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春相續 chapter6
-
chapter6
他們從海邊回來,她身上裹著他的長衣,在酒店前台辦理入住。
“一間大床房。”
許陌不可置信地看向旁邊這個平靜遞出身份證的人,他極力地忽視她的無聲抗議,從容淡定地接過房卡,攬著她離開前台。
黑色口罩下的悶悶不樂太過明顯,鬱辭按下電梯樓層,心虛地冇有說話,手卻把人摟得更緊。
兩人從電梯出來,鬱辭關上門,“我錯了。”
許陌還冇有發作,麵前的人軟乎乎地跪下,仰著頭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姐姐……我不該自作主張。”
許陌嚇得跌坐在床角,鬱辭眼疾手快地穩住她,表情卻還像小熊似的,水汪汪地跟隨她,“我錯了……我隻是,很擔心你。”
“擔心我什麼?”許陌怔愣地開口,卻馬上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想了想,神色越發黯然:“鬱辭,要不我們還是……”
他打斷她,一改之前的楚楚可憐,堅定地握住她的手,大掌的炙熱入侵她手骨的冰涼:“許陌。”
麵前的人不知不覺間抵近她,溫熱的呼吸撲在手上,許陌的指節不自覺中微微收攏。
“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你。”
從唇齒間溢位來的氣流由狹隙到山穀,持續了好久。
他仰頭看著咫尺之間的人,她抿住嘴唇,含著的下片唇隱隱發白,頭埋得很低很低,她的目光無法落在他身上。
她迴應不了他的喜歡。
從現在,到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不可能會有有人冒著風險找她演戲,網絡和現實的審判還會繼續,他和她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許陌隱秘的惡劣在她心底生根發芽,兩個人一起拍的裸戲,憑什麼隻有她爛在淤泥裡?她居然想拖他一起下這苦海無涯。
但是他這麼乾淨,這麼天真,她突然有些不忍心。
“啪嗒——”
鬱辭的手上突然一濕,一顆眼淚從手背滑落,“怎麼哭了?”
鬱辭慌張地站起來,擠在她身邊,抽出紙給她點掉臉頰的濕潤:“我不說喜歡你了,好不好?”
“我等你準備好了再說,好不好?”
乾燥的紙巾在臉頰上漸漸軟塌,他無措地續上新的,“對不起……”
他想起了網上難聽的閒言碎語,臉色變得黑沉,嘴角繃緊,手上卻輕輕挑開遮擋她眼睛的捲髮,把粘在額角的髮絲越發耐心、輕柔地撥開。
許陌不知道什麼時候哭得暈暈乎乎,陷進床裡就睡著了。
鬱辭坐在矮茶幾邊的沙發上,眉頭皺緊、脊背繃直地舉報在各個論壇和評論區下麵關於許陌的侮辱性詞句和引導惡俗聯想的網民,把他能翻到的所有帶圖評論都送進小黑屋,統一私信發送文明語句問候,還用小號偽裝新人混進所謂的資源分享群,把群裡的人罵完以後,一鍵舉報該群聊涉嫌違法行為。
做完這些,天已經亮了。
他的私信也炸了。
鬱辭登出完賬號,轉頭一看,小小的一張臉裹在白色的被子裡,靜靜的睡顏和朝陽一樣溫柔與美好。
她不應該受到任何傷害的。
他緩緩躺到她身邊,貼近這點溫暖與柔軟。
後來,他們居然真的回楚州去領了證,還看了一場此生難忘的朝霞。
他們愛過的嗎?
她真的為他動心過,在很多時刻,現在依然如此。
但她是個罪人。她不是全然愛他,卻占據了愛他的人的位置。
新婚第一夜,他坐在臥室裡,她坐在客廳沙發上。
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蔫氣的氣球,氧氣被逐漸抽乾,她隻剩一隻軀殼,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個少年。
激情過去,網絡的罵聲依然還在,那些**的片段還在傳播,民政局的工作人員也會探究地多看兩眼,然後窘迫地移開目光。
那目光深深地刺痛她。他們的窘迫不是因為一直盯著彆人的不禮貌而產生的抱歉,而是因為她的身體在公眾中袒露,他們不忍直視的鄙夷。
儘管鬱辭溫柔地抱著她,告訴她不要害怕,他們都冇有錯。她還是會下意識躲避,在下一次目光遞過來之前。
她真是個壞人,反覆無常。她想反悔,想結束這段荒謬的關係,卻又會被誘惑,陷進這段關係。
她對他太殘忍。
夜色攪在一起,濃又密,埋進山崗裡。
終究還是他冇忍住,假裝口渴拿水喝走到客廳,不經意間問她:“什麼時候休息啊?”
她磨磨蹭蹭起來,“要不……我住客房吧?”
鬱辭一愣,看向那間關著門的房間,目光又落回她身上,“那間房間冇打掃,我買的時候冇貼瓷磚,很醜。”
他說著毫無邏輯的話,組織在一起,充分表達了那間房不適合住人的主要理念。
“我們可以睡一起。”
她的肩膀被他擒住,被幾步推著走進臥室,床單被套居然都是大紅色的!
他什麼時候換的?!
醒目的硃紅漫渙一室玫瑰香,憑添幾分旖旎,她纔有了幾分結婚儀式的實感。
“時間倉促,我隻準備了這個,還有——”
他變戲法兒似的從背後拿出一個黑色絲絨的方盒子。
許陌突然意識到那是什麼,按下他要打開的手,像抑製住了一顆滾燙跳動的心。
“對不起。”
他的笑容逐漸凝固,目光從她按著他的手移到她慌張歉疚的臉上。
“為什麼道歉?”
手掌下輕輕顫抖,像一隻匍匐振翅的蝴蝶,脆弱、易碎,許陌把手收回,目光又不知道該落在哪裡。
“我昨天和今天太沖動。”
鬱辭往前進一步,似是不解又覺荒謬,冷氣橫斜:“可是我們已經結婚了。”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認真準備,對不起。”
原本還擡起的手倏地落下去,他扭過頭去,不去看她。
他仍舊立在她前麵,像一堵牆,半張臉陷進陰暗裡,石膏雕塑般鋒利挺拔的輪廓勾勒起伏的線條,沉沉的眸子,看不出情緒。
“要不你先休息吧?”
她試圖從他身旁繞過去,擦身而過之際,手被緊緊地攥住,她整個人被帶進懷裡,鬱辭的手從後麵繞過來,腰肢被緊緊纏住。
鬱辭輕輕把頭擱在許陌的肩,“你要去哪兒?”
不等許陌回答,他幽幽地從戒指盒裡拿出男士素戒,放在指間把玩,一圈鋸齒刻痕泛著銀白色的光,最後,牽起她垂在右側的手,把戒指放在她的掌心。
“給我戴上。”
他的左手狀似無意地搭在她腰際,瑩潤修長,遒勁有力,像竹節一般。
“婚姻在我這裡具有法律效益,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反正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合法妻子了。”她好像還冇聽到過他這麼近乎強橫、霸道的語氣。
溫熱的呼吸撲在頸間,她被他的右手控製著握住他的左手手腕,牽引著她將戒指套進他微微伸直的無名指。
剩下的那枚戒指仍然矗立在被黑色絲絨包裹的盒子裡。鬱辭將它塞進許陌的手裡,一下子將貼著的身體抽離。
“睡覺。”
他從床的右邊掀開被子進去躺好,背對著另一邊。
許陌把戒指放進床頭櫃,在另一邊躺下,“我每個月付你房租吧,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頓了,還是補充道:“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你告訴我,我就和你離婚,昨天的事,謝謝你。”
身體陡然間被扳平,雙手被十指冇有一絲縫隙叉入扣著緊緊陷入床鋪,冰涼的觸感也印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他在她上方,眸深濃密,像無儘的夜,“你選擇我結婚,不對我負責嗎?”
一片靜默,隻有胸腔起伏的喘息。
他突然俯身,鼻峰那點痣不斷湊近,越來越清晰,像美人圖上屏息凝神提筆勾勒的一點臥墨。最後那點痣挨著她的鼻子,觸骨溫熱,唇慢慢碾磨著她的,她不由得瞪圓了眼睛。
“你真狠心。”
在他最開心的日子,給他最痛一刀。
溫熱的吐息在她的唇上如有實質,有些癢。
許陌咬住他快離開的唇,不顧他瞬間滯住的呼吸,交換了兩人的位置。
她摟住他的脖子,揪住他的衣服,壓住他,頭髮像瀑布般四散掉落,像是遮蔽了外間的燈光,視野處,陰暗一片。
他的眼睛忽閃忽閃,許陌的唇落上去,如落花貼著流水,飄零沉淪,一路往下。
許陌抵著他的額頭,鼻尖輕輕蹭著他高慫的鼻梁,潮紅翻湧,雲蒸霞蔚。
他動情的目光追隨著她的唇,一下一下,春寒漸暖,她有些支撐不住,倒在他懷裡,鬱辭才輕輕把她放倒。
許陌陷進柔軟裡,像水色打撈的明月顫顫……
原來……秋月也會戀上春風。
後來的一個清晨,他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寫著什麼,卻羞於給她看。
許陌好奇:“你在寫什麼?”
“……劇本。我想自己拍電影……你會不會覺得很可笑?”
許陌正色地看著他,保證自己不會。
“你想拍什麼故事?”
“愛情片。你會來做我的女主角嗎?”
像夢一般的呢喃被揉進風裡,漸漸模糊。
*
許陌哭得有些累了,失神地倒在鬱辭懷裡。
“你會來……做我的女主角嗎?”
懷裡的人的呼吸溫熱卻輕微,像一隻脆弱的蝴蝶在翕動,他害怕地攏得更緊,曾經有一刻,她也這樣,安靜,麻木,下一秒就要隨風而去。
“我們一起去寧城,好不好?”
當時她回答的是:我早就不拍電影了。
她忽視少年的失望走開,無視他的滿紙悲愴,現在他依然這麼問她。
“我不知道。”
碎聲裹進風裡,吹到桌案前,翻開幾頁紙。
“你去的話,你信不信,我的團隊也會和我一樣選你?”
滿是不信任的目光嗔怪地看過來,他神色更柔軟:“那你去試試?我不會參與任何決策。去看看,久不出山的許陌,怎麼讓一個電影製作團隊都被她的演技折服。”
長久的靜默。
許陌還是去了。
她到現場就發現,烏泱泱的人群裡全是活躍在一二線的女演員。
她們都圍成幾個圈子寒暄著,三三兩兩,各成一派,許陌默默繞開,到角落裡坐下。
玲姐在昨天晚上聽說她要去試鏡了之後,還興致勃勃地說要陪她一起來。但她還是冇來成,隻是讓許陌到地方了按時發個定位給她。
隱約間,她好像在旁邊的休息室看見了鬱辭。
“等會兒聽說是鬱導來和我們搭戲!”
許陌心一滯,耳邊的話也開始放慢。
她有些懷疑它的真實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