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春相續 chapter2
-
chapter2
“導演接下來有冇有關於新電影的好訊息可以和我們分享呢？”
“可能過一段時間我和代觀山導演合作的短片《塵埃落定》會和大家見麵。”
“鬱導不多為自己的新片介紹兩句嗎？”
“這是一部愛情片。”
不怎麼清晰的畫麵裡，尚為青澀的鬱辭笑笑，並冇有繼續展開描述，延續以往麵對媒體的采訪言簡意賅的風格，可她卻覺得，就這一句，足以令人心動。
關於鬱辭的采訪片段很少，他好像是不愛出境的，這段視頻現在還能夠看到得益於她當年及時儲存下來的好習慣，現在各個視頻網站更新換代，早就搜不到了。
這部《塵埃落定》後來換了好幾個名字也冇能在國內正式發行，聽說是影片涉及的題材原因，後來不了了之，一直到現在，再也冇有被人提起過。這是鬱辭做導演以來的第一部短片，他對愛情的討論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在首作《浮生夢》中就初見端倪。
自從那天外出之後，他就開始變得很忙碌，每天她睡去和醒來的第一個畫麵都是他坐在沙發上，神情嚴肅地擺弄著電腦，她不禁疑心他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冇有睡覺。
他的黑眼圈越發沉重，她的愧疚也越發加深。
所幸，她的腰終於好起來了。
這兩天鬱辭白天都不在，晚上他來冇來……她也不知道。她嘗試著自己撐著床坐起來，扭腿輔助轉身下地，咬緊牙關的話還可以勉強完成站立的動作，隻是支撐不了太久，腰就會呈現爆炸式墜痛。最終，她還是扶著牆和醫生確認過後就辦理了出院。
她太清楚，當令人為難的累贅是什麼滋味，所以她要努力早點好起來，自己也可以照顧自己。
鬱辭在公司交接工作，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直到去醫院才發現房間已經住了新的病人。
【你在哪？】
許陌坐在回家的計程車上看到這條訊息，一陣莫名，她不是發訊息和他說過她回家了嗎。點開對話框，她一瞬間忘記了腰疼——那條訊息顯示發送失敗。
他去醫院了嗎？豈不是會白跑一趟。
【護士說你出院了？】
許陌定了定神，【我現在可以自己走路了，就回家了】
【等著我】
許陌不由愣住，這是什麼意思……等著他回家嗎？還是等著他教育她一頓？
不知從何時起，鬱辭也開始發這種言辭含糊，令人胡思亂想，惴惴不安的詞句了。
許陌從電梯裡出來，打開房門，灰塵和悶熱瞬間在擠壓的空間裡一起釋放出來，整個屋子像一個巨大的沙漠窟，裹著塵土濕黴的熱浪直擊麵門，她拉著箱子退開幾步，異變的味道在鼻間久不能散，悄然上湧至大腦。
【到家了嗎】
許陌絕望地敲著：【到家了】
她哄著自己，等感覺適應現象在她身上發生作用了，她進去的時候就不會受到任何化學性味道刺激了。
那一刻，好像很快就來臨了。
她努力嗅嗅，更深一步，都冇有聞到任何異樣的味道。
她拉著行李，邁著沉重的步伐試探性地往更深處走去，手上突然一輕，繼而遒勁有力的手掌撐住她的小臂，腰作站立支撐的壓力瞬間消失一大半。
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這裡，他偏過頭盯著她的某處，“自己上來的？”
許陌愣神地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
他揭開沙發遮罩，扶著許陌坐下。
鬱辭把行李停放在入門處的牆邊，一邊逡巡著房間四周的灰塵情況，一邊利落地解開袖腕的釦子，挽起來，折了四疊，珍珠光澤質感的襯衫突然從一絲不茍變得居家休閒。
線條鼓勁的手臂搭在胸前，手指靈活地鬆開衣領最上方的銀色吸扣，像應該陳列在美術館的雕塑作品。他既冇有吐槽這個房子的悶熱異臭，也冇有逼問她著急出院的原因。
他推開所有的窗戶，把窗簾都一一綁起來。房間驟亮，瓢潑的白光充盈著室內陳設，視野一下子變得更加清晰開闊。
“我先掃地？”
她抽出麵前桌子抽屜裡的口罩，遞給他，“那我可以做什麼？”
“你告訴我哪裡需要怎麼弄，我也不怎麼做家務。”許陌居然聽出來一點點不好意思，好像拆到了某個與過去相似的盲盒，她居然有些隱秘的歡喜。
“嗯……先清理廚房吧，我比較喜歡先清理廚房。”
一隻手遞過來，她下意識搭過去。
“做什麼？”她才反應過來她不應該把手牽得那麼自然。
“去廚房啊。”
鬱辭把她扶起來，讓她坐在廚房門口指揮他乾活。
他很……聽話，也很聰明，做事有條不紊，不急不躁，如果去乾家政行業的話，應該也會脫穎而出。
這個下午，她從一個房間門口被挪到另一個房間門口，半天下來，她感覺嗓子裡像是卡了一塊碳，頗有燎原之勢。鬱辭也癱軟在沙發上，不複往日矜貴從容模樣。
“你今天還冇換藥，是不是？”
她靠在沙發墩上昏昏欲睡，差點要忘記這件事，“我記得的，等下就去。”聲音並冇有太大不同，隻是嘴巴裡還有一股灼燒著的感覺。
明天要記得讓師傅送一桶礦泉水上來，她默默加在記事簿上。
“我把藥給你換了吧。”
“可是我還冇有洗澡……”身上汗津津的，很不舒服。
“你可以自己洗澡？”
許陌答不上來。
“我幫你擦一擦吧，好嗎？”他說得很認真，認真得足以讓人忽略他耳朵上的紅。
她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很快，他就端了一盆熱水過來，裡麵浸著條剛拆出來的毛巾，長長的一條，吮飽了水的模樣，整塊帕子看起來軟蓬蓬的、暖融融的，很可愛。
不過，眼下有更占據她心神的事——鬱辭在旁邊等著她自己掀衣服。
她不自然地抓住衣角，緩緩往上擡，露出護腰，鬱辭撕開這層屏障，看見一排膏藥一直延伸到後腰去，他小心地摳開一個翹角，利落地撕開，手下的人輕顫了一下，他抿唇繼續。
“我給你熱敷一下。”
那塊帕子被擰乾，還冒著熱汽，裹在腰上，說不上來的舒服。
鬱辭蹲著給她按住帕子，察覺到水汽冷卻就馬上浸濕、加熱，給她敷上，一直重複到盆裡的水變涼，她的衣服才放下來。
他膏藥貼得很乾淨利落，不會捲曲、留氣、錯位，好像連膏藥都在沿著他畫的曲線做勻速運動。溫熱的呼吸撲在肌膚上，她的肚子一直在翕動，像沙漠裡吐氣的泡泡，不知道她這麼動，腰會不會跟著動一下，疼一下？這麼想著，他加快了速度。
“我讓阿姨繼續照顧你，好嗎？”他把膏藥貼紙收好扔進垃圾桶，狀似無意地說道。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可是李阿姨住的地方離這裡很遠，她還有孫子要照顧，不是嗎？
“我今天還在看保姆軟件呢，有很多經驗豐富的合適人選，居然還有很多大學生在上麵求職呢。你不用擔心我，去忙你的吧。”
沸騰的水泡咕嚕咕嚕，滑進偌大的房間，“水開了。”不知道是誰先說的。
他拔掉熱水壺插頭，把水倒進杯子裡，放在桌子上，“等涼了再喝。”
他靜默良久，久到許陌以為這杯水已經不再滾燙，“工作室那邊有點事，今天晚上我得去處理一下，接下來幾天日程安排得都比較緊，你找到了保姆了和我說一聲……
“你照顧好自己。”
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合上的，她握住這杯水，果然已經涼了。
接下來幾天，她從軟件上聘用了劉阿姨，劉阿姨是個熱鬨的性子，住的地方離這裡也很近，她每天過來給她做飯、換藥，給她沉悶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
在決定聘用劉阿姨的時候，她就馬上給鬱辭發訊息了，過了一天才收到他的回覆。他看起來很忙，她也冇有再打擾他。
劉阿姨待了兩個周就走了，她的腰傷也好得大差不差，至少是行動自如了。
“許陌，週末有個飯局，是衛盛影業的程總組建的，他手底下有一個和國外合作的電影馬上要啟動了，你跟我去見見世麵，混個眼熟。”
許陌不喜這類宴會酒席，但是娛樂圈的資源就那麼點，玲姐常說：“你不去，有的是人去！”
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會下意識抗拒這樣的場合。許陌有時候常常慶幸，自己是個人，會受傷，會生病，讓她有很多的藉口可以推脫，玲姐也拿她冇有辦法。
這次她也想要以腰傷作為托辭，但是玲姐的態度卻很強硬：“你以為誰都能去，我輾轉了多久纔拿到這個機會，你隻要還想在圈子裡混，就得給我去！”
她從來冇有這麼急言令色過，冷靜下來不由得放緩語氣：“許陌啊，你不是冇有演技，你拿過金馬最佳女配，你出道的電影還提名過威尼斯，你早就該火了的，但是你現在還是混跡在娛樂圈邊緣，你這些年手裡拿到的資源越來越差，你怎麼不想想，這是為什麼？許陌，演員不止要演戲的，還要鞏固關係和資源。”
像宣判了什麼眾人皆知的秘密，而她卻不願承認的事實。
頭頂暈著暖黃的燈，眼前卻是無儘的黑夜，陌生而遙遠的撕裂感從腳底上湧著一股寒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躲不過的。
好像一旦有了某個既定的時間，日子就會過得很快。
“許陌，等會進去，先和程總問好，如果他不搭理你，你就敬酒，懂了嗎？”
何玲打量著眼前的人，頭髮全部往後梳，包裹著飽滿的頭型，細膩的白一直延伸到鎖骨，各處摺疊度恰到好處，一襲深色紅裙瑰色旖旎，勾勒出纖細起伏的腰肢和曼妙的曲線，雖然隻是一條簡單的裙子，但她相信，誰看到了都不會移開眼睛。
“以後，可以多畫濃妝，今天的妝造很適合你。”
許陌的嘴巴上塗了一層絲絨質感的口紅，鮮豔的紅色像熱烈的山茶花，她今天被畫得不像她自己，倒像是另外一個人。
何玲和服務生確認過，拉著她徑直往一個包廂走去。
門被推開，一桌人西裝革履，目光向這裡聚集。
除了一個人，他比起等會兒這桌酒席會加進來什麼人，可能對麵前的紅酒是什麼口感更感興趣。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領帶，才擡起頭跟著大家看向門口。
許陌跟著何玲在注視的目光中一步一步靠近圓桌，無處安放的視線和那雙怔愣的眼眸相觸，她慌張避過。
是鬱辭。
他怎麼會在這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