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仝群約酌9ZWC廊圓 > 001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仝群約酌9ZWC廊圓 001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我是京城第一美人,卻年過十八仍無人登門提親。

隻因我生了一張閒不住的嘴——

眼波流轉能勾魂,開口便叫人退避三舍。

眼見要成老姑娘,我爹沒轍,隻得硬著頭皮求到皇上跟前。

那皇帝老兒捋須一笑,當場把我指給了個啞巴郎君。

我是孫欣兒,京城第一美人。

這話不是我自誇,是去年花朝節上,十二位畫師不約而同將我畫成了百花仙子的模樣。

我爹是禮部侍郎,官不大不小,剛好夠我在京城貴女圈裡有一席之地。

按理說,以我的容貌家世,提親的人該踏破門檻才對。

可我今年十八了,媒婆見了我都繞道走。

原因無他——我這張嘴實在太能說了。

孫小姐的眼睛會勾人魂魄,嘴巴卻能讓人魂飛魄散。這是李尚書家公子被我拒絕後,惱羞成怒的評價。

那天他來提親,我從詩詞歌賦談到市井八卦,從天亮說到天黑,硬是沒給他插嘴的機會。

最後他臉色發青地告辭,第二天就傳出我話多如江水,滔滔不絕的名聲。

我爹愁得頭發都白了幾根。

欣兒啊,你能不能學著彆的姑娘,矜持些?他第一百零八次歎氣。

我正嗑著瓜子,聞言吐出一片瓜子殼:爹,您讓我裝啞巴嗎?那不如直接把我嫁給啞巴得了。

沒想到一語成讖。

我爹真去求了皇上。

那日他下朝回來,臉色古怪得像吞了隻活蒼蠅。

欣兒,皇上給你指婚了。

我手裡的繡花針差點紮到手指:誰家這麼倒黴?

鎮北將軍,王飛。

我手裡的繡繃子啪嗒掉在地上。

王飛,京城無人不知的煞星。

三年前北疆一戰,他率三千鐵騎破敵五萬,殺得敵軍聞風喪膽。

卻在凱旋途中遭遇埋伏,雖保住了性命,卻傷了喉嚨,再不能言。

皇上說,你倆一個話多,一個不能說,正好互補。我爹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

我張了張嘴,生平第一次說不出話來。

大婚當日,十裡紅妝。

我穿著繡金鳳的嫁衣,頂著沉甸甸的鳳冠,坐在喜床上等我的啞巴夫君。

喜娘們退下後,屋裡靜得能聽見紅燭燃燒的劈啪聲。

蓋頭被一柄玉如意輕輕挑起。

我抬眼,對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王飛比傳聞中更英俊。

劍眉星目,鼻若懸膽,隻是麵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他穿著大紅喜袍,身姿挺拔如鬆。

我忍不住開口:將軍比畫上好看多了。

他眸光微動,從袖中取出早已備好的紙筆,在紙上寫道:孫小姐過獎。

字跡遒勁有力,像他的人一樣。

我叫孫欣兒,將軍叫我欣兒就好。我自顧自地摘下沉重的鳳冠,這玩意兒壓得我脖子疼。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又寫道:應該叫夫人吧?

我噗嗤一笑:將軍,咱們已經是夫妻了,還這麼客氣乾嘛?

他眉頭微蹙,似乎不習慣我這般隨意。

我湊近看他寫字,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將軍平日都喝什麼藥?我孃家有個老郎中,治嗓子很有一套。

他搖頭,寫道:舊傷,無礙。

那可不行。我伸手想碰他的喉嚨,卻被他輕輕避開,我既然嫁過來了,就得照顧好你。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複雜,在紙上重重寫下:不必。

我撇撇嘴:將軍是嫌棄我話多嗎?

他搖頭,又寫:習慣獨處。

我笑了:那從現在起,你得習慣身邊有個話癆了。

紅燭高燒,映得他耳根微紅。

那晚,我們和衣而臥。

他在床外側,我在裡側,中間隔著一條銀河那麼寬的距離。

我側身看他挺直的背影,輕聲道:將軍,我會試著少說些話的。

沒有回應。

隻有呼吸聲告訴我,他沒睡。

第二天清晨,我醒來時,王飛已經不在房中。

丫鬟小翠告訴我,將軍天不亮就去校場練兵了。

夫人,將軍吩咐了,您想吃什麼用什麼,儘管吩咐下人。小翠怯生生地說。

我伸了個懶腰:他平時都這麼忙?

將軍除了上朝,幾乎都在軍營。小翠壓低聲音,府裡的人都說,將軍自從...那件事後,就不愛回家了。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午膳時分,王飛果然沒回來。

我讓廚房準備了幾樣他愛吃的菜——這是我從管家那裡打聽來的——親自送到了軍營。

守衛見到我,驚訝得說不出話。

我找王將軍。我笑眯眯地說。

王飛從帳中出來,看到我手中的食盒,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接過食盒,在紙上寫:軍營重地,夫人不該來。

我是來給你送飯的。我理直氣壯,你早上都沒吃早膳就出門了。

周圍的士兵都在偷笑。

王飛的耳根又紅了,他匆匆寫下:回去。然後轉身進了軍帳。

我衝他的背影喊:記得趁熱吃!晚上我給你熬潤喉的梨湯!

士兵們的笑聲更大了。

回府的路上,我心情大好。

這個啞巴夫君,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

至少,他會臉紅。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我每天變著法子給王飛送吃的,他每次都會皺眉,但從不拒絕。

一個月後的深夜,我被雷聲驚醒。

發現王飛不在床上。

我提著燈籠尋到書房,看到他伏案疾書。

聽到動靜,他猛地抬頭,迅速將寫的東西塞進抽屜。

將軍怎麼不睡覺?我走近,發現他眼下有濃重的青黑。

他搖頭,指了指桌上的軍務文書。

我注意到他手指上有墨跡,袖口也沾了墨。

你寫了很多東西?我好奇地問。

他神色一緊,搖頭否認。

我忽然想起什麼:對了,管家說你每月都會往北疆寄信,是給誰寫的?

王飛的眼神驟然變冷,在紙上重重寫下:私事。

我識相地不再追問。

第二天,趁王飛去上朝,我溜進了他的書房。

我知道這樣不對,但實在按捺不住好奇。

抽屜上了鎖,但我從發髻上取下一根細簪,幾下就撥開了。

裡麵是一疊信,信封上寫著吾兒親啟。

我怔住了。

這些信都沒有寄出,而是被仔細收藏著。

我猶豫再三,還是抽出一封看了。

吾兒:見字如麵。北疆風大,記得添衣。為父一切安好,勿念。家中新婦賢惠,待我極好...

字字樸實,卻透著說不出的溫柔。

我鼻子一酸,忽然明白了什麼。

王飛不是不想說話,是說不出口。

而這些無法說出口的話,他都寫給了遠在北疆駐守的兒子。

我小心翼翼地把信放回去,鎖好抽屜。

當晚,我端著一碗梨湯來到書房。

王飛正在看書,見我進來,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將軍,喝點梨湯。我柔聲道,我加了川貝,對嗓子好。

他遲疑片刻,接過碗一飲而儘。

我在他對麵坐下:將軍,我想學手語。

他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

這樣我們交流起來更方便。我笑著說,你教我好不好?

他的喉結滾動了幾下,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最終,他輕輕點頭,在紙上寫道:為什麼?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想聽你說話,即使用手。

他的手微微顫抖,在燭光下,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有了溫度。

第二天一早,我就讓小翠去書局買了本《手語通解》。

夫人真要學這個?小翠滿臉不解,府上不是有紙筆嗎?

我翻開書頁,密密麻麻的圖示讓我眼前發暈:你懂什麼,這叫心意。

王飛來用早膳時,我正在練習第一個手勢。

早...上...好...我對照著書,笨拙地比劃著。

他筷子一頓,米粥灑了幾滴在桌上。

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又恢複平靜。

他放下筷子,緩緩抬手,回了我一個標準的手勢。

他說'早安'。小翠在旁邊小聲翻譯。

我驚喜地拍手:你懂手語?

府裡下人都學了些基礎,為了伺候將軍。小翠解釋道。

我立刻拉住她:那你教我!

從那天起,我每天除了給王飛送飯,就是纏著小翠學手語。

十天後,我已經能用手語表達簡單的日常用語。

將...軍...吃...飯...我在飯桌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比劃。

王飛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也用手語回應:謝謝。

雖然隻是簡單的交流,但我能感覺到,他看我的眼神不再那麼疏離。

一個月後的清晨,我決定給王飛一個驚喜。

我換上男裝,束起頭發,扮作小兵模樣混進了軍營。

校場上,王飛正在操練士兵。

他一身戎裝,挺拔如鬆,手持長槍示範動作,每一個招式都乾淨利落。

士兵們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我躲在人群後,學著他的樣子比劃,不小心踩斷了根樹枝。

什麼人!一個副將厲聲喝道。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我。

王飛轉身,看到我的瞬間,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我...我來送飯。我硬著頭皮舉起食盒。

士兵們鬨堂大笑。

將軍夫人又來送飯了!
夫人這是捨不得將軍啊!

我的臉燒得通紅。

王飛一個眼神,全場立刻鴉雀無聲。

他大步走來,接過食盒,在紙上寫道:胡鬨。

我委屈地撇嘴:我想給你個驚喜。

他無奈搖頭,指了指營帳,示意我進去等。

營帳裡簡樸得驚人。

一張木床,一套桌椅,牆上掛著地圖和兵器。

桌上整齊擺放著文書,旁邊是筆墨。

我好奇地東張西望,忽然聽到一聲微弱的嗚咽。

循聲望去,帳角有個小籃子,裡麵蜷縮著一隻瘦弱的黃狗。

你養狗?我驚訝地蹲下身。

黃狗怯生生地看著我,前腿有傷,包紮得整整齊齊。

王飛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

他寫道:戰場上撿的。

我心頭一軟,伸手輕撫小狗的腦袋:它叫什麼名字?

他搖頭,表示沒取名。

那就叫'小啞巴'吧。我促狹地眨眨眼,和你一樣。

王飛瞪我,卻藏不住眼中的笑意。

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隻狗。

外人眼中冷血無情的鎮北將軍,居然會細心照料一隻流浪狗。

這個男人,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一麵?

那天晚上,我熬了骨頭湯,特意留了一碗給小啞巴。

王飛看著我小心翼翼地把湯倒進竹筒,眼中閃過一絲柔軟。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軍營。我宣佈,給小啞巴換藥。

他搖頭表示反對。

我保證不打擾你練兵。我舉手發誓,就待在營帳裡。

他猶豫片刻,終於點頭同意。

第二天,我如願以償地跟著王飛去了軍營。

小啞巴見到我,尾巴搖得像撥浪鼓。

我一邊給它換藥,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話。

你主人是不是很凶?
他平時都不說話,是不是?
你彆怕,有我在,他不敢欺負你。

王飛練兵回來,正好聽到最後一句。

他站在帳門口,表情古怪。

我吐了吐舌頭:我開玩笑的。

他走過來,蹲下身檢查小啞巴的傷腿。

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陽光透過帳簾,在他側臉投下斑駁的光影。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心跳加速。

將軍,你其實很喜歡小動物吧?我輕聲問。

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我笑了:那我們以後多養幾隻好不好?貓啊,鳥啊,兔子啊...

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指了指耳朵,最後做了個頭疼的表情。

我哈哈大笑:嫌吵是吧?

他也笑了,雖然無聲,但眼角的紋路格外好看。

日子如流水般過去。

我的手語進步神速,已經能和王飛進行簡單對話。

他上朝時,我就去軍營照顧小啞巴;他在府中時,我就纏著他學更複雜的手語。

漸漸地,我發現王飛並非天生沉默寡言。

他隻是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了那雙深邃的眼睛裡。

高興時,眼角會微微下垂;生氣時,眉間會出現一道細紋;思考時,會無意識地摩挲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

深秋的一個雨夜,王飛發起了高燒。

我徹夜未眠,用濕毛巾為他敷額,熬藥喂他喝下。

天矇矇亮時,他的燒終於退了。

我累得趴在床邊睡著了。

醒來時,發現身上蓋著王飛的披風。

他靠在床頭,正靜靜地看著我。

你感覺好些了嗎?我揉著痠痛的脖子問。

他點頭,緩緩抬手,比了一串複雜的手勢。

我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在說:謝謝你照顧我。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用手語和我交流。

我鼻子一酸,回了他一個擁抱。

他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後輕輕拍了拍我的背。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沉默不代表無情。

有些心意,不需要言語也能傳達。

轉眼到了年關。

王府張燈結彩,準備迎接新年。

我指揮下人貼窗花、掛燈籠,忙得不亦樂乎。

王飛站在廊下看我忙活,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將軍,來貼'福'字!我招手喚他。

他搖頭表示不會。

很簡單的,我教你。我硬把他拉到門前。

我踮起腳,想把福字貼在門楣上,卻怎麼也夠不著。

王飛從我手中接過紅紙,輕鬆地貼在了高處。

你應該倒著貼,'福倒'諧音'福到'。我笑著糾正。

他疑惑地看我。

就是這樣。我重新取來一張,倒著貼在窗上。

他恍然大悟,也學著我的樣子倒貼了一張。

看著他那認真的樣子,我忍不住笑出聲。

除夕夜,我們並肩坐在庭院裡守歲。

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落在我們的肩頭。

將軍,你有什麼新年願望嗎?我用手語問。

他沉思良久,比劃道:國泰民安。

就這樣?我撇嘴,沒有個人的願望嗎?

他搖頭,反問我:你呢?

我希望...我猶豫了一下,希望有一天能聽到你說話。

他的眼神驟然黯淡,彆過臉去。

我連忙補充:用手語說也行!

他這才轉回來,輕輕點頭。

雪越下越大,我凍得直打哆嗦。

王飛解下大氅披在我肩上。

謝謝。我裹緊大氅,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我有個禮物送你。

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木盒。

裡麵是一枚精緻的銀哨。

我聽軍醫說,你的嗓子不是完全不能發聲,隻是說話會疼。我解釋道,這個哨子聲音柔和,你需要時可以吹響。

王飛接過哨子,手指微微發顫。

他試著吹了一下,哨音清亮卻不刺耳。

以後在軍營裡,你可以用這個發號施令。我笑著說,比打手勢方便多了。

他凝視著我,眼中情緒翻湧。

忽然,他伸手將我攬入懷中。

我靠在他胸前,聽到他心跳如雷。

那一刻,所有的言語都顯得多餘。

年後,王飛接到聖命,要離京巡查邊防。

臨行前一晚,我為他收拾行裝。

邊關苦寒,多帶些厚衣服。
這包是潤喉的藥材,記得每天泡水喝。
小啞巴我會照顧好的,你放心。

我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生怕漏掉什麼。

王飛坐在燈下,靜靜地看著我忙活。

忽然,他拉過我的手,在手心寫下:彆擔心。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我。

我的眼眶瞬間濕潤。

早點回來。我用手語說。

他點頭,輕輕握了握我的手。

王飛離京後,府裡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我每天除了照顧小啞巴,就是練習手語,等他回來給他一個驚喜。

偶爾會收到他的家書,雖然隻有寥寥數語,但字跡工整,看得出是認真寫的。

安好,勿念。
邊關下雪了。
藥材有用,喉嚨好些了。

每封信我都小心收藏,睡前拿出來反複看。

兩個月後,王飛終於回京。

我去城門口迎接,遠遠看到他的身影,就忍不住飛奔過去。

他翻身下馬,接住了我。

我想你了。我用手語說,這次沒用錯一個動作。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回了我一個擁抱。

回府的路上,我嘰嘰喳喳地說著這兩個月發生的事。

他靜靜聽著,時不時點頭或搖頭。

夜裡,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人輕輕起身。

睜開眼,看到王飛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

我好奇地跟上去,發現他去了書房。

透過門縫,我看到他正在寫一封信,寫完後沒有封口,而是仔細地藏進了書架後的暗格裡。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封信,是寫給誰的?

為何要如此隱秘?

我輕手輕腳地退回臥房,躺在床上卻再也睡不著。

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直到王飛回來,我感覺到床榻微微下沉,他躺下時帶著夜露的涼意。

我一動不動,假裝熟睡。

心裡卻翻江倒海。

那封密信是寫給誰的?為何要藏在暗格裡?

難道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還是說...他根本不信我?

晨光熹微時,我才迷迷糊糊睡去。

醒來時,王飛已經不在床上。

我起身梳洗,鏡中的自己眼下掛著兩團青黑。

夫人沒睡好?小翠一邊幫我梳頭一邊問。

我搖搖頭:將軍呢?

一大早就被召進宮了。小翠壓低聲音,聽說禦史台出了大事。

我心頭一緊:什麼大事?

好像是有人彈劾...小翠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奴婢也不清楚。

我草草用了早膳,心神不寧地在院子裡踱步。

王飛直到午後纔回來。

他臉色陰沉得可怕,進門就直奔書房。

我端著茶點跟進去,他正伏案疾書,見我進來,迅速用公文蓋住了寫的東西。

出什麼事了?我放下托盤,直接問道。

他搖頭,示意我彆問。

我是你妻子。我固執地站著不動,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

王飛眉頭緊鎖,從抽屜裡取出一張紙,寫下:朝中事務,與你無關。

這句話像一把刀插進我心裡。

與我無關?我聲音發顫,那什麼與我有關?你藏在書架後麵的密信嗎?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我看見了。我直視他的眼睛,昨晚你鬼鬼祟祟寫的東西。王飛,你到底在瞞著我什麼?

他麵色變了幾變,最終歎了口氣,在紙上寫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我追問。

他沉默良久,終於寫道:有人要對付我。

我還想再問,門外突然傳來管家的聲音:將軍,大理寺來人了!

王飛神色一凜,迅速將剛寫的紙條燒掉。

待在這裡。他用手語告訴我,然後大步走出書房。

我悄悄跟到前廳,躲在屏風後偷聽。

王將軍,禦史大夫彈劾您通敵叛國,聖上命大理寺徹查。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道,請您配合調查。

通敵叛國?

我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這怎麼可能?

證據呢?王飛在紙上寫道,我透過屏風縫隙看到他的手穩如磐石,沒有絲毫顫抖。

北疆截獲的密信上有您的印鑒。大理寺官員說道,還有證人指認您與敵國使者秘密會麵。

王飛冷笑一聲——雖然無聲,但那表情分明是在冷笑。

他迅速寫道:我要麵聖。

聖上正在氣頭上,您還是先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再也忍不住,從屏風後衝出來:荒唐!我夫君鎮守北疆多年,殺敵無數,怎麼可能通敵?

大理寺官員被我嚇了一跳,隨即板起臉:夫人,此乃朝廷要案,請您迴避。

王飛對我搖搖頭,眼神堅定。

他寫道:彆擔心,清者自清。

然後從容地跟著他們走了。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

管家慌慌張張跑進來:夫人,這可如何是好?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備轎,我要回孃家。

我爹聽完來龍去脈,臉色變得煞白。

欣兒,這事不簡單。他在書房來回踱步,王飛剛回京就被彈劾,明顯是有人設局。

爹,您瞭解王飛,他不可能通敵!我急得直跺腳。

我信他沒用,關鍵是證據。我爹眉頭緊鎖,最近朝中暗流湧動,王飛手握兵權,又深得聖心,多少人眼紅啊...

我忽然想起什麼:爹,您能讓我見王飛一麵嗎?

大理寺天牢?我爹搖頭,難如登天。

我必須見他!我抓住爹的袖子,他有東西藏在書房暗格裡,可能是關鍵證據!

我爹沉思片刻:我試試找關係,但不保證成功。你先回去找那封信。

回府後,我直奔書房。

書架後的暗格很隱蔽,我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機關。

哢嗒一聲,暗格彈開。

裡麵不止一封信,而是厚厚一疊。

最上麵那封寫著:北疆軍情密報。

我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信。

拆開火漆,裡麵是王飛熟悉的筆跡:

查實兵部侍郎李崇義私通北狄,證據如下...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倒吸一口冷氣。

這不是通敵的證據,而是王飛調查朝中大臣通敵的密報!

我急忙翻看其他信件,全是類似的調查報告,時間跨度長達兩年。

最下麵還有一本小冊子,記錄著多位朝臣的可疑行蹤。

最後一頁寫著:李崇義察覺被查,恐反咬一口,務必小心。

我渾身發冷。

這就是王飛被彈劾的原因?

他一直在暗中調查真正的叛國者,卻被對方先下手為強?

我小心翼翼地把信件放回原處,隻帶了那本小冊子。

剛藏好,管家就來報:夫人,老爺派人來傳話,說安排好了,今晚子時可以去探監。

天牢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腐朽的氣息。

獄卒領著我穿過幽暗的走廊,在一間牢房前停下。

半刻鐘。他壓低聲音說完就退了出去。

王飛靠牆坐著,聽到動靜抬頭,看到是我,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起身走到柵欄前,我這才發現他臉上有傷,嘴角淤青。

他們打你了?我心疼地去摸他的臉。

他搖頭,握住我的手,在手心寫道:小傷,彆擔心。

我急急說道:我找到你藏的東西了。是李崇義對不對?他纔是通敵的人!

王飛瞳孔微縮,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後點頭。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小聲抱怨。

他苦笑,寫道:太危險,不想連累你。

傻瓜。我鼻子一酸,我是你妻子啊。

他深深看著我,眼中情緒複雜。

忽然,他拉過我的手,快速寫道:書房地板下還有東西,取出來交給信得過的人。

我點頭:我爹可以嗎?

他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

還有,他繼續寫,如果我出事,你立刻回孃家,不要輕舉妄動。

不會的。我緊緊抓住他的手,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獄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王飛最後寫道:小心李崇義,他耳目眾多。

離開天牢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我直接去了爹的府上,把小冊子給他看。

我的天...我爹看完,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王飛竟然暗中查了這麼多。

爹,王飛說書房地板下還有東西。我急切地說,我們得儘快取出來。

我爹沉思片刻:現在王府肯定被監視了,我們得想個辦法...

這樣吧。欣兒,你立刻去找你舅舅,他是都察院左都禦史,讓他想辦法麵聖。

我爹神色凝重: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回王府。

我含淚點頭,從後門悄悄離開。

舅舅聽完我的敘述,臉色變得極為嚴肅。

欣兒,這事比你想的複雜。他在書房來回踱步,李崇義背後還有人。

誰?

我懷疑是...舅舅剛要開口,突然聽到窗外一聲異響。

他猛地推開窗,隻見一個黑影翻牆逃走。

果然被監視了。舅舅臉色鐵青,欣兒,你今晚就住在這裡,哪兒也彆去。

第二天一早,舅舅匆匆回來,帶來一個驚人的訊息。

王飛越獄了。

我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

怎麼可能?

大理寺是這麼上報的。舅舅壓低聲音,但我懷疑是李崇義的人把他轉移了,怕他麵聖。

我渾身發抖:那...那怎麼辦?

彆急。舅舅安慰我,我已經聯絡了幾位同僚,準備聯名上奏。你那本小冊子很有用,裡麵記錄的幾個證人,我已經派人去尋了。

正說著,管家慌慌張張跑進來:大人,門外有個乞丐送來這個,說是給小姐的。

他遞上一塊破布,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小啞巴想你了。

我心跳驟然加速。

這是王飛的暗號!

舅舅,我得出去一趟。我急急起身。

太危險了!舅舅反對。

是王飛的訊息!我給他看那塊布,他一定還活著,而且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我。

舅舅拗不過我,隻好派了兩個家丁遠遠跟著。

我按照以前和王飛的約定,去了城西的土地廟。

廟裡破敗不堪,香案積了厚厚的灰塵。

將軍?我小聲呼喚。

沒有回應。

我正疑惑,忽然聽到一聲微弱的哨音。

是小銀哨的聲音!

循聲望去,香案下伸出一隻沾血的手。

我衝過去,看到王飛蜷縮在狹小的空間裡,臉色慘白,胸前一片血紅。

天啊!我差點驚叫出聲,你怎麼...

他虛弱地抬手,示意我噤聲。

然後用手語比劃:被李崇義的人追殺,逃到這裡。

我手忙腳亂地檢查他的傷勢,發現胸前有一道很深的刀傷,已經簡單包紮過,但血還在滲。

得找大夫...我急得眼淚直掉。

他搖頭,堅決地比劃:太危險。

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信,塞給我。

證據...他艱難地比劃著,交給...你舅舅...直接...麵聖...

說完,他就昏了過去。

王飛的身體在我懷中沉甸甸的,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我咬緊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

將軍,堅持住...我輕拍他的臉,沒有反應。

廟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我渾身一僵。

搜!每個角落都不要放過!一個粗獷的聲音喝道。

我屏住呼吸,輕輕將王飛往香案深處推了推,抓起一把香灰抹在自己臉上,又扯亂頭發,然後蜷縮在廟角裝睡。

門被粗暴地踢開。

頭兒,有個乞丐婆子。腳步聲靠近,有人用刀鞘戳了戳我的背。

我裝作被驚醒的樣子,驚恐地往後縮: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看見一個受傷的男人沒有?那人厲聲問。

我哆哆嗦嗦地搖頭:沒...沒有...就老婆子一個人...

晦氣!那人啐了一口,走,去彆處搜!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我纔敢大口喘氣。

王飛給我的信還攥在手心,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角。

我小心地拆開,裡麵是一份名單和幾張密函的抄本。

名單上赫然列著幾位朝中重臣的名字,每個名字後麵都標注了與北狄往來的具體時間和地點。

我的手不住發抖。

這些證據足以證明王飛的清白,但怎麼才能安全送到舅舅手裡?

王飛的傷勢不能再拖了,必須先止血。

我撕下內襯衣角,蘸著香案上積的雨水,小心地擦拭他的傷口。

他即使在昏迷中也疼得皺眉,喉嚨裡發出無聲的喘息。

忍一忍...我輕聲安慰,雖然知道他聽不見。

包紮完畢,我輕輕拍他的臉:將軍?能聽見我說話嗎?

沒有反應。

我摸到他腰間的小銀哨,突然有了主意。

王飛曾說過,軍中傳令有特定的哨音節奏。

我回憶著他教我的幾種哨音,試著吹了一段。

尖銳的哨聲在破廟中回蕩,驚起簷下一群麻雀。

沒有回應。

我又換了另一種節奏。

依然沒有動靜。

正當我絕望時,廟後傳來三聲鳥叫——這是王飛軍中常用的暗號!

我警惕地握緊王飛腰間的匕首,低聲問:誰?

末將趙勇,王將軍麾下副將。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回答。

我從香案縫隙望去,看到一個身著粗布衣裳的漢子,正警惕地環顧四周。

將軍在哪?他急切地問。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開了身子。

趙勇看到昏迷的王飛,臉色大變:傷得這麼重!

你真是他的副將?我仍不放心。

趙勇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正是王飛軍中特有的虎符。

我這才鬆了口氣:他需要大夫,越快越好。

現在城裡到處是李崇義的人,正規醫館去不得。趙勇檢查著王飛的傷勢,我在城南有個相熟的郎中,可以信任。

那趕緊帶路。我急道。

趙勇卻麵露難色:夫人,您最好彆一起。目標太大,容易暴露。

不行!我斬釘截鐵,我不能丟下他。

趙勇還想說什麼,看到我堅決的眼神,隻得點頭:那請夫人換上這個。

他遞來一套粗布衣裳。

我迅速換上,又把頭發挽成普通婦人樣式。

趙勇背起王飛,我們從小路悄悄離開土地廟。

城南陋巷深處,一間不起眼的小屋前,趙勇有節奏地敲了三下門。

門開了一條縫,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探出頭來。

老周,救人。趙勇簡短地說。

老周看了一眼王飛,立刻讓開身子:快進來。

簡陋的屋內彌漫著藥草味,老周讓趙勇把王飛放在唯一的木床上,麻利地剪開繃帶。

傷口暴露出來,我捂住嘴才沒叫出聲——那是一道從右肩斜貫至左腹的刀傷,皮肉外翻,已經有些發炎。

刀上淬了毒。老周沉著臉說,幸好不深,不然早沒命了。

我腿一軟,扶住牆壁才沒跌倒。

老周熟練地清理傷口,敷上藥膏,又熬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

幫我撬開他的嘴。他指揮道。

我和趙勇合力,才把藥灌進去小半碗。

能不能活,就看今晚了。老周擦擦手,燒退了就有希望。

趙勇把我拉到一旁:夫人,證據呢?

我從懷中掏出那封染血的信:在這裡。

趙勇快速瀏覽了一遍,臉色越來越凝重:果然如此...李崇義這老賊!

現在怎麼辦?我問。

末將必須立刻聯絡軍中弟兄,早做準備。趙勇沉聲道,但將軍身邊不能沒人...

我留下。我毫不猶豫。

趙勇猶豫了一下:夫人,若將軍...有不測...

他會活下來的。我打斷他,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定。

趙勇深深看了我一眼,抱拳行禮:那就有勞夫人了。我會派兩個弟兄在附近守著,有事就吹哨——三長兩短。

他匆匆離去,屋內隻剩下我、老周和昏迷的王飛。

老周遞給我一塊濕布:擦擦臉吧,姑娘。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臉上還沾著香灰,樣子一定狼狽極了。

謝謝。我接過布巾,問道,您和將軍很熟?

老周笑了笑:老夫當年在軍中做醫官,趙勇那小子還是新兵蛋子時就認識。後來退役了,偶爾幫他們治些不方便見光的傷。

他看了一眼王飛:王將軍是個好人,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夜幕降臨,王飛開始發高燒,渾身滾燙。

我一遍遍用冷水浸濕布巾,為他擦拭額頭和手臂。

將軍,堅持住...我輕聲呢喃,不確定他是否能聽見。

老周說得對,王飛是個好人。

他沉默寡言,卻會在雨天為小啞巴撐傘;他表麵冷峻,卻每月都給遠在北疆的兒子寫信;他明明可以解釋密信的事,卻寧願我誤會也不願我捲入危險...

一滴淚落在他緊閉的眼瞼上。

忽然,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將軍?我湊近呼喚。

他的嘴唇乾裂發白,無聲地開合,像是要說什麼。

我連忙取來水,小心地潤濕他的唇。

他的眼皮顫動,似乎想睜開卻無力做到。

右手微微抬起,又無力地垂下。

我握住他的手:你想說什麼?

他的手指在我掌心輕輕劃動。

我屏息辨認——是手語。

安...全...我辨認出第一個詞。

我很安全。我回答,不確定他是否能理解。

他的手指又動了動:證...據...

證據已經交給趙勇了。我輕聲說,他會想辦法送到我舅舅那裡。

王飛似乎鬆了口氣,眉頭舒展了一些。

但隨即又緊張起來,手指急促地劃動:危...險...

我不怕危險。我握緊他的手,隻要能救你。

他的手指突然收緊,力道大得驚人,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書...房...

然後手一鬆,又陷入昏迷。

我心頭一跳——書房?地板下的東西!

天色微明時,王飛的燒終於退了些。

老周把了把脈,點頭道:命保住了,但需要靜養。

我長舒一口氣,這才感到渾身痠痛,眼皮重如千鈞。

姑娘去歇會兒吧,老夫看著。老周和藹地說。

我搖搖頭:我得回王府一趟。

老周大驚:萬萬不可!李崇義的人肯定盯著王府呢!

王將軍昏迷前提到書房,有重要的東西藏在那裡。我解釋道,我必須去取。

太危險了!老周堅決反對,等趙勇回來商量再說。

正說著,門外傳來三長兩短的哨聲。

老周警惕地透過門縫看了看,才開門讓趙勇進來。

情況不妙。趙勇臉色陰沉,李崇義今早上奏,說將軍畏罪潛逃,要求抄沒王府,通緝將軍。

我心頭一緊:那我更得回去了!書房地板下有重要證據!

趙勇和老周對視一眼。

夫人,太冒險了。趙勇沉聲道,不如告訴我具體位置,我去取。

你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怎麼找?我反問,而且你一個軍中漢子,突然出現在王府更惹人懷疑。

趙勇還想勸阻,我抬手製止:我已經決定了。王將軍為我冒險,我也能為他冒險。

最終我們商定,趙勇派人在王府周圍接應,我以回府取私人物品為由進去,速去速回。

午後,我換上出嫁前的衣裳,乘轎回到王府。

果然,府門外多了幾個生麵孔,看似閒逛,眼睛卻不住往府裡瞟。

管家見我回來,又驚又喜:夫人!您可回來了!

府裡怎麼樣?我低聲問。

昨日大理寺來人抄檢,翻得底朝天。管家愁眉苦臉,還好將軍平日治家嚴謹,沒找到什麼把柄。

我點點頭:我要去書房取些東西,你幫我看著外麵。

書房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書籍散落一地,抽屜全被拉開。

我小心地關上門,按照王飛昏迷前所說,找到第三塊地板,輕輕敲擊——聲音空洞。

用匕首撬開地板,下麵是一個油布包裹。

我剛把包裹取出,就聽門外管家高聲說:大人,夫人剛回來,正在休息,不便打擾!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回答:奉李大人之命,搜查逃犯王飛,任何人不得阻攔!

我慌忙把包裹塞進寬大的袖中,剛站起身,門就被推開了。

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個衙役闖了進來。

王夫人。那人假惺惺地拱手,下官奉命搜查,得罪了。

我強自鎮定:府上昨日已被搜過,不知還有什麼可搜的?

王飛越獄在逃,李大人擔心他會回府。那人眯著眼打量我,夫人這幾日去了哪裡?

回孃家探親。我麵不改色,怎麼,現在連回孃家都要向李大人報備了?

那人被噎了一下,隨即冷笑:夫人好利的嘴。不過...他目光掃過淩亂的書房,夫人獨自在書房做什麼?

取些私人物品。我抬起下巴,難道李大人連這個也要管?

那人哼了一聲,示意衙役搜查。

我的心跳如鼓,袖中的包裹彷彿有千斤重。

一個衙役蹲下身,正好看到那塊鬆動的地板。

大人!這裡有暗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

那官員得意地看我一眼,親自去檢查。

空的。他皺眉,狐疑地看向我,夫人知道這裡原來放的是什麼嗎?

我冷笑:大人不是來搜逃犯的嗎?怎麼對地板下的東西這麼感興趣?

他臉色一沉:夫人,請您配合調查。

我很配合。我直視他的眼睛,但若大人無憑無據就想扣留朝廷命婦,恐怕也說不過去吧?

正僵持著,管家匆匆進來:夫人,孫大人派人來接您回府。

我鬆了口氣——是舅舅派人來了。

那官員臉色變了變,顯然不想得罪都察院的人,隻得悻悻地讓開。

夫人請便。不過...他陰森森地補充,王飛若與您聯係,還望及時上報,否則...

否則怎樣?我冷冷打斷他,我夫君是被冤枉的,真相大白那天,希望大人還能如此理直氣壯。

說完,我昂首走出書房,直到上了舅舅派來的轎子,纔敢大口喘氣。

袖中的包裹已被汗水浸濕。

轎子沒有去舅舅府上,而是繞了幾條街,停在了一家綢緞莊前。

夫人請隨我來。轎夫低聲道,引我進入店鋪後堂。

趙勇正在那裡等候。

東西拿到了?他急切地問。

我取出包裹遞給他:還沒看是什麼。

趙勇小心地拆開油布,裡麵是一本賬冊和幾封密函。

他快速翻閱,眼睛越來越亮:太好了!這是李崇義與北狄往來的原始賬本!還有...他抽出一封信,這是北狄可汗給李崇義的親筆信!

我心頭一鬆:這些能證明王將軍的清白嗎?

何止!趙勇激動地說,這些足以讓李崇義掉腦袋!

那趕緊交給都察院!我催促道。

趙勇卻搖頭:不行,都察院也有李崇義的人。必須直接麵聖。

怎麼麵聖?我發愁道,現在宮門戒備森嚴...

趙勇沉思片刻:三日後是皇後壽辰,命婦都要入宮賀壽...

我眼前一亮:我可以借機進宮!

太危險了。趙勇反對,若被發現...

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我堅定地說,王將軍為我冒險,我也能為他冒險。

趙勇見我態度堅決,隻得點頭:那末將安排幾個弟兄在宮外接應。夫人千萬小心。

回到舅舅府上,我立刻檢查了包裹中的證據。

賬冊詳細記錄了李崇義收受北狄賄賂的時間、地點和金額,密函則是他與北狄可汗的通訊原件,內容觸目驚心。

最令人震驚的是,其中一封信明確提到要除掉王飛這個北狄心腹大患。

我氣得渾身發抖——這個叛徒,不僅通敵賣國,還要陷害忠良!

舅舅回來後,我將計劃告訴他。

不行!他斷然拒絕,太危險了!若被李崇義的人發現...

舅舅,這是唯一的機會。我懇求道,王飛還在昏迷,這些證據隻有我能送進去。

舅舅來回踱步,最終長歎一聲:罷了,你這倔脾氣跟你娘一模一樣。

他坐下來,嚴肅地看著我:但你得答應我,一旦情況不對,立刻放棄。證據沒了可以再找,命隻有一條。

我點點頭,心裡卻打定主意,就算拚上性命,也要把這些證據送到皇上麵前。

皇後壽辰前夜,我輾轉難眠。

窗外雨聲淅瀝,讓我想起王飛昏迷前虛弱的手語。

他拚著最後一口氣,也要告訴我這些證據的下落。

我不能辜負他的信任。

次日清晨,我換上命婦朝服,將證據縫在貼身的暗袋裡。

鏡中的我麵色蒼白,眼下是明顯的青黑。

夫人,轎子備好了。小翠輕聲提醒。

我深吸一口氣,邁步出門。

宮門外,各府命婦已排成長隊,依次接受檢查入宮。

我的心跳如擂鼓,暗袋中的賬冊彷彿烙鐵般灼熱。

輪到我時,女官例行公事地檢查了我的隨身物品。

孫夫人臉色不太好。她隨口道。

夫君下落不明,夜不能寐。我低聲回答。

她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揮手放行。

我強忍激動,緩步走入宮門。

剛鬆了一口氣,忽聽身後一個尖利的聲音喝道:

攔住她!她身上有違禁物品!

我渾身一僵,緩緩轉身。

一個身著禦史台官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來,身後跟著兩名侍衛。

孫氏涉嫌攜帶違禁物品入宮,給我拿下!他厲聲喝道。

周圍命婦們驚呼著散開,我認出這人正是李崇義的心腹——禦史中丞周勉。

侍衛上前就要抓我,我急中生智,高聲喊道:周大人好大的膽子!皇後娘娘壽辰,你敢在宮門前拿人?

這一嗓子讓周圍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周勉臉色一變:休得胡言!本官隻是依法辦事!

依的什麼法?我抬高聲音,《大周律》哪一條規定命婦入宮賀壽要受禦史台盤查?

周勉被我噎住,臉色漲紅:你...你...

趁他語塞,我迅速從衣襟內側摸出小銀哨,吹出一段急促的節奏——這是王飛教我的軍中緊急求救訊號。

哨音剛落,宮門內就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一隊禦林軍疾步而來,為首的正是副統領韓崢——王飛的舊部。

何人在此喧嘩?韓崢沉聲問。

周勉搶先道:韓統領,本官懷疑此婦攜帶...

韓將軍!我打斷周勉,直接亮出縫在衣內的賬冊,這是李崇義通敵賣國的證據,我要麵呈聖上!

韓崢瞳孔一縮,立刻明白了局勢。

周大人,他轉向周勉,語氣強硬,宮禁重地,禦史台無權在此拿人。若有事,請具本上奏。

周勉臉色鐵青:韓崢,你敢包庇欽犯之妻?

誰是欽犯?我冷笑,王將軍一案尚未定讞,周大人就敢妄下定論?莫非李崇義連《大周律》都改了?

周圍命婦開始竊竊私語,周勉臉上掛不住了。

好個牙尖嘴利的婦人!他咬牙切齒,今日你休想...

夠了!

一聲威嚴的喝止從宮門內傳來。

所有人齊刷刷跪倒——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劉福全踱步而來。

聖上口諭,劉福全尖細的聲音回蕩在宮門前,宣王飛之妻孫氏即刻覲見。

我心頭一跳,不知是福是禍。

周勉還想說什麼,劉福全冷冷掃他一眼:周大人要抗旨?

周勉頓時蔫了,隻得退到一旁。

我跟著劉福全穿過重重宮門,心跳如擂鼓。

劉公公,我小聲問,聖上為何突然召見?

劉福全目不斜視:夫人方纔那一嗓子,半個皇宮都聽見了。

我臉一熱,不敢再多問。

養心殿內,皇上正在批閱奏章。

我跪伏在地:臣婦孫氏叩見皇上。

起來吧。皇上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小心翼翼抬頭,發現皇上比上次見時憔悴了許多,眼下帶著青黑。

聽說你有證據要為王飛申冤?皇上開門見山。

我取出賬冊和密函,雙手呈上:此乃李崇義與北狄往來之鐵證,請聖上過目。

劉福全接過,轉呈皇上。

殿內靜得可怕,隻有皇上翻動紙頁的沙沙聲。

隨著閱讀,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砰!

皇上突然拍案而起,嚇得劉福全一哆嗦。

好個李崇義!皇上怒不可遏,朕待他不薄,他竟敢通敵賣國,還誣陷忠良!

我伏地不語,心跳快得要衝出胸膛。

孫氏,皇上突然問我,這些證據從何而來?

我如實回答:是王將軍暗中調查所得。他被李崇義設計陷害前,將證據藏於書房暗格。

皇上目光銳利:王飛為何不早呈報?

回聖上,我謹慎答道,李崇義黨羽眾多,王將軍想收集更多證據再稟明聖上,不料...

不料被反咬一口。皇上冷哼一聲,他人呢?

我喉頭發緊:回聖上,王將軍越獄後遭李崇義派人追殺,身負重傷,現藏身於...

行了,皇上抬手打斷,朕不想知道他在哪。劉福全!

老奴在。

傳旨:李崇義通敵叛國,即刻收監;王飛一案重審,著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會審;另派太醫...皇上看了我一眼,去給王飛治傷。

我喜極而泣,連連叩首:謝聖上明鑒!

皇上擺擺手:起來吧。朕倒要看看,李崇義這老賊還有什麼話說!

當天下午,李崇義就在府中被拿下。

據說抄家時,又搜出大量通敵證據,鐵證如山。

而王飛被太醫接回王府醫治,皇上還特旨準許他居家養傷,不必入獄候審。

我守在王飛床前,看著太醫為他診治。

將軍傷勢雖重,但未傷及臟腑。太醫把完脈,隻是這毒...

我心頭一緊:毒怎麼了?

此毒名為'鎖喉散',除了使人虛弱,還會加重喉傷。太醫皺眉,將軍的嗓子...

我握緊王飛的手:能治好嗎?

老夫儘力而為。

太醫開了藥方,又教了我一套按摩手法,每日為王飛按壓喉部穴位。

日子一天天過去,王飛的傷勢漸漸好轉,但嗓子依然不能發聲。

三司會審進展順利,李崇義對罪行供認不諱,還供出了幾個同黨。

王飛的冤屈徹底洗清,皇上不僅恢複了他的官職,還加封太子少保。

一個月後,王飛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這日清晨,我正在院中煎藥,忽聽身後有腳步聲。

轉頭一看,王飛披著外袍站在廊下,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

將軍怎麼起來了?我連忙上前。

他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指了指我手中的藥碗。

嫌藥苦?我無奈搖頭,良藥苦口啊。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在手心寫道:謝謝。

我眼眶一熱:夫妻之間,說什麼謝字。

他深深看我一眼,又寫:若非你勇敢,我已命喪黃泉。

那也是你先把證據藏好的功勞。我笑著拉他坐下,來,該按摩了。

我按照太醫教的手法,輕輕為他按壓喉部穴位。

他的喉結在我指尖下滾動,眼神專注地看著我。

怎麼了?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搖頭,突然抬手撫上我的臉,拇指輕輕擦過我的眼角。

我這才發現自己在流淚。

我...我隻是後怕...我哽咽道,若那天在宮門前被攔下...

他一把將我摟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我喘不過氣。

我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忽然覺得一切苦難都值得。

又過了半月,王飛已能正常處理軍務,隻是嗓子依然不能說話。

這日,趙勇興衝衝地跑來:將軍,夫人,好訊息!末將打聽到江南有位名醫,專治喉傷!

我眼前一亮:當真?

千真萬確!據說治好過不少戰場傷喉的將士。

我立刻拍板:那還等什麼?請他來!

三日後,名醫到了。

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雙目卻炯炯有神。

他仔細檢查了王飛的喉嚨,又詢問了受傷經過,最後點頭道:能治。

我喜出望外:真的?

不過治療過程痛苦,且需三個月靜養。老者嚴肅道,若將軍能忍受...

王飛毫不猶豫地點頭。

治療從當天開始。

老者先用銀針為王飛紮了幾處穴位,然後熬了一碗黑如墨汁的藥。

這藥會刺激喉嚨,服下後如刀割火燒,需忍耐一個時辰。老者警告道。

王飛麵不改色,一飲而儘。

藥效發作時,他額頭瞬間冒出豆大的汗珠,雙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指節發白。

我心疼得直掉淚,握住他的手:堅持住...

他緊閉雙眼,喉間發出無聲的喘息,整個人繃得像張拉滿的弓。

一個時辰後,藥效漸退,王飛已經虛脫,衣衫儘濕。

每日如此,連續七日。老者收拾藥箱,之後換藥,再紮針。

就這樣,王飛開始了痛苦的治療。

每天服藥時都痛不欲生,但他從不哼一聲。

七日後換藥,疼痛減輕,但喉嚨開始奇癢無比,又不能咳嗽,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我整夜陪著他,在他癢得受不了時,用手語講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一個月過去,老者再次檢查後,滿意地點頭:恢複得不錯,可以嘗試發聲了。

我和王飛都緊張起來。

試著說'啊'。老者指導道。

王飛深吸一口氣,嘴唇微張——

卻隻發出一聲氣音。

他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彆急,老者安慰道,喉傷多年,需慢慢來。

又過了一個月,王飛已經能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節,但說不了完整的詞。

這日,老者在紮完針後說:明日是最後一劑藥,成敗在此一舉。

當晚,我輾轉難眠。

王飛輕輕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彆擔心。

次日,老者熬了一碗碧綠色的藥汁。

此藥服下,會刺激喉嚨重新生長。他鄭重道,過程比之前更痛苦,但若能熬過,嗓子就能恢複七八。

王飛毫不猶豫地喝下藥。

這一次的痛苦遠超以往。

他倒在榻上蜷縮成一團,渾身發抖,冷汗浸透了被褥。

我緊緊抱住他,淚如雨下:堅持住...快好了...

突然,他猛地一顫,一口黑血咳了出來。

成了!老者大喜,淤血已出,喉傷已通!

王飛虛脫地靠在我懷裡,臉色蒼白如紙。

試著說句話。老者鼓勵道。

王飛緩緩睜眼,嘴唇顫抖著,嘗試發聲——

欣...兒...

沙啞低沉,卻清晰可辨。

我呆住了,隨即淚如泉湧。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老者欣慰地捋須:好好調養,三個月內不要大聲說話,日後自能恢複如常。

送走老者後,我撲進王飛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他輕撫我的背,聲音嘶啞卻溫柔:不哭...我...好了...

從那天起,王飛的嗓音一天天好轉。

雖然仍有些沙啞,但已經能正常交流。

他說話簡潔有力,與從前的沉默寡言並無二致,隻是現在我能聽到他低沉悅耳的聲音。

你聲音真好聽。我常常這樣誇他。

他便無奈地搖頭,眼中卻帶著笑意。

三個月後,皇上下旨召見。

這是王飛洗冤後第一次麵聖。

我們一同入宮,皇上見到王飛能說話了,十分高興。

愛卿受苦了。皇上歎道,李崇義那老賊,死有餘辜。

王飛躬身:謝...聖上...明察。

聽說你嗓子能好,多虧了孫氏四處尋醫?皇上笑問。

王飛看了我一眼,眼中滿是柔情:是...臣...有幸。

皇上大笑:朕當初指婚時就說,一個話多,一個不能說,正好相配。如今看來,果然是天作之合!

我和王飛相視一笑。

回府路上,王飛突然說:欣兒...謝謝...你。

我挽住他的手臂:怎麼又說謝?

若非...你...我...他努力組織語言,還是...啞巴。

我笑著搖頭:那我寧願你繼續做啞巴,反正我現在看得懂手語了。

他忽然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我:我...愛...你。

我愣住了——這是王飛第一次說愛字。

夕陽為他剛毅的輪廓鍍上金邊,那雙常年握劍的手輕輕捧起我的臉。

我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啄一下:我也愛你,我的啞巴將軍。

他低笑出聲,那聲音如陳年美酒,令人沉醉。

後來,王飛的兒子從北疆回京探親。

那是個十七歲的少年,眉眼像極了王飛,卻活潑愛笑。

母親!他一見麵就給了我一個熊抱,父親在信裡總誇您,今日一見,果然比畫上還美!

王飛在一旁無奈搖頭,眼中卻滿是驕傲。

再後來,我有了身孕。

王飛緊張得不得了,每天下朝就回家陪我,連軍營都去得少了。

小啞巴狗已經長大,整天在院子裡撒歡,見到王飛就搖尾巴。

曾經寂靜的將軍府,如今充滿了歡聲笑語。

有時夜深人靜,我靠在王飛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和均勻的呼吸,會忍不住問:將軍,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

他便用那低沉的聲音回答:記得...你...說...要...少說話...

我咯咯笑起來:我食言了。

他吻我的發頂:我...喜歡...聽你說。

月光透過紗窗,在地上投下交纏的影子。

一如我們的命運,從最初的陰差陽錯,到如今的密不可分。

[全文完]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