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物證在說話! 09 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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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宋臣
2001年9月10日,甸州市潯海小學在這天下午給全體老師安排了教師節的慶祝活動,臨時通知學生們提前一個小時放學,頓時迎來全校學生的歡呼。
收拾書包時,同桌碰了碰宋臣說:“走,去打拳皇。”
另一個籃球隊的男生反駁:“打什麼拳皇!臣哥,咱們去打球吧,就等你了!”他邊說邊瞥向門口那幾個狀若隨意打鬨實則偷瞄宋臣的紅臉女生。宋臣品學兼優、外形也好,在學校尤其受歡迎,隻要拉了他去打球,那幫女生肯定會去看的。
宋臣搖了搖頭:“不去,我要回家。”
前兩天媽媽淋了雨,今早還說有點頭暈,既然提前放學,他想回去看看媽媽好點冇。
那幾個男生還想喊他,他已把書包往肩上一搭朝自行車棚走去。
騎車穿過幾條街,先去買了媽媽最愛喝的皮蛋瘦肉粥,掛在車把上,然後一蹬自行車帶起陣風消失在街角。
校服衣角隨風翻飛,十二歲的小少年,開始褪去兒童的稚嫩,初現意氣風發的朝陽模樣了。
把車停在樓下,他發現爸爸的自行車也在。
爸爸也提前回來了嗎?他這麼想著,拎著粥就上了樓。
如果回憶起來,他隻覺得,那天特彆安靜,靜得冇有丁點聲音,樓道裡一個人都冇有,連樹上從不停的知了叫聲都消失了。每家都緊閉著門——除了他自己家。
父母都冇有不關門的習慣,不知為何家門大開著。他的腳步也不由自主放輕了,一步一步走到門口,看見爸爸的身影站在客廳裡低著頭似乎在看什麼。
他輕輕鬆了口氣,剛想開口叫爸爸,腳步卻猛然被釘死在地上。
因為隨著爸爸的目光下移,他看見了媽媽——躺在客廳的血泊中、衣服被扯爛、頭上的血窟窿還在汩汩往外冒著血的,一動不動的媽媽。
手中的粥掉落,爸爸轉頭看過來。
世界像按下了慢放鍵,一切都在凝固,他渾身的血也好像流光了,眼前發黑。倒下的前一刻,他看見爸爸朝他撲過來。
混沌之後,耳邊傳來哭聲,以及無數辨聽不明的聲音,宋臣吃力睜開眼,看見外婆在旁已哭成個淚人。
外婆告訴他,他的媽媽死了,爸爸作為最大嫌疑人被警察帶走了,而他因為撞破凶案…
2001
年
9
月
10
日,甸州市潯海小學在這天下午給全體老師安排了教師節的慶祝活動,臨時通知學生們提前一個小時放學,頓時迎來全校學生的歡呼。
收拾書包時,同桌碰了碰宋臣說:“走,去打拳皇。”
另一個籃球隊的男生反駁:“打什麼拳皇!臣哥,咱們去打球吧,就等你了!”他邊說邊瞥向門口那幾個狀若隨意打鬨實則偷瞄宋臣的紅臉女生。宋臣品學兼優、外形也好,在學校尤其受歡迎,隻要拉了他去打球,那幫女生肯定會去看的。
宋臣搖了搖頭:“不去,我要回家。”
前兩天媽媽淋了雨,今早還說有點頭暈,既然提前放學,他想回去看看媽媽好點冇。
那幾個男生還想喊他,他已把書包往肩上一搭朝自行車棚走去。
騎車穿過幾條街,先去買了媽媽最愛喝的皮蛋瘦肉粥,掛在車把上,然後一蹬自行車帶起陣風消失在街角。
校服衣角隨風翻飛,十二歲的小少年,開始褪去兒童的稚嫩,初現意氣風發的朝陽模樣了。
把車停在樓下,他發現爸爸的自行車也在。
爸爸也提前回來了嗎?他這麼想著,拎著粥就上了樓。
如果回憶起來,他隻覺得,那天特彆安靜,靜得冇有丁點聲音,樓道裡一個人都冇有,連樹上從不停的知了叫聲都消失了。每家都緊閉著門——除了他自己家。
父母都冇有不關門的習慣,不知為何家門大開著。他的腳步也不由自主放輕了,一步一步走到門口,看見爸爸的身影站在客廳裡低著頭似乎在看什麼。
他輕輕鬆了口氣,剛想開口叫爸爸,腳步卻猛然被釘死在地上。
因為隨著爸爸的目光下移,他看見了媽媽——躺在客廳的血泊中、衣服被扯爛、頭上的血窟窿還在汩汩往外冒著血的,一動不動的媽媽。
手中的粥掉落,爸爸轉頭看過來。
世界像按下了慢放鍵,一切都在凝固,他渾身的血也好像流光了,眼前發黑。倒下的前一刻,他看見爸爸朝他撲過來。
混沌之後,耳邊傳來哭聲,以及無數辨聽不明的聲音,宋臣吃力睜開眼,看見外婆在旁已哭成個淚人。
外婆告訴他,他的媽媽死了,爸爸作為最大嫌疑人被警察帶走了,而他因為撞破凶案現場,刺激之下暈死過去。
他從床上跳起來,瘋狂往家跑。家樓下和樓道裡都擠滿了人,門口拉上了警戒線,有警察在驅趕人群。媽媽和爸爸都不在了,原本熟悉的家裡隻剩蒐證和勘查的警察。
“真可怕!”不知誰在說。
“是啊,血都濺我身上了。”又有誰在附和。
“最可憐是我!我一老實錘子,為什麼拿我砸人腦?還把血手指印我下巴上了,我真的會做噩夢!”
到底是誰在說話?宋臣隻覺得腦袋要炸開,周圍好多聲音在竊竊私語,統統往他腦子裡鑽。
“宋臣?”有人在叫他。
他回頭看見爺爺和奶奶,他們抹著淚顫顫巍巍過來想抱他,卻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被追著過來的外婆一把推開!
她指著他們的臉罵:“你們還有臉來!你們的兒子做了什麼!我女兒死不瞑目,我絕對不會放過他,你們永遠也彆想再見到臣臣!”
外婆拉著宋臣往外走,他回頭看見爺爺蒼老的身子緩慢往下滑,奶奶扶著他痛哭,臉上的皺紋全都擠成一團浸泡在眼淚中。
原本不是這樣的。
他的生活原本很幸福,很美滿的!為什麼一瞬之間天翻地覆?母親喪命,父親被捕,親人間反目成仇,而他也成了學校裡最擡不起頭的存在。
“殺人犯的兒子”,這是同學們對他的稱呼。無論他怎麼縮小身形,怎麼降低存在感,可走到哪裡還是會遭受明裡暗裡所有人的指指點點。
他們把他的課桌移到一旁,不願靠近。體育活動時也會自動在他身邊形成一個真空圈,好像他帶著病毒,隻要靠近他就會被傳染某種可怕的瘋病。
他的同桌每次經過他的座位都會刻意捂住鼻子抱怨:“聽說殺人犯身上有臭味。”
在那一年的新年活動上,老師組織全班互送禮物,他收到的是一個斷頭娃娃,附贈的賀卡上寫著“這樣你就有全家福了。”
他的心好像經曆了千百次的捶打,終於長出由無數傷疤構成的殼。
但相比起同學的排擠,更令他感到恐懼的是,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個精神病,因為他突然能聽到好多聲音。他能聽到門被撞時喊疼,能聽到窗台上的植物說它要渴死了,也能聽到黑板哭訴身上又多了一條刮痕。
他的世界無時無刻不在喧鬨,再也安靜不了一秒。
他想自己可能真的是有瘋病的基因吧?要不然為什麼爸爸會做那樣的事?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變成一個怪物?
可他所有的恐懼和遭遇都無法對外言說,外公外婆為媽媽的事傷透了心,外公已病倒在榻,外婆永遠紅腫著眼睛。他不能再讓他們為自己擔心,所有的情緒、被欺淩的傷痛都隻能自己一點一點消化。
媽媽去世後的第一個春節,他是在外婆家過的。
初一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拉開窗簾時,他看見爺爺奶奶拎著禮物站在雪裡。他們渾身都覆蓋上了白色,隻有露在外麵的鼻子和臉頰凍得通紅,不知道在冰天雪地裡站了多久,像兩尊風燭殘年的冰雕像。
他已經有半年冇有見過爺爺奶奶了。外婆恨透了他們,不許他們進門,也不收他們帶來的年貨,更不同意他們見見孫子。
他們就這樣在大雪裡站了好久,等了好久,直到宋臣淚水模糊再也看不清他們的身影。
年初七,新年假期結束,宋臣懷著緊張和忐忑走進了甸州市潯海分局刑偵大隊。
負責主辦他母親被殺一案的朱良隊長還記得他。
“你叫宋臣,對吧?”他說,“你來找我,是為你父母的案子?”
宋臣點點頭,小心翼翼問:“朱警官,請問在案發現場,是不是有一把錘子?”
朱良愣了一下,物證裡確實是有一把錘子,但這小孩怎麼知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他看出孩子的緊張,儘量用溫和的語氣問他。
宋臣小聲說:“我能看看那把錘子嗎?”
“抱歉啊,物證是需要保密的。”
“那……”他急急道,“錘子上麵是不是有一枚指紋?”
朱良很詫異,案件資訊他並冇有向外透露過,尤其是嫌疑人的家屬,這個孩子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不過,有一點他說錯了,不是一枚,而是半枚。
宋臣見他許久未作答,忽然攥緊拳鼓起勇氣道:“警察叔叔,我爸爸可能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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