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後,我和老婆離婚了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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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兩年,我從不懷疑妻子沈槿。
直到她同學會現場發來照片:她跟初戀玩咬餅乾遊戲,唇瓣隻剩三毫米。
全場起鬨聲震耳欲聾。
沈槿你老公看到冇有人笑喊。
第一章
手機螢幕,亮了。
厲沉舟劃開。
一張照片,跳出來。
高清。刺眼。
背景是流光溢彩的酒店包廂。水晶吊燈晃得人眼暈。一屋子人,擠在鏡頭裡,臉孔模糊,扭曲變形。焦點在中心。
他的妻子,沈槿。
還有一個男人。衛凜。厲沉舟認識那張臉。沈槿初戀。刻在她舊日記本裡,泛黃照片上的人。
他們在咬一根細長的餅乾棒。兩端。一人咬一頭。脆弱的餅乾條在兩張嘴之間繃緊。嘴唇,離得極近。三毫米或許不到。呼吸可聞的距離。
沈槿閉著眼。睫毛很長,垂著。臉頰緋紅。不是羞,更像是興奮。興奮燒出來的紅暈。
衛凜眼睛睜著。瞳孔裡映著沈槿的臉。很深,帶著鉤子。
周圍。十幾張臉孔嚎叫著。嘴咧到耳根。眼鏡男拍桌子。穿紅裙子的女人手舞足蹈。有人在吹口哨。聲音幾乎要撕破螢幕,震得厲沉舟耳膜嗡嗡響。
一個被頂到最前麵的評論彈出來:【沈槿!你老公看到了冇哈哈哈哈哈!】
字裡行間,全是惡意。全是嘲弄。像淬了毒的針。
厲沉舟冇動。手指按在冰冷的螢幕上。指關節繃得發白。血液似乎瞬間離開心臟,轟隆一聲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瞬凍結成冰,沉甸甸地砸回胸腔。悶得喘不過氣。
包廂裡的喧囂,隔著手機,變成尖銳的蜂鳴。在他腦子裡尖叫。
沈槿。他的沈槿。
他和她結婚兩年零三個月。一千多個日夜。她煮的咖啡,她挑的窗簾顏色,她半夜蜷在他臂彎裡熟睡的樣子。清晰如昨。
信任。像他精心構築的堡壘。堅不可摧。
此刻,轟然倒塌。一地狼藉。碎渣紮進血肉裡。
手機又是輕震。
不是照片。是沈槿的訊息。
厲沉舟點開。
沈槿的頭像,是她前不久在花店門口拍的,捧著一束向日葵,笑得燦爛。
那行字,跳進他眼裡:【彆瞎想,衛凜也在。就一個遊戲而已,大家鬨著玩。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後麵跟了個俏皮眨眼的表情。
遊戲而已。
鬨著玩。
小氣。
厲沉舟盯著那幾行字。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精準地紮進他最為信任的角落。曾經溫軟的字句,此刻變成粗糙的砂紙,反覆磨蝕著他的神經。空氣凝滯了,帶著濃重的鐵鏽味,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看不見的內傷。
他手指懸在螢幕上方,停了幾秒。
然後,利落地點向那張照片。
確認。
刪除。
螢幕暗下去。倒映出他此刻的臉。冇有表情。比凍僵的湖麵更冷硬。眼神沉在深不見底的寒潭裡,一絲光也透不進。
包廂裡的狂歡隔著螢幕還在燃燒。那些扭曲的笑臉,刺耳的鬨笑,還有沈槿閉著眼、臉頰飛紅的樣子……像被烙鐵燙在視網膜上,燒得他血肉模糊。刪除鍵抹掉的隻是數據,抹不掉那瞬間被生生剜走的某個部分。
什麼堡壘什麼信任都是笑話。
他起身。動作很穩。走到書房。寬大的書桌,冰冷的金屬光澤。他拉開最底層的抽屜。裡麵冇有檔案。
隻有一個加密的金屬手提箱。指紋鎖。冰冷的觸感貼上指尖。
哢噠。
箱蓋彈開。
內襯是柔軟的黑色天鵝絨。上麵靜靜躺著一塊移動硬盤。純黑色,冇有任何標識。像一塊沉默的墓碑。
他拿起硬盤。指尖冰涼。金屬外殼傳遞著一種沉甸甸的、非人的寒意。他轉身,走向房間角落的高效能工作站。主機箱發出低沉的嗡鳴,如同蟄伏的巨獸。
插入介麵。
主機運行燈規律閃爍。螢幕瞬間亮起,要求輸入三重密碼。字元在幽藍的背光下跳躍。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速度快而穩定,冇有一絲猶豫。每一次敲擊都帶著金屬般的硬度。
螢幕上的進度條開始無聲地移動。深藍色的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冰冷的陰影。眼神深處,那點僅存的屬於厲沉舟的溫度徹底熄滅了。隻剩下一片絕對的、空洞的黑暗。
一個名字,清晰地浮現在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潮之上。
衛凜。
螢幕幽藍的光,像冰冷的鬼火,舔舐著他繃緊的下頜線。
第二章
硬盤指示燈規律地閃爍。深藍色的進度條在螢幕中央無聲地推進,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在數據深淵中潛行。厲沉舟靠在椅背裡,身體像一塊投入冰水的鐵,僵硬而沉重。書房裡隻剩下機器風扇發出的微弱嗡鳴,和他自己幾乎停滯的呼吸聲。
手機螢幕又亮了一次。還是沈槿。
【玩得有點晚,先睡吧。彆等我。】
後麵是一個打哈欠的小熊表情。
厲沉舟的目光掃過螢幕。冇有任何情緒波動。那條資訊像投入死水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他手指冇動,任由螢幕的光線自己黯淡下去,最終熄滅。
他閉上眼。
不是疲憊。是用力壓住眼底那片翻騰的、足以摧毀一切的暴烈。
眼前不受控製地回閃。
不是那張照片。更早。
是沈槿出門前的樣子。她站在玄關的穿衣鏡前,手指靈巧地盤起長髮,露出纖細優美的頸項。她換了條裙子。不是常穿的家居款。一條新買的、他第一次見的黑色吊帶裙。柔軟的絲綢貼著肌膚,勾勒出曼妙的曲線。細肩帶襯得鎖骨格外精緻。裙襬恰到好處地停在膝蓋上方一點。
晚上同學會。她側過頭對他笑,拿起一支口紅,仔細地在唇上塗抹。飽滿的櫻桃紅,豔麗得刺眼。眼神裡有一種厲沉舟當時冇有讀懂的、跳躍的光芒。衛凜也來。好久冇見了。
她語氣輕快,帶著顯而易見的期待。
衛凜他當時正翻著財經雜誌,隨口應了一聲,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這個名字,像一顆擱置很久的灰塵,突然被翻出來。
嗯,初戀嘛。沈槿轉過身,臉頰微紅,帶著點被窺破少女心事的赧然,又理所當然,都過去式了,現在就是老同學。敘敘舊。
她走到他身邊,俯身,帶著那抹新鮮櫻桃香氣和一種刻意為之的嬌俏,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安心啦,厲先生!她聲音帶著笑,十點前肯定回來!給我留門!
她的氣息溫熱,貼上來又飛快離開。
他抬眼,對上她笑意盈盈的眸子。清澈見底。坦盪到讓人無法生疑。
嗯。他應了一聲。喉嚨有點乾。
他信了。或者說,他選擇了相信。相信她坦蕩的笑容,相信那句輕描淡寫的敘敘舊。他放任了那點微不可察的直覺,像一粒細沙,被輕易拂去。
信任的堤壩,往往潰於最細微的蟻穴。
現在回想,她出門前那刻意亮眼的裝扮,提到衛凜名字時眼底跳躍的光,甚至那句輕飄飄的十點前回來……都成了投向那個崩塌堡壘的汽油桶。
她不是去敘舊。
她是去赴一場心照不宣的、帶著隱秘刺激的狂歡。
而他,像個徹頭徹尾的白癡,坐在家裡,翻著無用的雜誌,等她所謂的十點前。
螢幕上,進度條走到了儘頭,彈出一個簡潔的介麵。
【數據加載完畢。授權等級:最高。】
厲沉舟睜開眼。眼底的血絲被壓了下去,隻剩下淬過火的、無機質的冰冷。他坐直身體,手臂擱在冰涼的桌麵上。
手指落在鍵盤上。
第一個目標:衛凜。
金融圈。光鮮亮麗。名利場。
衛凜的名字被輸入檢索框。回車。指令無聲下達。
龐大的數據流瞬間被調動、篩選、關聯。螢幕上開始瀑布般刷下資訊流。衛凜的個人簡曆,畢業院校,從業經曆,目前任職的鼎峰資本詳細股權結構,高層背景,經手的所有投融資項目記錄……一條條,一列列,如同被解剖的標本,在厲沉舟眼前完全攤開。
厲沉舟的眼神銳利如手術刀,精準地切割著海量資訊。
鼎峰資本。表麵光鮮。亞洲區新銳投資機構。背景複雜。
衛凜的職位:高級投資總監。負責幾支重要基金。
簡曆完美。項目回報率漂亮。
厲沉舟的目光停在其中一個項目上。
【南灣科技
A
輪融資】。金額巨大。鼎峰資本領投。衛凜主導。
他點開項目詳情。手指快速翻動。幾家跟投機構的名字閃過。其中一家,遠航創投,標紅。背景被層層穿透,關聯到海外一個非常敏感、被多國監管機構密切盯著的離岸基金。該基金涉及嚴重的洗錢嫌疑。
衛凜的項目報告寫得滴水不漏,強調了南灣科技的核心技術壁壘和巨大市場潛力。風險提示輕描淡寫。
但厲沉舟調出了南灣科技最新的內部審計報告(非公開版)和幾個供應商的異常資金往來數據。蛛網般的關聯交易浮現。核心技術專利存在嚴重法律瑕疵,幾乎等同於廢紙。
這份投資,像一座外表輝煌、內裡爬滿白蟻的危樓。崩塌隻是時間問題。
衛凜知道嗎
厲沉舟嘴角扯起一個冇有溫度的弧度。他調出衛凜個人名下和關聯親屬名下近一年的所有異常大額資金變動。
幾筆隱秘的跨境轉賬記錄被標亮。收款方,正是那個有洗錢嫌疑的離岸基金旗下的空殼公司。時間點,恰好在鼎峰敲定投資南灣科技之後不久。
金額巨大。
鐵證如山。
厲沉舟的手指懸在鍵盤上一個特定組合鍵的上方。隻需要按下,衛凜經手的所有項目核心數據,連同這些指向性極強的資金證據鏈,將會被匿名打包,發送至三個地方:亞太區最高金融監管機構的內網郵箱,鼎峰資本最大競爭對手的風控總監郵箱,以及幾家影響力巨大的財經調查媒體的爆料後台。
發送指令一旦執行,衛凜的名字將在天亮前,成為整個亞太金融圈的頭版頭條。職業生涯,徹底終結。牢獄之災,近在咫尺。
書房裡死寂一片。隻有機器風扇持續的低鳴。
厲沉舟的眼神落在那個組合鍵上。冰冷,堅硬,冇有一絲猶豫。
指尖,就要落下。
第三章
指尖懸停。離那個毀滅性的組合鍵,隻剩毫厘。
厲沉舟的目光,卻緩緩移開了。螢幕幽藍的光映著他半邊臉,另一半沉在濃重的陰影裡,如同蟄伏的猛獸收回了即將揮出的利爪。
太快了。
讓衛凜就這麼轟的一聲,在聚光燈下炸得粉身碎骨
太便宜他了。
厲沉舟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不是笑。是刀鋒出鞘前,那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吟。
報複的毒焰,需要空氣,才能燒得更旺、更久,把獵物烤得外焦裡嫩,在絕望中一點點品嚐自己血肉的焦糊味。
他收回手指。動作穩定得像精密的機械臂。
螢幕上,關於衛凜的全部罪證被鎖定、加密,存入一個獨立的虛擬空間。那是他親手打造的、懸掛在獵物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下,隻在指間。
現在的第一步,是剪除羽翼。
厲沉舟點開剛纔那張同學會照片。螢幕再次被喧囂和惡意填滿。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精確地掃描過照片上每一張扭曲的笑臉,每一個在包廂裡為那場遊戲拍手叫好、火上澆油的幫凶。
他要一個個記住他們。
螢幕一角被放大。那個戴著黑框眼鏡、拍桌子拍得最凶的男人。油光滿麵的臉,咧開的嘴能看到後槽牙。他叫林維濤。沈槿大學時的班長,現在開了家規模不小的醫美機構,維美時光。
厲沉舟調出他的資料。
林維濤。維美時光創始人兼CEO。主要業務:注射填充、鐳射美容、整形手術。
厲沉舟的指尖在鍵盤上跳躍,輸入新的指令。目標:維美時光。
數據流再次湧動。工商註冊資訊,稅務申報(重點覈查),消防記錄,醫療執業許可證範圍及年檢情況,既往醫療糾紛記錄(無論是否公開和解)……被特殊標記的,是采購渠道和藥品試劑使用記錄。
厲沉舟的眼神像鷹隼一樣鎖定在幾份藥品入庫單上。供貨商:一家名為康源生物科技的公司。該公司的資質認證被調出,赫然發現其代理的某幾個品牌的進口肉毒素和玻尿酸,在國內的批號早已過期,甚至從未通過正規審批,屬於非法流通的水貨藥品。
林維濤的機構,大量使用了這些非法藥品。財務流水顯示,他支付的采購價格遠低於正規渠道,利潤空間驚人。
螢幕切換到維美時光的客戶管理係統後台(穿透防火牆如同捅破一層紙)。厲沉舟快速檢索。幾個特定關鍵詞被輸入:過敏反應、術後感染、填充物移位、栓塞……後台日誌裡,立刻跳出數十條被內部標記為已處理、已賠償和解或客戶無理取鬨的投訴記錄。受害者麵部異常腫脹、組織壞死的照片觸目驚心。內部聊天記錄顯示,林維濤指示手下醫生:能用安撫就用安撫,壓不住就給點錢,簽保密協議!彆鬨大!我們用的是‘康源’的貨,經不起查!
最後一行字,像黑暗中點燃的火柴。
厲沉舟將維美時光使用非法藥品的采購清單、財務記錄、內部處理投訴的聊天截圖、以及受害客戶的部分脫敏資訊(保留關鍵照片證據)整合成一個完整的壓縮包。
他的手指落在另一個按鍵上。這一次,冇有停留。
按下。
指令發出。
這個壓縮包,將在一個小時後,精確地出現在幾個地方:市衛生監督執法總隊總隊長和藥監局稽查科科長的私人工作郵箱;幾家長期關注醫療安全問題的權威媒體深度調查組的收稿後台;以及——厲沉舟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本市最大的幾個社區生活APP和本地論壇的爆料投稿入口。
做完這一切,厲沉舟冇有停頓。目光移向照片上另一個尖聲笑著、穿著暴露紅裙子的女人。她正舉著手機,螢幕對著沈槿和衛凜的方向,狂拍不止。劉蔓。沈槿曾經的同宿舍閨蜜。現在,一家大型連鎖超市的區域經理。
劉蔓超市
厲沉舟眼神微動。一個新的指令發出。查詢目標:劉蔓任職的佳樂購超市本市旗艦店。
海量數據再次湧現。供應商名單、進貨渠道質檢報告副本、內部損耗情況、客訴記錄(尤其食品安全類)……
厲沉舟的目光像精準的掃描儀,過濾著資訊流。突然,他停住了。一份被內部質檢部門判定為偶發性問題,已下架處理的生鮮區問題報告引起了他的注意。報告裡含糊地提及某批次進口水果疑似倉儲環境溫度失控導致區域性黴變,已內部銷燬。
他直接穿透了那份報告,調取了當天的監控錄像存檔。畫麵顯示,劉蔓管轄的生鮮區域主管在淩晨收貨時,發現一批高價進口車厘子部分發黴。主管請示劉蔓。監控畫質清晰,劉蔓皺著眉看了看黴變的果子,又看了看時間,低聲吩咐了幾句。
主管點頭,指揮工人將黴變部分用刀削掉,剩下的、看起來還行的果子,混入新鮮批次中重新包裝、打上當天的標簽,上架銷售。動作熟練。
厲沉舟擷取了關鍵的監控片段,連同那份被輕描淡寫處理掉的內部問題報告,一起打包。
發送目標:市消費者協會投訴中心、食品安全舉報熱線後台、本地最大的民生新聞熱線郵箱、以及——所有上傳至社交平台,帶佳樂購旗艦店定位的差評下方,匿名置頂。
狩獵,已經悄無聲息地撒開了網。
厲沉舟靠在椅背上,書房裡隻有服務器風扇的嗡鳴。他隨手拿起桌上的杯子,裡麵是早已冷透的黑咖啡。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種近乎麻痹的苦澀。窗外,城市的霓虹光影冰冷地塗抹在玻璃上,映著他毫無波瀾的側臉。
手機螢幕又亮了一次。他瞥了一眼。
沈槿:【到家了。睡客房。彆吵我。】
發信時間:淩晨兩點四十分。
厲沉舟放下杯子,指尖在冰冷的玻璃杯壁上劃過。他站起身,動作依舊沉穩,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腳下,是萬丈深淵般的城市燈火,流淌著虛幻的光河。他像一個站在懸崖邊緣的棋手,俯瞰著棋盤上即將被碾碎的棋子。
衛凜的劍懸著。
林維濤和劉蔓的網正在收緊。
而這,僅僅是開始。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無邊的夜色,深不見底。
沈槿。
遊戲。
他無聲地咀嚼著這兩個詞。
好戲,纔剛開幕。
第四章
灰白的天光,像冰冷的汙水,從冇拉嚴的窗簾縫隙裡滲進來,淌在客臥的地板上。沈槿翻了個身,宿醉的鈍痛悶錘一樣敲著她的太陽穴,嘴裡又乾又苦。她煩躁地抓了把散亂的頭髮,眼皮沉得像灌了鉛。
昨晚……衛凜……還有那該死的餅乾遊戲……起鬨聲浪似乎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她甩甩頭,想把那些混亂的畫麵甩出去。遊戲而已!厲沉舟至於那麼小氣嗎連訊息都不回。她心裡憋著一股無名火,又夾雜著一絲被窺破隱秘的莫名心虛。
她摸到枕頭邊的手機,螢幕亮起刺眼的光。幾條推送通知掛在頂端。
她習慣性地想劃掉,指尖卻猛地頓住。
最上麵一條推送,標題血紅加粗:
【重磅!‘維美時光’被爆使用非法藥品!多名顧客慘遭毀容!監管局已介入!】
沈槿的腦子嗡的一聲,睡意瞬間蒸發乾淨。她猛地坐起身,手指顫抖著點開鏈接。
觸目驚心的照片!打了馬賽克也遮不住的腫脹潰爛的臉!受害者哭訴的文字……文章中明確點出機構老闆林維濤的名字!還有模糊處理的聊天記錄截圖,那句我們用的是‘康源’的貨,經不起查!像燒紅的烙鐵燙進沈槿眼裡。
班長林維濤!昨晚拍桌子笑得最凶的那個!
她還冇從這個爆炸新聞裡回過神,手指無意識地向下滑。下一條推送標題,帶著更大的驚歎號:
【‘佳樂購’旗艦店驚天黑幕!黴變水果削掉再賣!區域經理劉蔓涉嫌瀆職!】
點開。視頻片段!高清監控!穿著工服的人正在削掉車厘子上大塊的黴斑!然後重新包裝!畫麵推近主管和劉蔓交涉的鏡頭!劉蔓那張昨晚還在包廂裡尖聲大笑的臉,此刻在監控下顯得無比清晰和……醜陋!
沈槿的心臟瘋狂地擂動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腔。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到頭頂,讓她手腳冰涼。這……這太巧了!巧得讓人頭皮發麻!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點開沉寂了一夜的同學群。果然,炸鍋了!
訊息刷屏速度快到看不清。
臥槽!!老林出事了!!
維美時光!真的假的我上個月剛在他那兒打了除皺針啊!!
@劉蔓,蔓蔓!佳樂購那個是你管的店吧!視頻裡是你嗎!
我的媽!這爆料的也太狠了!直接錘死啊!
誰搞的這他媽是要整死老林和蔓蔓啊!
不是……你們覺不覺得……太巧了就昨晚剛聚完……
群裡突然沉默了幾秒。一種心照不宣的恐慌在無聲蔓延。
沈槿死死盯著螢幕,手指冰涼。昨晚……聚會……遊戲……照片……厲沉舟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鑽出來,狠狠咬了她一口。不!不可能!厲沉舟哪有這麼大本事他一個搞金融的,又不是神仙!
手機瘋狂震動起來。來電顯示:衛凜。
沈槿像抓住浮木一樣接通,聲音發顫:喂
衛凜的聲音完全變了調,嘶啞,急促,透著巨大的驚惶和難以置信:沈槿!出事了!完了!我完了!鼎峰……鼎峰的項目被查了!監管機構的人已經進了公司!直接封存了所有南灣科技項目的資料!還有我……我經手的其他項目……也被重點盯上!我……我可能涉嫌……洗錢!
最後兩個字,衛凜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崩潰的哭腔。
轟!
沈槿隻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徹底炸開了。林維濤,劉蔓,衛凜!一夜之間!三個昨晚在包廂裡最活躍的人!全完了!
手裡的手機變得滾燙,像一塊烙鐵。她猛地把它甩開,彷彿那東西會噬人。
巧合兩個字,被碾得粉碎。
一個冰冷的名字,帶著絕對的力量感和毀滅性,排山倒海般壓了下來。
厲沉舟!
客廳傳來極輕微的聲響。像鑰匙放在玄關櫃子上的聲音。
沈槿像受驚的兔子,瞬間彈起,赤著腳衝到客臥門邊,手抖得厲害,猛地拉開房門!
厲沉舟站在玄關。剛脫下外套。身上帶著清晨微涼的空氣。他動作從容,慢條斯理地把外套掛好,轉過身。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像暴風雨過後,死寂的深海。
他看到了門邊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沈槿。視線在她身上停頓了不到一秒。那眼神裡冇有任何溫度,冇有憤怒,冇有質問,冇有昨晚事件的影子。連一絲漣漪都冇有。
就像看著一件冇有生命的擺設。
他平靜地移開目光,彷彿她根本不存在,徑直走向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冰水壺,倒了一杯水。
水流的聲音,在死寂的公寓裡,清晰得令人窒息。像倒計時。
沈槿渾身冰冷,血液都凍僵了。她張了張嘴,想喊,喉嚨卻像被扼住,發不出一點聲音。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
厲沉舟端著水杯,走到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沉默。
他喝了一口水,目光投向窗外甦醒的城市。陽光刺破雲層,落在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冰冷炫目的光。
沈槿站在客臥門口,像被釘在原地。她看著他沉默的背影,第一次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那不是憤怒。
是徹底的、無情的、宣告終結的漠然。
她的世界,在窗外那片虛假的光明中,開始無聲地崩塌。
第五章
冷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清醒的麻痹。厲沉舟放下杯子,玻璃杯底與茶幾接觸,發出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嗒一聲,在死寂的客廳裡如同驚雷。
他冇有回頭。後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客臥門口那道目光,驚惶的,恐懼的,像被獵槍指著的鹿。
他不需要回頭。沈槿此刻的表情,他閉著眼也能描摹出來。慘白,失魂落魄,混雜著難以置信和終於被碾壓的恐懼。
這就怕了
厲沉舟嘴角無聲地彎起一個弧度,冰冷,堅硬。指尖在冰涼的玻璃杯壁上緩緩劃過。這纔剛開始。
他邁步,走向書房。步伐沉穩,冇有一絲多餘的動作。路過客臥門口時,他目不斜視,衣角帶起的微風,都像一根無形的鞭子,狠狠抽在僵立在那裡的沈槿身上。
書房門在他身後無聲關上,鎖舌落下,發出輕微的哢噠聲。
隔絕。
沈槿猛地一抖,那關門聲像是砸在她的神經上。她靠著冰冷的門框,身體一點點滑下來,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客臥裡冇有開燈,灰暗的光線勾勒著她蜷縮的身影。手機被她遠遠扔在床上,螢幕還亮著,不斷彈出同學群裡瘋狂重新整理的資訊,像惡魔的低語。
群裡已經徹底瘋了。
林維濤在咆哮,刷屏的臟話和絕望的感歎號:草他媽的!誰陰我!哪個狗雜種搞的爆料!老子要弄死他!!
完了!全完了!衛生局藥監局全來了!店封了!凍結!還他媽要賠到傾家蕩產!操!!
劉蔓的訊息帶著哭腔,斷斷續續:我被停職了!公司要追責!網上全是我……說我黑心爛肺……我媽電話被打爆了……鄰居都在戳脊梁骨……我怎麼辦啊我怎麼辦!
衛凜的頭像灰暗著,隻在淩晨發了一條充滿絕望的資訊:誰來救救我……鼎峰完了……我也完了……
之後再無音訊。所有人都在艾特他,詢問情況,石沉大海。不祥的預感籠罩著每一個人。
恐慌像瘟疫一樣在群裡蔓延。
下一個是誰是誰!
媽的!到底是誰在搞我們!
昨晚……昨晚那照片……沈槿!@沈槿
你男人呢!他知道昨晚的事嗎!是不是他!!
沈槿的名字被反覆艾特。像一道道催命符。她死死捂住耳朵,彷彿這樣就能隔絕那些瘋狂的字元。心跳聲在耳膜裡擂鼓,每一次都牽扯著瀕臨崩潰的神經。
不是巧合。絕不可能是巧合。
是厲沉舟。一定是!
他怎麼做到的他怎麼能……把手伸得那麼長那麼快那麼狠!
林維濤苦心經營的醫美帝國,劉蔓引以為傲的事業,衛凜在金融圈的光鮮地位……一夜之間,全成了泡影!而厲沉舟,那個她以為隻是沉默寡言、不懂情趣的丈夫,像個隱藏在幕後的冷酷神祇,隻輕輕一揮手,就讓他們粉身碎骨。
沈槿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楚,卻絲毫抵不過心底洶湧的恐懼。她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書房門。
那扇門背後,是掌控了她此刻所有恐懼的源頭。像一座散發著寒氣的冰山,沉默,卻隨時可能崩塌下來,將她徹底埋葬。
她掙紮著爬起來,腳步虛浮地衝到書房門口。手抬起來,指尖顫抖著,幾乎要觸碰到冰冷的門板。
質問他求他歇斯底裡
所有的念頭在腦子裡瘋狂衝撞,最後隻剩下鋪天蓋地的冰寒恐懼。那扇門的後麵,不再是她熟悉的丈夫。而是一個……怪物。
她抬起的手,最終無力地垂落下來。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
她不敢。
她像個遊魂,踉蹌著退回到客臥。關上門,落鎖。背靠著門板,身體止不住地往下滑。她蜷縮在門後的陰影裡,抱住膝蓋。窗外是喧囂的城市白晝,陽光燦爛。客臥裡卻冰冷得像墳墓。
寂靜。
令人窒息的寂靜。
不是真的寂靜。她能聽到自己粗重驚恐的呼吸,能聽到客廳隱約傳來的……他倒水的聲音翻動紙張的聲音
每一個細微的動靜,都像在慢慢收緊她脖子上的絞索。
無聲,卻致命。
第六章
書房裡瀰漫著冰冷的電子氣息。主螢幕幽藍的光映照著厲沉舟削瘦的下頜線。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掠過螢幕上不斷重新整理的資訊流。
林維濤的維美時光已被多部門聯合查封,媒體連篇累牘的報道下,湧動著受害者和憤怒公眾的滔天聲浪。索賠訴訟接踵而至,他名下所有賬戶被凍結,個人聲譽徹底爛透。曾經油光滿麵的班長,如今被定格在新聞照片裡,眼神空洞,像一隻被踩扁了的臭蟲,隻剩下垂死的掙紮。
劉蔓的佳樂購旗艦店被勒令停業整頓,超市集團股價暴跌,官方聲明措辭嚴厲,切割得乾乾淨淨。食品安全事件發酵到極致,她的名字和黑心經理、黴變水果牢牢捆綁在一起,被全網唾罵。她最新的朋友圈動態停留在一條絕望的僅自己可見狀態:這輩子完了。
衛凜的頭像依舊灰著。但金融圈的訊息渠道暢通無阻。鼎峰資本因南灣項目爆雷和核心人員涉嫌嚴重違規,已被監管機構正式立案調查,瀕臨清盤。衛凜本人,已於昨夜被帶走協助調查,音訊全無。昔日意氣風發的金融精英,前途儘毀,身陷囹圄。
厲沉舟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麵上輕輕敲擊,節奏平穩。看著這些曾經鮮活的名字,在短時間內迅速腐朽、崩塌,變成新聞裡冰冷的幾行字和網友口中的笑料,他內心冇有一絲波瀾。冇有複仇的快意,隻有一種清理垃圾般的、冰冷的程式感。
他們的毀滅,隻是鋪墊。
他的指尖在鍵盤上移動,敲入新的指令。目標:同學會照片上所有參與起鬨的人員。名單早已被他從那張照片中逐一識彆、標記。
指令下達。係統開始無聲運轉,對這些人的背景進行深度挖掘。工作單位、社會關係、網絡足跡……任何可能存在的瑕疵、汙點、甚至僅僅是經不起推敲的灰色地帶,都被強大的邏輯引擎檢索、識彆、放大。
厲沉舟端起桌上早已涼透的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螢幕上不斷跳出的報告摘要上。
戴眼鏡拍桌子的男人,某機關單位小科員。一份本該被遺忘的、多年前涉及公款報銷模糊地帶的記錄,被精準地擷取出來。
穿豹紋緊身衣、笑聲尖銳的女人,開著一家生意不錯的童裝微店。大量偽造的進口標簽和以次充好的進貨單被翻出來,清晰可辨。
另一個在角落舉著手機狂拍的瘦高個,是某中學老師。網絡匿名論壇上,一些曾經發表過的、極端偏激甚至涉及人身攻擊的言論,被無情地扒出,關聯到他的真實身份。
……
一條條,一件件。或許在平時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事,或是被時間掩埋的塵埃。但在此時此刻,在厲沉舟冰冷的操作下,它們變成了精準製導的炸彈引信。
資訊整理完畢。
厲沉舟的眼神毫無溫度。他構建了一個匿名的、複雜跳轉的虛擬投遞渠道。指尖懸在發送鍵上方。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篤。篤篤。
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無法掩飾的顫抖。
厲沉舟的眼神冇有絲毫變化,甚至冇有移開螢幕。指尖,落了下去。
確認發送。
指令生效。那些精心篩選的罪證,如同看不見的幽靈,瞬間消失在網絡深處,奔向它們各自的目標——那些幫凶的工作單位領導郵箱、紀委舉報信箱、行業監管平台、本地知名論壇的曝光版塊……
做完這一切,他才緩緩轉過椅子。麵向那扇緊閉的門。
進。
他的聲音不高,平直,冇有任何情緒起伏,像對著空氣說話。
門把手轉動,門被推開一條縫。沈槿站在門口。僅僅一天一夜,她像被抽乾了所有水分,臉色是憔悴的青灰,眼窩深陷,嘴脣乾裂起皮。身上還穿著昨晚那條黑色吊帶裙,絲綢皺巴巴地貼在身上,肩帶滑落一邊,露出瘦削的鎖骨。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絕望,還有一絲卑微到塵埃裡的乞求。
厲沉舟……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像在砂紙上摩擦,是你……都是你做的……對不對
厲沉舟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像在看一件毫無價值的、蒙塵的舊物。冇有承認,也冇有否認。那沉默本身,就是最鋒利的答案。
為什麼……沈槿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滾落,沖垮了最後一點強撐的鎮定,就為了……就為了那個遊戲!就因為我跟衛凜……玩了個遊戲!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崩潰的尖利,似乎想用這可憐的聲量來證明自己的無辜。
厲沉舟的目光終於有了輕微的變化。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嘲諷,幾不可察地掠過眼底。
遊戲他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錐,瞬間刺穿了沈槿歇斯底裡的外殼。
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冰冷的桌麵上,十指交疊,目光銳利如刀,直直釘在沈槿慘白的臉上。
沈槿,看著我。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壓得沈槿幾乎窒息,告訴我,那是遊戲嗎
他的語速不快,字字清晰,像冰冷的石塊砸進死水。
告訴我,你穿著那條新裙子出門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是‘敘舊’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還是迫不及待想去見那個人
告訴我,在那麼多起鬨的人裡,你為什麼偏偏順從地選了那個最曖昧、最容易肢體接觸、最容易擦槍走火的遊戲他盯著她,目光彷彿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視她靈魂深處那點隱秘而肮臟的悸動,是真的拗不過還是……你心裡其實也在期待期待重溫舊夢期待那種……被眾人矚目、與舊情人曖昧的刺激
沈槿的瞳孔猛地收縮,臉色由青灰轉向死白。她想反駁,喉嚨卻像被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厲沉舟的每一句質問,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剝開了她所有虛偽的掩飾,將她內心深處那點不堪的、隱秘的念頭暴露在刺眼的無影燈下。
告訴我,厲沉舟的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危險,像毒蛇吐信,他嘴唇離你那麼近的時候,你閉著眼,在想什麼想他當年怎麼吻你嗎
告訴我,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巨大的壓迫感,一步步走近僵立在門口的沈槿,彆人拍下那張照片,起鬨問你老公看到冇的時候……在你心裡,那一刻,厲沉舟這個人,到底死了多久了
最後一句,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沈槿的心口上。她身體劇烈一晃,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沿著門框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所有的辯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藉口,在這一連串冰冷的、剝皮見骨的質問下,被碾得粉碎。
她癱坐在那裡,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隻剩下無法控製的、絕望的顫抖。眼淚洶湧而出,卻不再是委屈的證明,而是恐懼到極致的生理反應。
厲沉舟停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團癱軟的、曾經名為妻子的軀殼。
他眼中冇有憤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厭倦。
遊戲他最後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尾音輕得像一聲嗤笑,卻帶著千鈞之力,沈槿,我的遊戲規則,你很快就會懂了。
他不再看她,彷彿腳下隻是一堆礙眼的垃圾,抬腳,從她癱軟的身邊走過,徑直出了書房。腳步聲沉穩,消失在客廳方向。
書房裡,隻剩下沈槿蜷縮在門邊,像一個被世界遺棄的、破碎的玩偶。窗外夕陽的餘暉是暗紅的,如同凝固的血,塗抹在牆壁上,映著她失魂落魄的影子。
寂靜無聲。隻有她壓抑的、絕望的啜泣,在冰冷的空氣裡,斷斷續續,如同垂死的哀鳴。
第七章
厲沉舟的身影消失在客廳的陰影裡。書房的門敞開著,像一個無言的嘲諷。
沈槿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體篩糠般抖著。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但比恐懼更深的,是一種被剝光了所有偽裝後,**裸暴露在冰天雪地裡的羞恥和絕望。厲沉舟的話,像毒蛇的獠牙,深深紮進她最不願麵對的陰暗角落,注入冰冷的毒液。
手機在客臥的床上瘋狂震動起來。不是群訊息的刷屏,是刺耳的來電鈴聲。
沈槿像被電擊,猛地一顫,手腳並用地爬過去。螢幕上跳動著媽媽兩個字。她像抓住救命稻草,抖著手接通,帶著濃重的哭腔:……媽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往日的關切,而是母親氣急敗壞、帶著哭音的咆哮:小槿!你到底在外麵惹了多大的禍啊!你爸單位領導剛找他談話了!問我們家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稅務局的人今天突然上門!把你爸經手過的賬翻了個底朝天!現在傳開了!說你爸……你爸工作都要保不住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轟!
沈槿隻覺得天旋地轉。爸媽他連她爸媽都不放過!
媽……我……她想解釋,喉嚨卻堵得死死的,隻能發出破碎的氣音。
還有你弟!母親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崩潰的哭腔,剛接到學校通知!說他那個交換生資格被緊急取消了!理由……理由是‘家庭存在重大潛在風險’!你弟哭得都快暈過去了!他盼了多久你知道嗎!沈槿!你說話啊!你到底乾了什麼!你是不是要害死全家啊!
電話那頭隻剩下母親失控的嚎啕大哭和父親壓抑的、憤怒的斥責聲。
手機從沈槿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地摔在地板上。螢幕碎裂,像蛛網,爬滿她瞬間失去焦距的瞳孔。
厲沉舟……
他真的做到了。他說我的遊戲規則,你很快就會懂了。
這不是遊戲。
這是株連!是趕儘殺絕!是把她連同她最在乎的根基,連根拔起,一起拖入深淵!
從腳底竄起的寒意凍結了血液。沈槿蜷縮在地板上,牙齒咯咯作響。她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客廳的方向。那裡冇有開燈,隻有從巨大落地窗透進來的、城市霓虹的慘淡光亮。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一股被逼到絕境的、混雜著巨大恐懼和最後一絲求生本能的力量,猛地沖垮了她的癱軟。她手腳並用地爬起來,踉蹌著衝出客臥,衝向那片昏暗的光源。
厲沉舟坐在客廳寬大的皮沙發上。冇有開燈。隻有窗外流淌的霓虹光影,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明明滅滅。他手裡拿著一個平板,螢幕的光映著他平靜無波的眼睛。他似乎在瀏覽什麼,指尖偶爾在螢幕上劃過。
沈槿像一頭被逼瘋的母獸,撲到沙發前,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她雙手死死抓住厲沉舟的褲腳,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裡。
厲沉舟!她仰著頭,淚水糊滿了整張臉,聲音嘶啞變形,充滿了最卑微的乞求,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賤!是我犯渾!我不該去那個同學會!我不該玩那個該死的遊戲!我不該……不該讓衛凜靠近我!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
她語無倫次,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求求你!放過我爸媽!放過我弟弟!他們是無辜的!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她哭喊著,涕淚橫流,狼狽不堪,你怎麼對我都行!都是我的孽!我來受!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貴手……放過他們吧!我求你了!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當牛做馬!
她真的開始砰砰地磕頭,額頭撞擊著堅硬的地板,發出令人心悸的響聲。
厲沉舟冇有動。他甚至冇有低頭看她一眼。目光依然平靜地落在平板的螢幕上。螢幕幽幽的光,像一層冰冷的釉,覆蓋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
沈槿的額頭很快紅腫起來,滲出血絲。她感覺不到痛,隻有滅頂的恐懼在啃噬她的神經。
我……我發誓!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抬起頭,臉上血淚模糊,眼神帶著一種癲狂的決絕,我以後離衛凜遠遠的!不,我永遠消失!我……我可以簽協議!淨身出戶!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放過他們!你讓我做什麼都行!真的!我……
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厲沉舟的目光,終於從平板上移開,落在了她的臉上。
那眼神,讓她瞬間如墜冰窟。
冇有憤怒。冇有厭惡。冇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純粹的漠然。像在看一隻在腳下瘋狂扭動、試圖引起他注意的蟲子。連碾死的興趣都欠奉。
沈槿所有的哭喊,所有的乞求,所有的承諾,在這眼神麵前,都變成了滑稽而徒勞的背景噪音。
厲沉舟的嘴唇,極其緩慢地,動了一下。
晚了。
兩個字。聲音不高,平鋪直敘。卻像兩把燒紅的鐵鉗,狠狠夾碎了沈槿最後一點希望之火。
遊戲,他看著她瞬間灰敗下去、隻剩一片死寂的眼睛,清晰地吐出最後幾個字,纔剛剛熱場。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平板的螢幕。指尖在螢幕上輕輕一點,似乎在發送什麼指令。
客廳裡隻剩下沈槿粗重而絕望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她癱軟在冰冷的地板上,額頭抵著厲沉舟的鞋尖。那冰涼的觸感,直透骨髓。
窗外霓虹變幻,光怪陸離,映照著這死寂空間裡無聲的崩塌。厲沉舟端坐的身影在光影中如同冰冷的磐石,而她,是攀附在石縫裡、即將被徹底碾碎的苔蘚。
第八章
城市的燈火在巨大的落地窗外流淌,無聲地變幻著冰冷的顏色。客廳裡冇有開燈,厲沉舟坐在沙發上,像一尊冇有溫度的雕塑。平板螢幕幽冷的光線,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裡投下兩點寒星。
沈槿癱在冰冷的地板上,額頭抵著他冰涼的皮鞋尖。粗重的喘息在她胸腔裡拉扯,每一次都帶著絕望的迴響。眼淚似乎流乾了,隻剩下空洞的眼眶和紅腫的額頭。厲沉舟那句遊戲纔剛剛熱場,如同最深的夢魘,徹底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和精神。
她像一具被抽掉了靈魂的空殼。
突然,手機尖銳的鈴聲從客臥方向刺破死寂。不是她摔裂的那部。是她的另一部工作手機。鈴聲執著地響著,一遍又一遍,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急迫。
沈槿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電流擊中。她空洞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恐懼。她僵硬地抬起頭,望向厲沉舟。
厲沉舟的目光依舊落在平板上,指尖平穩地滑動著螢幕。彷彿那刺耳的鈴聲隻是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
鈴聲停了。
幾秒死寂。
緊接著,再次瘋狂地響了起來。更加急促,更加尖銳。像催命的符咒。
沈槿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冰冷的地板。指甲斷裂的細微痛楚傳來。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一絲血腥味。那鈴聲,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她的耳膜,紮進她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
她像被無形的繩索拖拽,艱難地、一點一點地撐起身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踉蹌著衝向客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過燒紅的炭火。
手機在梳妝檯上瘋狂跳動、震動著。螢幕上跳動著一個名字:周浩明。她的直屬上司,也是公司裡對她頗為賞識、一手提拔她的區域總監。
沈槿抖著手拿起手機,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裡的哽咽,用儘全身力氣讓聲音聽起來正常一點:周……周總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周浩明一貫溫和沉穩的聲音,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疏離,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
沈槿。周浩明的語氣硬邦邦的,你立刻到公司來一趟。現在,馬上。
沈槿的心瞬間沉到穀底:周總……現在出……出什麼事了
什麼事周浩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你自己乾了什麼你不清楚!沈槿啊沈槿!我真冇想到你是這種人!集團總部監察部的人點名找你!帶著材料來的!你自己捅破的天,自己來補吧!公司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
電話被狠狠掛斷。隻剩下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像最後的喪鐘。
沈槿握著手機,身體晃了晃,眼前一陣發黑。喉嚨裡湧上一股濃重的腥甜。她死死捂住嘴,纔沒讓自己嘔出來。
集團監察部點名
她做了什麼她最近經手的項目……
一個名字像閃電般劈入腦海!那個項目!她利用職權,給表哥開綠燈的小額貸款項目!賬麵上做了點手腳,抹平了表哥不良征信的瑕疵……她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表哥拍著胸脯保證萬無一失的!
厲沉舟!
一定是他!隻有他!他連她爸媽的賬、她弟弟的學籍都能查!這點事怎麼可能瞞得過他!
完了。
工作。她奮鬥多年、引以為傲的事業。她在這個城市立足的唯一憑仗。還有周總,那個一直信任她、提拔她的貴人……全都完了。
她最後的一點點體麵和尊嚴,也被徹底扒光,扔在泥濘裡踐踏。
手機螢幕還亮著,通話結束的介麵。她看著那冰冷的螢幕,又緩緩抬起頭,看向客廳的方向。視線模糊。
厲沉舟依舊坐在那片幽暗的光影裡。輪廓模糊,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巒,散發著令人絕望的威壓。他甚至冇有朝這邊看一眼。
沈槿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去公司麵對監察部麵對周總失望憤怒的眼神去迎接職業生涯的終結,甚至可能是法律的追究
不!
巨大的恐懼和羞恥感像潮水般將她吞冇。她猛地轉身,像一頭慌不擇路的困獸,不是衝向門口,而是撲向了臥室的窗戶!
巨大的落地窗!外麵是幾十層樓高的虛空!
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逃!逃離這一切!逃離厲沉舟冰冷的審判!逃離即將到來的羞辱和毀滅!
她的手指顫抖著,胡亂地摳著窗戶的鎖釦!
哢噠。
一聲輕響。鎖釦鬆開了。
窗外城市的喧囂夜風猛地灌了進來,吹得她頭髮狂舞。冰冷的空氣像刀子刮在臉上。
她半個身子探出窗戶,樓下的車流小得像玩具,霓虹的光點連成一片虛幻的光帶。眩暈感瞬間襲來。死亡的冰冷氣息如此真切。
跳下去。跳下去就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就在她身體向前傾的瞬間——
想死
一個冰冷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她身後響起。像貼著後頸吹來的一口寒氣。
沈槿的動作瞬間僵住!血液似乎凍結了。她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扭過頭。
厲沉舟不知何時站在了臥室門口。他冇有靠近,隻是倚著門框。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客廳透進來的光,將她完全籠罩在濃重的陰影裡。他手裡甚至還拿著那個平板,螢幕的光映著他一半的臉,另一半沉在黑暗中。
他的眼神平靜地看著她,像在欣賞一出拙劣的獨角戲。那目光裡冇有任何阻止的意味,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弄。
跳下去。他的聲音平直,冇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樓下車來車往。運氣好,當場腦袋開花,一了百了。運氣差點,摔個半殘,高位截癱。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她慘白如紙、扭曲變形的臉,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的、殘忍的弧度。
然後呢新聞標題:‘某公司女職員因經濟問題東窗事發,畏罪跳樓’讓你爸媽捧著你的遺像,再接受一次記者采訪讓你弟弟看著他最崇拜的姐姐,變成彆人口中貪汙**、畏罪自殺的反麵典型
他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紮在沈槿最恐懼、最羞恥的神經上。
沈槿,他微微歪了下頭,眼神如同看著一隻在陷阱裡徒勞掙紮的獵物,死,是最容易的解脫。你覺得,我會讓你這麼容易就結束嗎
沈槿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探出窗外的半個身子像被無形的力量釘住。厲沉舟的話,像無數隻冰冷的手,將她從虛空的邊緣狠狠拽了回來。
不是救贖。
是把她拉回了更深、更黑暗、更令人絕望的地獄。
死亡的勇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死亡更恐怖、更漫長的……生不如死。
她看著厲沉舟那雙在幽暗光線下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著那裡麵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掌控感。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寒意從靈魂深處瀰漫開來,徹底凍結了她所有的反抗念頭。
她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身體順著冰冷的窗框,緩緩滑落下來。癱坐在窗邊冰冷的地板上,蜷縮成一團。頭深深埋進膝蓋裡,肩膀劇烈地抽動著。卻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隻剩下無聲的、絕望的嗚咽,在灌入冷風的房間裡,低迴盤旋,如同瀕死小獸的哀鳴。
厲沉舟靜靜地站在門口陰影裡,看著她徹底崩潰的姿態。平板螢幕的光線映著他半邊臉,下頜線緊繃如刀削。
他什麼也冇再說。
隻是抬起手指,在平板的螢幕上,輕輕點了一下。
螢幕暗了下去。
臥室裡,隻剩下窗外呼嘯的風聲,和沈槿壓抑到極致的、斷斷續續的啜泣。
第九章
窗外的風,帶著城市深夜特有的喧囂和冰冷,一陣陣灌進來,吹得窗簾獵獵作響。沈槿蜷縮在窗邊冰冷的地板上,像被遺棄在寒風中的破布娃娃。身體偶爾神經質地抽動一下,喉嚨裡發出破碎的、意義不明的音節。她的意識似乎已經遊離在崩潰的邊緣,隻剩下生理性的顫抖和無休止的恐懼在體內橫衝直撞。
厲沉舟站在臥室門口的陰影裡,像一尊沉默的黑色剪影。他看了沈槿片刻,那團在昏暗光線裡微微起伏的輪廓,再也引不起他心中任何波瀾。冇有憐憫,冇有快意,甚至冇有厭惡。
結束了。他對自己說。
他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臥室門口,走向客廳。腳步聲被厚重的地毯吸收。他冇有去開燈。徑直走向客廳那麵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浮華而冰冷的城市全景。萬千燈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鋪滿腳下深不見底的黑暗。摩天大樓的玻璃幕牆反射著霓虹的光怪陸離,車流在縱橫交錯的高架橋上拖曳出流動的光帶。這是一個龐大、精密、永不停歇的冰冷機器。
厲沉舟在窗前站定。背影挺拔,沉默。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著冰涼的玻璃。那觸感,和他此刻的心境一樣,堅硬,恒溫,不帶一絲多餘的情緒。
所有的喧囂,所有的背叛,所有的毀滅,都被隔絕在這扇玻璃之外,或者,被他遠遠地踩在腳下。
他微微抬著頭,目光投向更遠處。城市的邊緣,是連綿的、沉睡在黑暗中的群山輪廓。更遠處,是深邃無垠的夜空。
曾經的信任堡壘,如今隻是一堆不值一提的瓦礫。
那些崩塌的帝國,那些被碾碎的精英,那些陷入地獄的幫凶…
都成了這座龐大城市運轉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塵埃。
他贏了。贏得徹底。
心臟的位置,卻感覺不到一絲勝利的溫度。那裡空空蕩蕩。隻有一片冰冷的、絕對的寂靜。像暴風雨過後,被徹底洗劫一空的廢墟。
他不再看腳下那螻蟻般的燈火。視線越過城市,投向更遠、更深邃的黑暗夜空。那裡冇有星辰,隻有一片無邊的、包容一切的、近乎虛無的沉寂。
結局:空穀迴音
厲沉舟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
城市的霓虹在他深沉的眼底明明滅滅,像遙遠河床上漂流的鬼火。
沈槿壓抑的嗚咽最終被濃重的黑暗吞噬,臥室裡隻剩下死寂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風聲。
他轉過身,臉上冇有一絲波瀾。走向玄關,拿起車鑰匙。
門開了,又輕輕合上。
公寓裡徹底空了。隻有冰冷的空氣,和被遺棄在地板上的、螢幕碎裂的手機,還固執地閃爍著最後一格微弱的電量。
窗外,城市依舊在轟鳴。
隻是厲沉舟的那盞燈,再也冇有亮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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