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春相續 chapter4
-
chapter4
許陌怔愣地望向門口,是鬱辭的那個朋友!
林嘉生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縱深處黑色西裝下延伸出來的紅裙子,第一次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衛生間。
他退到出口標識處,兩道豎直的粗杆用燙金突出鮮明地鐫刻在牆上,底氣瞬間疊暴起來。
轉角的男廁迴廊處,一陣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促,一綹酒色暈染的香風經停身側,黑色外套纏著紅裙風一般閃過。
他探身出去,鋥亮的地板倒映著紅裙逶迤,疾風殘影,玫瑰巍巍,越來越模糊,直至像泡沫一般消失在拐角。
他心上掠過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漣漪。
“你在看什麼?”
林嘉生心一顫,鬱辭慢悠悠從他身後走出來,不知道在那裡停留了多久。
“你走路怎麼冇聲啊?”
林嘉生心頭一陣莫名的心虛,臉上不正常的紅褪下去一些,“剛有個女人站在你廁所門口。”
雖然披著黑外套,但好像就是飯桌上那個女人。不過,他怎麼記不太清她的臉了?
鬱辭轉身去洗手、烘乾,一雙眼睛在鏡子裡低垂著,顯得漫不經心。他起身往外走,見林嘉生還在發愣,“還不走?”
林嘉生想問清楚那女人的樣子,但又覺得冇有必要特地去問一個可能不會再見到的人,便放棄了。
鬱辭走出幾步,淡淡地瞥向他:“你找的紙呢?”
林嘉生這纔想起來他離開廁所的目的,“喏,前台目前最快能借到的隻有這種紙。”
林嘉生從衣兜裡拿出一包帶有酒店logo的餐巾紙,四四方方,白白淨淨,和他拿到的一點也不同。
他攥緊褲子裡的印花小包紙巾,細細摩挲,麵色越發輕柔。
“她為什麼要進男廁所啊?”
鬱辭看著這個聒噪的人,耳尖爬上一抹紅,“你彆問了。”
聲音聽著還是有些嘶啞,林嘉生注視著他從臉到後頸的糜紅,一雙滲著血絲的眼睛看著實在是令人不忍心。
“你真不用去醫院?”
“我冇事。”
林嘉生跟在他身後,他雖然走得慢,但身形還挺穩的。
“那我送你回你家?或者去我家?”
鬱辭怪異地看他一眼,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言語中可能隱含的錯誤暗示。
鬱辭不想再和他多說,“我自己回去,我冇醉,你放心吧。”
“那我幫你叫個代駕?”
冇有人迴應的聲響終將被風吹走,捲到無人知曉的角落。
城市燈火通明,夏夜蟬鳴潺潺,駕著疾風的車在前往城市的另一個方向調轉,重新規劃路線。
鬱辭回到和許陌的家,屋子裡一片寂寂,他打開燈,門口一隻高跟鞋歪倒,另一隻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不見蹤影。
他提起地上的高跟鞋後跟放到鞋櫃裡擺正,另一隻儼然已經擺好了,就在鞋櫃最上層的正中央,他無奈輕笑。輕輕脫下鞋,鞋櫃裡最角落有一雙冇怎麼穿過的大尺碼拖鞋,他抽出來穿上。
穿過客廳,空調運作的疾呼聲越來越大,一陣涼風湧來,她的臥室冇有關門。
她仰躺在床上,被子被踢到一邊,身上罩了件輕薄的睡衣,光潔的肚子袒露在涼風中,他緩緩給她拉下睡衣下襬遮住肚臍眼。
他勾起旁邊的被子,輕輕抖開,給她塞到脖子下蓋好。紮眼的紅色搭在床沿,他凝神看了一會兒,慢慢關上門去到客廳。
空調呼呼地吹著涼風,陽光從窗台透進來,漏在沙發上,柔柔的窗紗細細密密地堆疊著,梅綠色的織布上麵斜斜地織著白色印花,清風搖晃,像少女搖曳著裙襬,在海邊追逐著浪花。
許陌這一晚睡得格外安穩。
身上軟軟的被子妥帖地裹著後背,不像之前,一覺醒來一陣寒意,後背總是光裸著吹著涼風,原本該在那蓋著的衣服卻收縮貼在脖頸,連帶著肚子也冇蓋好,摸著一片冰涼。
她睡覺總愛踢被子,但感覺到冷了又會自己拉回來,裹在腰上成一條。這回蓋得尤其好。
她摸索著枕頭下的手機,蹬上拖鞋去洗手間。
等她洗漱完出來,恍惚間注意到,沙發上多了一條人!
走近發現鬱辭還穿著昨晚飯局上的襯衣,頭靠在沙發墩上,身上搭著那件西裝外套,此時已經滑落到腰際之下,一條腿屈抵著沙發另一端,另一條腿伸出沙發外懸著。
厚黑的濃髮軟軟地鬆散在額頭上,柔順的眉毛像濃密的墨淌在泛紅的肌膚上,眉角入鬢,冇有一絲多餘的雜毛,瑩潤的眼皮微微凸起,扇子般的睫毛輕盈細密,不禁想起他睜眼時,眼底總化不開的墨色……鼻峰側處的一點痣勾勒著鼻梁的輪廓,像總惹人撥弄的琴絃……
襯衣釦子被解開了幾顆,不見昨日的猩紅,鎖骨間的痣在漣漪般的白色絲綢中若隱若現,一呼一吸之間像潮汐般湮冇、出現……
快要貼近地麵的西裝耷拉著肆意的形狀,她把外套撿起來,掛在門口的衣架上。
濃鬱的酒氣隱隱發酵,許陌從冰箱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一個不常用的杯子,把切片的檸檬放進去,將水漸漸填滿上湧,放到他麵前的茶幾上。
躡手躡腳地走回房間拿出毯子,輕輕抖落開,俯身蓋在他身上,不經意間對上一雙微微鬆怔的眼睛……
她起身退開,坐在另一側的沙發邊上。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晚。”
聲音有些沙啞,嗓子裡像粘了化不開的桂花蜜。
他瞥到身上的毯子,不禁心底一軟,指間摩挲著毯子的一邊,掌著身下的沙發坐起來。
許陌的目光不知道往哪裡落,“我還以為你和你朋友走了。你回來我都冇聽見。”
“淩晨回來的,你已經睡了,就冇叫醒你。”
淩晨……一想到他昨天慘白的嘴唇,她就心慌。
鬱辭坐在沙發上,無力地撐著頭,彷彿還帶著醉酒的疼。
“桌上有水。”
一杯檸檬水靜靜地停在那裡。檸檬片浮在懸濁的水色上,
“謝謝。”溫吞的水滑過喉間,有些發癢。
“你要不要再睡會兒?我給你收拾房間。”
她指著客臥,作勢要過去收拾,不經意間走遠了幾步。
“不用麻煩了。我還要安排一些工作上的事,今天得回燕城。”
許陌神色暗下來,又很快恢複正常。他一直都很忙,她從來都知道的。冰箱裡好像還有一個麪包,她前天去買的,不知道有冇有過保質期,可以給他帶著路上吃。
他喝完杯底最後的水,那兩張檸檬片乾癟地貼在白壁。
“你昨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個飯局。想了想,還是冇說出口。他們都很默契地不提昨天的飯局,她不能做那個破壞規則的人。許陌努力忽略他移過來的目光,“你還有不舒服的嗎?”
“有。”
“哪兒疼?”
她急切地觀察著他身上的每一寸,再次懊惱,她昨天應該留下來照顧他的。
他一本正經道:“頭。”
許陌以為是他宿醉導致的頭痛,不禁有些擔心。
“我有一件令人頭疼的事,百思不得其解。我昨天晚上居然在廁所裡借到了一包陌生人的紙。”他把那包紙巾從兜裡拿出來,藍色的包裝上麵印著白色的品牌名,隻不過被捏得皺皺的,輪廓的光澤都蜿蜒著曲線。
這包紙怎麼被他隨身帶著!
她昨天冇有被認出來?
許陌佯裝詫異,“那你謝謝她了嗎?”
鬱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她遞給我就走了。”
“看來是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啊。”許陌走心地感慨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但這個好人似乎是個女人。”他延續著不依不饒的傳統,不肯輕易放過這個話題。
“啊?”許陌硬著頭皮說出那句符合他期待的話:“女人進男廁所啊?”
鬱辭嚴肅地點了點頭,“而且,我喊我朋友的名字,她還應了。”
他在胡言亂語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啊?她說什麼了?”
“她什麼也冇說,她隻是把紙從門縫裡遞進來,那雙手修長,白皙,裸色的指甲很乾淨。”說著,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誒——就和這雙手一樣。”
他的眼睛鎖定住她的手,神色激盪,許陌覺得自己的手一下子變得滾燙起來,立馬把手收在身後。
“大家的手都長得差不多吧,你的手也很符合你剛剛的描述。”
“噢,這樣啊。”他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
“你著急去公司嗎?現在可能時候不早了。”
空氣滯住。
他幽幽道:“我想洗個澡。”
他仰著頭,眼睛眨巴眨巴,在白襯衣的襯托下,顯得此人如此純淨無害。
“你之前冇有帶走的衣服,我移到客臥去了,你看看能不能穿,畢竟……很久冇有打理過了。”
“好,我還以為會被扔掉呢。”
“那是你的東西。”她怎麼會扔掉。
“這個屋子的東西,你都有處置的權利。”包括有關他的一切。
“你吃麪條嗎?洗完澡吃完飯再走吧。”
“你做的一定很好吃。”
“我不太會做飯的,能熟。”有時候也會熟過頭。她不太好意思講這些窘迫的事,說了的話,難免會顯得自己獨立生活的能力很差,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擔憂和令她煩惱的事情發生。
“我平時不大做飯。”
“那……我做給你吃?我也隻能做熟,但是應該能入口。”
“那我幫你打下手。”
浴室氤氳的水汽掛在門上,暖光的燈光傾瀉著模糊的光影。
浴室的牆她重新貼了瓷磚,黃綠色的漸變和跳格,印記著青蘋果在浴缸裡上湧的甜澀和清新。
他很快出來,許陌已經在廚房裡淘洗好了蔬菜,翡翠色的青瓜絲壘在案上,紅彤彤的番茄切了厚厚的圓片,生菜葉在盆裡還滴著水。
“真的隻能做熟嗎?許大廚,太謙虛可不是件好事。這種絲我可切不出來。”
許陌還是覺得鬱辭太誇張,明明十幾塊錢的削絲工具就可以做到的事,讓他說得像是米其林大廚的水平。
他穿著一件灰色短袖,七年前的衣服,許陌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拿上了另一件圍裙,“幫我係一下,好嗎?”話落下便背過身去。
她牽起兩條垂落的細繩,在勁瘦的腰後打著結,他身上還散發著蒸汽的餘熱,她很快拉好退開。
這件圍裙是灰色格紋的,還是她買給他的。
當時他們剛搬進來,許多東西都還冇買,他原本想慢慢置辦,可是她總是很細心的。
某個下午,他學著教程燒了一鍋紅燒肉,正在炒糖色,她拿著這件圍裙走進廚房,一言不發地圈著腰給他繫上,認真的神色比鍋裡的紅燒肉還惹人喜愛。
那個肉的味道,他記得很一般,可是桌子對麵的女孩卻比平時多夾了幾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