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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都是小動物 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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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小時前?。

林菘拿著葉曌送的雜誌離開餐廳包廂,
回到局裡。

換上警服,去開乾部早會。

“公安部部長周仁最近多次下發指示,部內需要嚴格整頓。大家上下肅清,
絕不做不該做的事......”

林菘垂下睫羽,
遮掩了眼底深重的諷刺與恨。

早會終於結束,她坐回辦公室,些許煩鬱地扯了下領帶。

“除了成年海獺,
小海獺也會抓嗎?”

“有過。”

包廂商談結束已久,沈忍冬的回答卻仍回蕩在腦海中,
將她的心臟反複碾破刺穿,
有狂烈厲風在窟窿裡呼嘯。

她捧在手心的小寶,
是不是也曾被捕捉到那?樣煉獄般的倉庫牢籠裡,
成為人類貪婪交易中的犧牲品......

心頭泣血,
林菘呼吸緊促,
閉上通紅的眼睛。

不自覺想?起?數年前?的那?些事。

......

一直以來,
人類在海洋濫捕的惡行?有增無?減。

海獺深受其害,
因此都非常反感?和抵觸人類氣息。

而作為有化?人形天賦的海獺,
林菘自小便被同族厭棄,甚至是集體攻擊。

獨獺終是難抵獸群。

某次致傷嚴重,她奄奄一息地逃上岸。

瀕死之際,
有位住在岸邊的陌生女人將她撿回了家。

陌生女人終日戴著一副雪白的麵具,說話嗓音泛啞,
許是喉嚨生病了。

她很溫柔,
完全不是同族海獺口中罪孽滔天的人類那?般凶惡。

她的房子小而溫馨,清香四?溢。

她細致地為海獺處理傷口,
上藥換藥。

動作間,總是溫聲輕語地說話,
也不管一隻海獺是否能聽懂。

後來,還給海獺取名為“小菘”。

半年過去,林菘徹底恢複健康,被女人完全放歸大海。

但她每天晚上都會帶著漂亮的貝殼去岸邊等待,想?要再見到女人。

女人無?意間發現後,便每晚都過來見她。

揉揉她,收下漂亮的貝殼。

日子這?般安寧地過了一陣。

某天,例行?檢查她的身體時,女人有些驚訝地說:

“你懷孕了。”

林菘抬爪揉揉自己的毛茸肚子,整隻陷入迷茫。

和誰懷的?

她並沒有接觸彆的海獺,所以隻會是和這?個女人。

——野生獺獺不明白什?麼是生殖隔離,她隻是純粹為這?個可能性感?到高興,並且欣悅地認定女人就是小寶她媽。

而女人亦認認真真照顧了她長達一年的孕期,一直到她們的小寶誕下。

此後,她從每晚帶著漂亮貝殼獨自來岸邊,變成每晚帶著小寶和漂亮貝殼來岸邊見女人,一人兩獺和樂融融。

生活本該這?樣繼續安寧和睦地過下去。

直到那?天晚上,兩名胸口有綠鳥標誌的黑衣人闖進女人的院落,要將她帶走。

“李小姐,請跟我們走。”

林菘抱著小寶前?往女人家,恰巧撞見那?一幕。

她心頭一驚,將小寶藏在旁邊草叢裡,就想?要衝上前?去阻攔。

女人遠遠瞥見她,泛啞的嗓音竭力喊道:

“小菘彆管我,快帶小寶走......”

黑衣人往女人後頸精準一劈,女人便被迫暈過去了。

林菘看得瞳孔驟縮,一瞬怒極。

情緒鼓譟在胸口,連同脈搏一起?喧囂,迸得全身發麻泛熱。

強烈的意念翻湧之際,她莫名其妙地一瞬化?作人形。

胡亂朝那?群黑衣人衝過去,想?要奪回女人。

但使用得尚不熟練的手腳,怎敵過人類冰冷的武器。

並不算激烈的爭鬥中,女人的麵具無?意被摘下。

林菘看見那?張白皙的麵容上布滿疑似過敏的可怖瘡疹,於是連具體模樣都看不出?。

唯有鼻尖一枚玫紅小痣,隱約美得驚心動魄。

後來女人被帶走,而她渾身浴血地躺在房子門口,滿是傷痕。

“剛剛那?隻海獺化?人形了?”

“你眼花了吧?閉嘴趕緊走,彆出?岔子。”

人類的聲音遠去。

而被擱在草叢裡的小寶拚命爬過來,蜷成一團害怕地窩在她懷裡,嚶嚶哭泣。

林菘艱難地撫摸獺寶,感?覺自己應該要死了——

她不知道該怎樣才?能化?回獸形,身上汩汩流血的傷口也難以處理。

拖著這?具破破爛爛的人形身體,她無?法捕食,也再回不去大海了。

海獺族內向來友好團結,尤其在人類濫捕導致數量銳減之下,都頗為珍惜幼獸。

因此同族雖然不接納滿身人類氣息的她,但還是會接納小寶。

林菘走投無?路,在臨死前?將小寶送到同族手中。

“乖乖和姨姨們生活,媽媽以後再來看你。”

她不捨地看著小寶,撒下謊言,決定尋個地方安靜地死去。

......

林菘的命比自己想?象中的硬。

一路上胡亂敷貼的藥草似乎有用,眼看秋天過去,她竟還沒死。

傷口漸愈,身體也在某天莫名突然化?回了獸形。

但命也比想?象中的苦。

眼看傷勢初步恢複,林菘正欲去找女兒,卻被“碧鳥”組織捉走了。

兜兜轉轉在“碧鳥”苟活數月,她聽到工作人員議論紛紛,說李家唯一的李小姐因病去世?。

林菘瞬間想?起?“碧鳥”黑衣人來岸邊抓走女人時,喊的便是“李小姐”。

——孩子還小,卻兩個媽媽都沒了。

那?天,她身處暗無?天日的牢籠裡,哭得悲痛欲絕。

莫名帶得整個倉庫的獸們都開始哀嚎起?來。

那?些壞人惡事做儘,竟還講究迷信,覺得野獸共嚎是不祥的征兆。

於是臨時決定將宰殺的時間延後三天。

兩日後,沈忍冬趁亂將整艘船的海生動物放歸大海,她得以回到海洋裡。

費勁尋到原來的海域,海獺數量再度銳減。

僅剩的幾個同族說:

“你的孩子獨自離開了。”

林菘如遭雷擊,心臟彷彿被利刃萬剮,汩汩泣血。

——那?麼一隻懵懂膽小的海獺寶寶,怎麼可能獨自上岸?

顯然是被人類抓走的委婉說法。

那?天,林菘如行?屍走肉一般回到了女人的小屋。

女人愛乾淨,小屋裡總是整潔清香,但現在卻落滿了厚厚的灰埃,嗆得她咳嗽半晌。

開啟房間衣櫃,第一層抽屜裡珍藏著數枚漂亮的貝殼。

溫馨的記憶清晰如昨,然而小寶她媽和小寶都不在了......

報複“碧鳥”似乎成為林菘唯一的出?路。

她一路浴血生長,從一隻一無?所有的海獺成為普通警察,隨後屢屢立功,升至S市公安總局動物支隊隊長。

又為調查周仁,主動調任B市公安總局動物大隊隊長。

蒼茫十年過去,她那?天真又可憐的小寶始終不見蹤跡,極可能是真的被抓走販賣了。

而已經?去世?多年的李小姐,對她而言也不曾褪色。

午夜夢回間,頻頻憶起?鼻尖上那?顆玫紅的小痣。

......

林菘回過神來。

她摸了摸臉頰,指尖沾染了冰涼的淚水。

胡亂擦拭完,她花費片刻努力平穩呼吸,目光無?意掃過桌麵葉曌送的雜誌。

可愛鮮豔的封麵,與她冷調的桌麵風格著實格格不入。

“第十五頁,林警官有空時一定要看。

林菘眉梢微斂,翻到第十五頁。

【尋獺啟事】

【本海獺於十年前?丟失心愛的媽媽獺一隻......媽媽獺若看到此則尋獺啟事,請撥打絨竹工作室電話,與想?你的獺寶聯絡。】

短短幾行?字猝不及防地躍入視野,令林菘頃刻忘瞭如何呼吸,心跳驚急如雷。

絨竹工作室。

白知晚訂婚宴隔桌。

拿牡蠣往石頭上砸的小姑娘。

......

思?緒紛湧,她顫抖著手,想?要立即撥打工作室電話。

一向淡定肅冷的林警官連手機都握不穩,指尖沁出?的薄汗頃刻濡濕螢幕。

“林警官,接到報警,與冬廣場有人強迫浣熊表演說人話......”

門倏然被叩響,有警員快速報告。

林菘手頭動作一頓。

急促喘息間,她泛紅的眼眸裡有猶豫翻湧,咬緊了唇。

最終不捨地放下手機,利落拭去下巴懸綴著的淚珠,深呼吸一下:

“我帶隊出?警。”

-

......

“小寶,你不乖。”

冷清的聲音輕響在耳畔,小海獺的心臟隨之一顫。

女人身姿颯爽,挺直地站在自己麵前?,一身肅正的警服令獺害怕。

可、可是......

某種強烈的預感?裡,小海獺恍然抬起?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眸,進而看見那?張成熟的、和自己幾分相似的麵容。

“......媽、媽媽?!”

她的唇瓣顫抖起?來。

洶湧的痠麻如潮,從脊柱一路往上竄出?,衝得鼻尖陡酸。

小海獺感?覺自己的視線瞬間被淚霧模糊。

十年前?,媽媽渾身是血,獨自上岸離開。

說會來看她,卻再也沒有回來。

日複一日的孤獨等待裡,想?要去岸上尋找媽媽的信念愈漸濃烈,她竟突破原本微薄的天賦,悟道化?作人形,獨自上了岸。

一路在人類社會跌跌撞撞,食不果腹、居無?定所,被抓進海洋館,又費力逃脫......

長得越大,小海獺明白的事情便越多,於是心中某個可能性愈發強烈——

她嘴上高高興興地和姐姐獸們說自己要找媽媽,也一定會找到媽媽,心裡卻隱隱知道媽媽很可能早已經?離世?了。

就和十年前?,那?位人類媽媽倒在她們麵前?一樣。

但她不願意接受。

夜裡獨自擦乾眼淚,白天還是倔強地到處找媽媽。

“嗚......”

找媽媽多年,小海獺早已經?是隻成熟的寶寶獺了。

她不想?在大庭廣眾下哭泣,於是憋了又憋,忍了又忍,隻喉間溢位?一點細碎的哽咽。

卻在媽媽俯身把她緊緊抱進懷裡,如十幾年前?那?般摸摸頭時,突然控製不住地放聲大哭。

“媽媽......嗚嗚嗚哇......”

過去的所有恐懼、饑餓、疼痛和辛酸都全部消融在這?個懷抱裡,小船歸港的一瞬,她精疲力儘、也終於得以徹底放鬆。

裴小能貓站在旁邊愣愣地看著。

小海獺情緒濃烈的泣聲傳進她的耳朵,令她莫名也淚流滿麵,喉頭澀堵。

似是一場強烈的感?同身受,又似一瞬濃如迷霧的悵惘。

滿心皆空,茫然失措。

像刹那?間突然獨自從世?界抽離,隻餘徹骨的落寞。

她跌跌撞撞地在人類社會掙紮,從一隻蘋果都買不起?的小熊貓,成為絨竹工作室的姐姐獸,救濟動物、創辦《小動物生存指南》,將小動物們的快樂獸生視為己任。

金璨、羅汴、烏姝、古月、小海獺......

一路走來,她如願地、欣慰地看著大家逐一獲得幸福,並衷心為此歡喜。

午夜夢回,迷迷糊糊地想?起?來這?些,她都會驕傲地揚起?毛茸腦袋。

可是,眼看所有的、所有的船隻都已歸港,她小熊貓卻仍是深海中一葉茫然漂泊的孤舟。

漫漫尋不到來路,更遑論歸途。

思?緒紛湧,麵前?母女重逢的場景在裴絨的淚眼中逐漸變成婆娑朦朧的重影。

胸口激蕩的疼痛裡,忽然有畫麵躍上心頭——

寧靜的臥房,安然的夜。

女人坐在她的床邊,正用溫柔的嗓音念著睡前?故事。

“從前?,池塘裡有一隻走失的小蝌蚪。她甩著長長的尾巴,到處找媽媽。”

“她問?路過的烏龜,‘請問?你是我的媽媽嘛?’”

“烏龜搖搖頭。”

“她問?飄蕩的水草,‘請問?你是我的媽媽嘛?’”

“水草不說話。”

......

她身旁的人類幼崽聽哭了,忍不住傷心地嗚咽道:“小蝌蚪找不到媽媽,好可憐。”

她也揪心地輕嚶起?來。

女人柔聲哄道:“絨寶羽寶彆急,故事還沒唸完呢。”

“......後來,小蝌蚪遊到荷葉邊,看到了一隻大青蛙。她問?,‘請問?你是我的媽媽嘛?’”

“大青蛙抱住她說,‘寶寶,媽媽也找你很久了。’”

“小蝌蚪終於找到了媽媽,母女蛙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圓滿的結局令人類幼崽終於止住了哭,她這?隻小熊貓幼崽亦心滿意足地舔舔被淚水沾濕的絨毛。

人類幼崽吸了吸鼻子,糯糯地問?:“那?我們以後,也會找不到媽媽嘛?”

“不會。”

女人開口,語氣含著柔軟又堅定的笑意:

“無?論何時,隻要你們回頭,就會發現媽媽始終在你們身後。”

床頭燈被輕輕按滅了。

女人俯身,揉揉她的毛茸腦袋,落下晚安吻。

......

裴絨倏然從記憶片段裡回神。

“無?論何時,隻要你們回頭,就會發現媽媽始終在你們身後。”

此時此刻,這?句話在她的耳畔回蕩,餘音悠長,蘊著濃鬱的宿命氣息。

心臟霎時跳得極快,鼓譟得耳膜似乎都在跟著突突躍動。

她呼吸發緊,驀然回首,往身後看去——

人潮洶湧。

葉曌似有所覺地抬起?了頭,眉眼溫柔地朝她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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