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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落弦聲 危機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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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機來臨

黑鮫號的甲板粗糙冰冷,隨著船身起伏,不斷撞擊著沈清梧的膝蓋。海風變得狂野,帶著尖嘯,捲起鹹濕的浪沫,劈頭蓋臉地砸來,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身後,月亮灣方向那片不祥的火光,如同地獄的入口,在漆黑的夜幕下灼燒著她的脊背。海姑……那個剛剛給予她短暫庇護和巨大幫助的女人,此刻生死未卜。而自己,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被這艘充滿煞氣的船帶往未知的深海。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負罪感幾乎要將她吞噬。

“看什麼看!滾到底艙去!”一個粗暴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響,伴隨著一股蠻力,將她從船舷邊拽開。

推搡她的是個獨眼水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眼神凶戾。他毫不客氣地搜走了她身上那個裝著乾糧和水的小包袱,掂了掂,嫌棄地啐了一口,然後粗魯地在她身上摸索起來。

沈清梧渾身僵硬,死死咬著牙,沒有反抗,隻是用儘全部意誌力護住懷中最緊要的東西——那本劄記和半塊黑玉緊貼在內衫最深處,冰涼堅硬。

獨眼龍沒摸出什麼值錢玩意,罵罵咧咧地推了她一把:“窮鬼!下去!彆在這兒礙事!”

另一個水手指了指一個通往甲板下方的狹窄入口。

沈清梧踉蹌著走過去,順著陡峭的木梯爬下。底艙空氣汙濁不堪,混合著黴味、汗臭、魚腥以及一種難以形容的腐敗氣味,幾乎令人作嘔。光線昏暗,隻有幾盞搖晃的油燈投下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這個擁擠、肮臟的空間。

這裡似乎擠滿了人。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婦女,眼神空洞麻木的男人,還有幾個麵黃肌瘦、依偎在一起的孩子。他們衣著破爛,麵有菜色,看起來像是被擄掠的難民或者即將被販賣的奴隸。

看到沈清梧下來,幾道麻木的目光掃過她,又很快移開,彷彿對任何新來的苦難都已司空見慣。

沈清梧找了一個相對乾淨的角落,抱著膝蓋坐下,將頭埋入臂彎。船體的搖晃,艙內令人窒息的氣味,還有周圍絕望無助的氛圍,讓她感到一陣陣眩暈和反胃。

她不知道這艘船要開往哪裡,那個所謂的“三嶼島”又在何方。那個欠海姑人情的船長,真的可靠嗎?在這無法無天的海上,承諾和人情又值幾分錢?

恐懼和不安如同艙底滲出的冰冷海水,一點點浸透她的身心。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那個獨眼龍水手去而複返,手裡端著一個木盆,裡麵是些看不清內容的、糊狀的食物。他粗暴地將木盆往地上一扔,黏糊糊的東西濺得到處都是。

“吃飯了!豬玀們!”他吼了一聲,目光掃過艙內的人,最後落在沈清梧身上,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打量,然後才轉身離開。

艙裡的人如同餓狼般撲向那盆食物,用手抓著往嘴裡塞,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沈清梧胃裡一陣翻騰,沒有任何食慾。她隻是更緊地抱緊了自己。

航行的日子枯燥而煎熬。每天隻有難以下嚥的糊狀食物和少量發臭的淡水。底艙密不透風,悶熱潮濕,很快就有人病倒,發出痛苦的呻吟,卻無人理會。絕望的氣息如同瘟疫般蔓延。

沈清梧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觀察著。她發現這艘船的水手紀律渙散,酗酒鬥毆是常事,但對底艙這些“貨物”看管得卻異常嚴密,尤其是幾個略有姿色的年輕女子,時常會被水手用淫邪的目光打量。

她心中警鈴大作,更加小心地掩飾自己,甚至故意將臉上塗抹得更臟。

期間,船似乎停靠過某個不知名的小島補充淡水,底艙的人被驅趕著上去透了口氣。沈清梧趁機觀察四周,儘是茫茫大海,根本無從判斷方位。

再次起航後,海上天氣驟變。狂風呼嘯,巨浪滔天,黑鮫號像一片樹葉般被拋上摔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底艙進水了,冰冷的海水漫過腳踝,人們驚恐地哭喊尖叫,亂成一團。

水手們咒罵著下來加固艙門,抽水,粗暴地毆打試圖趁亂逃跑的人。沈清梧緊緊抓住一根固定的木柱,忍受著劇烈的顛簸和嘔吐的**,心中一片冰涼。在這大自然的偉力麵前,個人的命運渺小得如同塵埃。

風暴持續了一天一夜才漸漸平息。底艙一片狼藉,多了幾具被淹死或嚇死的屍體,被水手麵無表情地拖出去扔進了大海。

倖存者們如同經曆了一場噩夢,更加麻木沉默。

沈清梧靠著冰冷的艙壁,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懷中的劄記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口發疼。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無儘的絕望淹沒時,一天清晨,甲板上突然傳來異樣的喧囂和奔跑聲,似乎還夾雜著某種號角!

底艙的人們茫然地擡起頭。

緊接著,艙門被猛地拉開!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一個水手衝下麵驚慌失措地大喊:“海警船!是朝廷的水師巡船!快!把‘貨’都藏好!準備跑!”

朝廷水師?!

艙內瞬間炸開了鍋!有人麵露狂喜,彷彿看到了救星;有人則更加恐懼,瑟瑟發抖。

沈清梧的心也猛地提了起來!大靖的水師?他們會是來解救這些人的嗎?還是……

不等她細想,幾個凶神惡煞的水手已經衝了下來,粗暴地驅趕著所有人:“都起來!滾到最裡麵的貨艙去!誰敢出聲,老子宰了他!”

人們被連打帶踢地趕到底艙最深處一個堆放雜物的黑暗隔間裡,艙門被從外麵死死鎖上。黑暗中,隻能聽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和壓抑的哭泣聲,以及甲板上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嗬斥聲、奔跑聲和某種……越來越近的、規律的戰鼓聲!

朝廷的水師船真的靠近了!

隔間外,傳來黑鮫號船長試圖交涉的、諂媚又緊張的聲音:“……軍爺息怒!息怒!小的是正經商人,運點皮貨海產……絕對沒有違禁品……”

一個冰冷威嚴的聲音打斷了他:“少廢話!奉旨巡查海防,緝拿私販及叛黨餘孽!所有船隻,一律接受檢查!讓你的人全部到甲板集合!開啟所有艙室!”

是字正腔圓的大靖官話!

沈清梧的心臟狂跳起來!是機會嗎?要不要呼救?

但霍鋒、海姑的遭遇,以及這一路的經曆,讓她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萬一這水師船上也有貴妃的眼線呢?萬一……

就在她內心激烈掙紮之時,隔間外突然傳來了打鬥聲和慘叫聲!還有火銃轟鳴的巨響!

“媽的!跟他們拚了!”是黑鮫號船長的怒吼!

“負隅頑抗,格殺勿論!”水師軍官的厲喝。

戰鬥爆發了!而且就在底艙入口附近!

隔間裡的人嚇得魂飛魄散,拚命往角落裡縮。

沈清梧緊緊貼著艙壁,能清晰地聽到兵刃碰撞聲、□□倒地的悶響、以及垂死的哀嚎。血腥味透過門縫彌漫進來。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隔間的木門被什麼東西從外麵猛地撞開了一道裂縫!光線和喧囂瞬間湧入!

透過裂縫,沈清梧看到外麵已經是一片狼藉的戰場!幾個黑鮫號的水手倒在血泊中,而更多穿著大靖水師號衣的兵士正在清剿殘餘的抵抗!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一個剛剛揮刀砍倒一名水手、正轉過身來的水師軍官身上——

那人穿著低階軍官的服飾,身量不高,臉上沾著血汙和汗水,看不清具體容貌,但那雙眼睛……那雙微微上挑、此刻因殺戮而顯得格外銳利冰冷的眼睛……

沈清梧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

這雙眼睛……她記得!

在那場驪山暴雨夜,那個戴著銀灰色麵具、從狄戎人手中救下她、又拿走了令牌和玉梨花的神秘首領!

雖然此刻他沒有戴麵具,雖然穿著不同的衣服,但那雙眼睛,那種冰冷迫人的氣質,她絕不會認錯!

他怎麼會在這裡?!穿著大靖水師的軍服?!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巨大的震驚和混亂讓她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而那名軍官似乎也察覺到了隔間裡的動靜,冰冷的視線透過門縫,精準地掃了進來,瞬間捕捉到了蜷縮在角落、臉色慘白如鬼的沈清梧!

四目相對。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瞬。

沈清梧清楚地看到,那軍官在看到她的一刹那,眼中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捕捉的訝異,隨即又迅速恢複了冰冷的漠然,彷彿從未見過她一般。

他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麵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彷彿她隻是這底艙裡無數麻木待宰的“貨物”之一,毫不值得關注,繼續指揮手下清場。

“仔細搜查每個角落!檢視是否有違禁之物和可疑人員!”

士兵們應聲開始粗暴地翻檢底艙。

沈清梧的心沉入了穀底,冰冷刺骨。他認出她了!他絕對認出她了!但他選擇了無視!為什麼?!

難道……他根本就不是來救人的?或者說,他的目標從來就不是救人?

聯想到他上次出現的神秘莫測,以及此刻身穿大靖軍服卻出現在這遠離大靖核心的海域……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他或許屬於某個隱藏在朝廷之外的、擁有自己武裝和目的的龐大秘密勢力!他救她,拿走令牌,或許都隻是基於某種利益或計劃,而非善意!

而現在,他再次出現,是為了黑鮫號?還是為了……她懷裡的這本劄記?!

巨大的危機感瞬間攫住了她!比麵對黑鮫號海盜時更甚!

她下意識地更緊地護住胸口,身體縮成一團,將臉深深埋下,不敢再看向那個方向。

士兵們粗暴地搜查著,將一些看起來值錢或者可疑的東西收走,對底艙這些可憐人則隻是隨意驅趕嗬斥,並未過多理會。

很快,搜查似乎結束了。

那名軍官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登記所有人員,船隻扣留,貨物充公。人……暫時關押,等候發落。”

“是!”

底艙的人們被驅趕著,如同牲口般被押上了甲板。刺眼的陽光讓沈清梧一陣眩暈。

她低著頭,混在人群中,能感覺到那道冰冷的視線似乎若有若無地掃過她,讓她如芒在背。

黑鮫號已經被徹底控製。水師士兵們正在清點船上的貨物。

沈清梧和其他人一起,被趕到了水師戰船的底艙。環境比黑鮫號稍好,但依舊是囚籠。

艙門關上,黑暗降臨。

沈清梧靠在角落裡,渾身冰冷,心臟依舊狂跳不止。

她逃出了海盜船,卻落入了更神秘、更難以揣測的勢力手中。

那個軍官……他到底想做什麼?他為什麼裝作不認識她?他會不會突然發難,搜走劄記?

未知的恐懼,比明確的危險更讓人煎熬。

她就像一顆棋子,剛跳出一個棋盤,卻發現自己又落入了另一個更大、更複雜的棋局之中,而執棋者,深不可測。

海浪輕搖著戰船。

她的命運,再次命懸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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