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春相續 chapter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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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0
今天週五,下午要直播,許陌讓常雪乾脆留在酒店研究直播流程,她去現場補拍片段,拍完就回來。
她麵上不顯,其實她覺得直播這玩意兒很新奇,她隱隱有些期待。
今天要補拍的是他們之前拍的一場吻戲。
那場戲因為當時隻是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他說他回去剪輯的時候發現畫麵過曝,那個吻根本看不清。
他重新佈置了打光和機位,金色的光漲滿這個小花園,綠意裹著金粉,在空中飄蕩閃爍,鞦韆都溫暖柔和起來,片場一片安靜祥和。
許陌坐在鞦韆上,眼睛裹著布條,因為江叢聲的眼睛受不了強光刺激,所以她在光線好的天氣都會給眼睛綁上布條。
她輕輕搖著粗糲的麻繩,嘗試著晃動鞦韆,可自己還是絲毫不動。
幸好無人關注她的動靜。
她穿了一條白色的裙子,頭髮微蜷,靠在鞦韆上,在這金光熠熠的小花園裡,像一幅筆觸渾圓的油畫,美麗、聖潔……
這隻蝴蝶依偎在花叢裡,停在鞦韆上,不知道下一個落點會是在哪裡,她輕盈、可愛,在漫天飛舞的金絲縷裡穿針引線,把陽光穿在身上。
美術組的人已經按捺不住了,如果可以,他們想瘋狂爆燈。
【我們女主角好美……】
【我們導演相配,也是稍微遜色了一些】
【她好像仙女啊,讓我親一口】
【夢女警告】
許陌這場戲根據劇本安排隻需要坐在鞦韆上,等待被親。
鬱辭從監視器前過來試光,一步一步,走得很拘謹。
他知道,這場戲是他的私心。
他卑鄙齷齪。
他走到許陌身後,看到柔膩的手輕輕搭在粗糙的麻繩上,不禁皺起眉頭,細細打量起裹著麻繩的暴起的稭稈針頭。
像無數的蟲子堆疊在一起。
它會勒紅、會劃傷這雙手的。
盈盈的頭髮瀑布般垂落,勾著卷兒,長長的布條摺疊棉麻的透明,交纏在一處,圍了一圈白木香花環般,打落幾枝勾纏的雪柳,鋪滿鞦韆。
他輕輕把手覆在麻繩上,想把她的手攏在掌心,她的手很小的,像一朵蒲公英,柔柔的,但是又怕握得太緊,她的手被勒紅了怎麼辦。
他還是想靠近,與她在一處。
他的手貼著她的,穩穩把鞦韆推起,她跟著蕩起了一小段弧度。
他退開一些,鞦韆穩穩回落。
“你是誰?”
她說著台詞。
“謝謝你。”
他滾動著喉結。
“你可以再幫我推一下嗎?”
他情不自禁,依言照做。
她在鞦韆上笑得很開心。
待鞦韆停擺,她放下手臂,微微側身,隻聽她問:“你要休息一會兒嗎?”
她往旁邊挪了挪,木板上空出了一塊地方,引誘著他坐下。
他坐到她旁邊,背對著背,但是一轉頭就可以看見她的臉。
“你也喜歡這裡嗎?”
這裡安靜、美麗,像塞納河畔的春水,誰會不喜歡?
“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好像,他也不說話。”
小公主繼續道:“他也時時無微不至,他應該長得很好看,但是我看不到……他能聽見,會迴應我,但也不是每個問題都會回答。”
鬱辭看著這張陷入回憶的側臉,她真的是天生的演員。
他這個時候應該親上去。
她似乎也在等待他的靠近,走戲和試光在這個劇組裡都被像演正片一樣要求,需要做到精準。
他冇有動。
許陌疑惑地想說些什麼台詞補救,感覺已經過了很久。
“你親我。”
他用隻有兩個人的聲音說道。
許陌一瞬間對自己的耳朵有些懷疑,她扭頭靠過去,尋找著他的唇。
但她什麼都看不到,他彷彿離自己很遠。
眼前的絲帶突然被解開,許陌對周遭的光還不太適應。
“結束了嗎?”
“嗯。”
林嘉生看他們開始交流了,就走過去,“你們剛剛是改戲了嗎?”
許陌把目光重新挪到導演身上。
“讓江叢聲主動吻他,他再跑,我覺得更合理。”
原地隻剩下呆呆的許陌。
“你傢夥……不會是不敢親吧?”
林嘉生用氣聲對他輸送著音波。
他隻是突然有一刻覺得,自己會弄臟她。
“可是,她並不知道這是顧長亭啊。”
許陌看著這倆男的一唱一和就要改劇本,終於忍不住發出心底的疑問。
鬱辭沉默了。
“即興吧。”
好像過了很久,光也要暗淡了。他終於艱難地擠出三個字。
許陌冇有意見。
江叢聲本來就不愛束縛。
如果可以,她早就不想照著劇本演了。
正式開機以後,萬籟俱靜。
江叢聲坐在鞦韆架上,晃盪著雙腿,像磨豆子一樣,慢悠悠地轉圈。
易望舒悄然無聲地出現在身後,一隻手拉住麻繩。
她有時候會留意一些生活中會對某個人產生熟悉感的特定來源,比如人的腳步聲、說話的節奏、靠近她還時的氣味,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確定感,隻有到特彆熟悉的時候,這種確定感纔會出現。
比如現在。
她雖然被矇住了眼睛,但身後是誰,不做他想。
“今天的花兒開得好嗎?”
他環顧一圈,粉迎迎的花摻著白在綠色的波浪裡招搖,暗色的藤編織成網,圈住一朵又一朵,擋不住的,是它們的明媚和生機。
他猶豫了一下,牽住她的手。
小小的手掌被包在掌心,像一簇溫暖的小火苗。
他小心地掌著易碎的瓷,往花圃走去。
牽引著她停在一簇開得旺盛的薔薇花前,甜甜的味道又泛著冷意,像她摸到過的春寒料峭時的一點新芽雪,還有嗡嗡的電波傳遞的聲響環繞在花蕊裡,這花應該很娉婷。
“它是圓形的嗎?”
她之前來這的時候摸到過一個花苞,圓滾滾的,小小的一粒,還有尖尖的萼片包裹著,手感並不算好。
她又怕不小心碰掉了花頭,所以再冇摸過。
今天卻恁的生出一股勇氣——她在旁人的指引下,好像就不會太害怕打落枝頭了。
手指被帶著觸上一朵,凹凸不平的,層層疊疊的,柔嫩光滑的,她撤回手,湊近鼻子,感覺指間留有餘香。
“我怕……碰掉了,摸著好脆弱。”
她不好意思地笑。
和滿枝頭的薔薇一樣,嬌豔生姿。
“你和我一個朋友很像,都不會說話。”
江叢聲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還是能聽見他剛纔一滯的呼吸。
“他安靜、沉默,我們的交流都是我一個人自言自語。我時常在想,如果他走了,我卻還在和他交流,會不會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他能聽見,偶爾給我迴應,是那種戳一下、動一下的迴應。
“好多時候我不說話,家裡就徹底安靜下來了。”她苦澀地笑了笑。
這笑容很刺眼,他感覺心被人抓緊了。
“我大概是喜歡他的吧。我的身邊冇有彆人了。”
唇突然被覆蓋,他咬住了她的唇瓣。
輕輕廝磨,他彷彿品嚐了一片薔薇花瓣。
他的嘴唇很軟,貼著她的,卻可以把她的唇瓣碾磨成任何形狀。
他退開了。
一陣疾風起,身前的幻影消失了,剛纔的吻彷彿是一場綺麗的夢,和這薔薇花瓣雨一起,滑落她的臉頰,模糊升高的溫度。
她原地怔神很久,要提步時,纔想起自己的盲杖還在鞦韆旁邊的草地上。
“卡。”
林嘉生從導演椅上退開,因為往常這個時候,鬱辭就要過來看回放了。
他在椅子旁邊乾站了好久,冇有人過來。
許陌還戴著布條,她想拆開,這個結卻怎麼也找不到頭。
突然伸過來兩隻手幫她拆解,原本緊箍著她的後腦勺的布一下子垂落,她原本痠軟的手臂也跟著回暖。
“謝謝。”
她轉身看著鬱辭,他的眼神依然迷離,他還在戲裡。
她想留給他齣戲的時間,朝一邊走去,手卻被拉住。
“不要走……”
許陌也開始分不清,他是讓誰不要走。
是剛剛和他告白的江叢聲,還是得知真相的江叢聲?
又或是這場戲拍完應該齣戲的許陌……
“鬱辭。”她輕輕喚他的名字。
他點點頭,有些割捨不斷地情緒在眼底流連。
他走回監視器前,神情麻木地看完剛剛那場關於表白的盛宴。
他應該笑的。
可是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因為他夢寐以求的情感是騙來的,他終將被拋棄,易望舒終將被江叢聲厭棄。
許陌關切地看著他,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現在很像在水裡到處找媽媽的小蝌蚪,無所歸依,漸漸喪失期待。
許陌打開手機,兩點鐘了。
三點鐘直播就要開始了。
他看完了,關於這段戲的看法,一言不發。
下午他還要拍江叢聲和易望舒的童年戲份,他有條不紊地安排著。
許陌記得她出門的時候帶了一個棒棒糖,她在包裡翻找。
鬱辭瞥見許陌迫不及待地收拾東西要趕回去,他默默移開目光,冇什麼焦點地看著手裡的分鏡頭腳本。
“導演!”
他眼睛一亮。
“吃個糖吧,心情愉悅。”
她遞來一個葡萄味的棒棒糖。
圓滾滾的被紫色的糖紙包裹,小小一隻。
“你不著急走了嗎?”他接過,塑料膠棍上還有她手心的餘溫。
“我馬上走。”
他的神色暗淡下來,長長的睫毛給眼眸籠上一片陰影。
“等我結束了就過來陪你。”
她做出喝一杯的姿勢,眉飛色舞,可愛極了,也靈動極了。
他這才心情回暖,臉色稍霽,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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