,咳嗽了好一陣,才喘著氣斷斷續續道:“…冇…冇水…河裡的水…喝了拉肚子…死…死好多人了…”
他的目光掃過棚外那些麵黃肌瘦的隊員和村民,尤其是幾個孩子,眼中閃過一絲同病相憐的黯然。“…你們…也是活不下去了吧…這世道…”
“城裡不是有施粥的?”獵鷹插話問道,這是他從趙四那裡零碎聽來的。
老人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慘笑,雖然難看,卻比麻木多了一絲活氣:“施粥?…那點刷鍋水…喂不活老鼠…還得磕頭跪謝青天大老爺…呸!”他激動起來,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秦嶽默默聽著。他需要在這裡立足,但不能暴露太多。
“老伯,這附近有冇有廢棄的屋子?能遮風擋雨就行。”他問道,“我們有點力氣,可以幫忙乾點活,換口吃的。”
老人喘勻了氣,仔細看了看秦嶽,又看了看棚外那些雖然疲憊卻站得筆直的“手下”,似乎察覺出這些人不像普通的流民。他猶豫了一下,枯瘦的手指顫巍巍地指向窩棚區更深處,靠近河灘的一個方向。
“…那邊…有箇舊河神廟…早就廢了…塌了半邊…但好歹有幾麵牆…比睡露天強…”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混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提醒的光,“…不過…離‘水鬼幫’的地盤近…你們…小心點…”
水鬼幫?秦嶽記下了這個名字。
“多謝老伯。”秦嶽抱了抱拳,示意“蒲公英”留下一點乾淨的布條和最後一點止血草粉——這是他們目前唯一能拿出的“報酬”。
老人看著那點微不足道的東西,愣了一下,嘴唇哆嗦著,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把東西緊緊攥在手心。
退出棚子,秦嶽立刻安排。“獵鷹,摸清楚河神廟的情況和水鬼幫的底細。雷虎,帶兩個人,把趙四和孫太監藏到廟裡看緊。其他人,分散開,幫忙乾活,打聽訊息,重點是王弼、新的總督、還有城裡任何不尋常的動靜。注意,我們是逃難的,彆露了底。”
隊員們無聲點頭,迅速融入這片巨大的、散發著腐臭的貧民窟中。
秦嶽則帶著兩個人,朝著老河神廟的方向走去。腳下是淤泥和垃圾,空氣中混雜著各種難以形容的氣味。窩棚裡偶爾有膽怯或麻木的目光投來,又迅速縮回黑暗中。
這裡是大胤王朝光鮮表皮之下潰爛的膿瘡,是絕望的深淵。
但秦嶽知道,往往隻有在最深的淤泥裡,才能找到真正有用的東西,甚至是被遺落的明珠。他要在這裡,紮下第一根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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