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空,月亮太陽不相逢 001
════════════════════
資源來自網路,請於下載後24小時內刪除。
資源版權歸原著作者及所屬平台所有!如不慎侵犯了您的權益
請及時通知我們刪除,謝謝!
════════════════════
同一天空,月亮太陽不相逢
再次見到前夫裴煜陽,是在我的新書簽售會上。
他攥著一本精裝的《破繭》,喉結微動。
“月歆,怎麼是你?”
我拿著筆,露出職業微笑。
“是我,請問需要簽名嗎?”
他猶豫了一下,忐忑不安看向我。
“簽,給青青吧。”
黎青青是我們之間的第三者,當年鬨得很不好看。
我平靜地點點頭,沒有絲毫遲疑利落在扉頁上簽名。
“沒想到你都成大作家了......”
是啊,誰能想到七年前歇斯底裡,被他扔進監獄的女人,
也有光輝燦爛的一天。
他拿著書,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被後麵的讀者擠到了一旁。
......
簽售會整整持續了三個小時。
簽完最後一位讀者,站起身活動一下手腕。
想不到裴煜陽還等在一邊。
“好久不見,一起吃個晚飯吧?”
“不用了,謝謝!”
“等下我還有個讀書分享會,”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遠處匆匆跑來一個年輕讀者。
“對不起對不起!新月老師,我來晚了,還能簽嗎?”
我接過書,男子卻湊到了裴煜陽麵前。
“裴總,您也喜歡新月的書?”
裴煜陽的表情有瞬間的不自然。
“青青喜歡,但她懷孕了,怕人多擠著,我就代她來了。”
“都知道裴總寵老婆,沒想到寵到這地步。”
裴煜陽下意識回複。
“女人麻煩,不過是怕她胡攪蠻纏罷了。”
我握著筆的手微微收緊。
“胡攪蠻纏”好似他刻在女人身上的烙印。
七年前我是他口中那個胡攪蠻纏的女人。
時過境遷,當年他口中溫婉大方、善解人意的白月光,如今也成了他眼中“胡攪蠻纏”的女人。
我迅速收拾好東西,朝裴煜陽點點頭,迅速離開。
原本以為這場偶遇就此畫上句號。
誰知到了書店分享會現場,竟在角落又一次看到裴煜陽。
他安靜地坐在最後一排,與周圍熱烈討論的讀者格格不入。
“那不是裴煜陽嗎,科創企業最年輕的CEO,他怎麼也來了?”
有人認出了他,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聽說他公司剛完成C輪融資,估值幾十個億呢......”
“真人比雜誌上還帥,真是年輕有為。”
“他手裡拿的是月大的新書吧,沒想到他也喜歡月大的文字。”
喜歡嗎?
我嘲諷地勾了勾唇角,走到讀者中間。
“月大,為什麼書名叫《破繭》呢?”
“因為這本書講述的是一位全職主婦在經曆生活挫折後,重新找回自我、實現價值的故事。”
後排的裴煜陽微微移開了目光。
“書中的丈夫背叛婚姻,是否源於您對現實中某些人的影射?”
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編輯周姐緊張地看著我,而我依然保持微笑。
“文學創作源於生活,但高於生活。”
分享會結束,掌聲雷動。
裴煜陽走上前,目光複雜看著我。
“我送你回去吧。”
我揚了揚手中的車鑰匙。
“不用,我自己開車了。”
裴煜陽沉默片刻。
“你變了很多,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我什麼樣子?
因為買排骨多買了半斤超出預算,為了五十塊錢在寒冷的菜市場門口等他兩小時轉賬。
為了懲罰我沒有勤儉過日子,逼我跟著他的車,走了五公裡回家。
“人總是要成長的,不是嗎?”
我並不覺得我們兩個還有寒暄的必要。
走出書店,晚風微涼。
驅車到家樓下時,才發現副駕駛座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紙袋。
周姐打來電話。
“月大,下午那個裴總說你落了東西,我放你車上了。”
“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個鑽石王老五,從實招來!”
我開啟紙袋,裡麵裝著一盒精緻的椰子酥。
是我曾經最愛吃的點心。
嗤笑一聲,我毫不猶豫拎起紙袋,徑直走向小區垃圾桶。
“啪”的一聲,袋子落入桶底。
就像那段被拋棄的過往。
“他就是書中那個背叛婚姻的男人。”
我們七歲相識,十八歲相戀,二十二歲結婚,三十歲離婚。
曾經,我愛他如命。
後來,我恨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不過我書中寥寥幾筆。
或許是日有所思,當晚我夢到了裴煜陽。
“沒用的東西,老子養你有什麼用!”
“跟你那個癱了的媽一樣,都是累贅!”
我扒著門縫,看到新搬來的男孩蜷縮在牆角,瘦小的身子在男人陰影下發抖。
他咬著嘴唇,一聲不吭,隻有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倔強地忍著淚。
我鬼使神差拉開門,把他拽進了我家。
媽媽歎了口氣,拿出藥箱。
我笨拙地用棉簽蘸著碘伏,小心給他消毒。
媽媽將燉好的紅燒肉壓了滿滿一盒,讓他帶回家。
他低著頭,喉嚨動了動。
“謝謝阿姨。”
時間快進到高三那個悶熱的夏天。
我原本可以報京北重點大學。
隻因他無比遺憾的一句話。
“月月,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像你對我這麼好了。”
我義無反顧改了誌願,留在本省陪他。
我們戀愛了,像所有校園情侶一樣,以為牽著手就能走到世界儘頭。
好景不長,他爸爸醉酒撞死了人。
賠償款兩百萬,對於半大的孩子如同天文數字。
裴煜陽一夜之間垮了,眼裡全是紅血絲。
“月月,我們分手吧。”
“彆怕,我們一起扛。”
從此,我像個上了發條的陀螺。
白天上課,晚上去餐廳端盤子,週末一天做三份家教,深夜還去24小時便利店值夜班。
常常站著都能睡著。
元旦那天,我把一張存了兩萬塊的銀行卡塞到他手裡。
他盯著那張卡,眼圈瞬間紅了,猛地抱住我,眼淚滾進我的頸窩。
“月月,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裴煜陽要是對不起你,天打雷劈!”
畢業後同學們按部就班找工作,裴煜陽卻執著創業。
可創業需要啟動資金。
我和裴煜陽跪在父母麵前。
“煜陽有能力,隻是缺一個機會......”
爸媽歎了口氣,賣掉住了半輩子的老房子,拿出所有積蓄。
“煜陽,這些錢是我們的全部。”
“我們就月月一個女兒,希望你以後善待她。”
裴煜陽“撲通”一聲跪下來,聲音哽咽。
“以後您二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會和月月好好孝順你們。”
“你們放心,給我五年,我一定讓月月過上好日子!”
裴煜陽有能力又肯吃苦,公司沒兩年就步入正軌。
過年回家,看著婆婆滿身膿瘡,他趕跑了無良的保姆,卻又陷入自責。
“看我媽受罪,比殺了我都難受。”
“月月,我媽帶大我不容易。我們夫妻一體,你先受累替我儘儘孝道,我也好安心打拚。”
看著他泛紅的眼,我心軟了。
我辭去了剛剛有起色的工作,回歸家庭,成了一個家庭主婦。
照顧一個癱瘓的病人,遠比我想象的艱難。
端屎端尿,擦身洗衣,喂飯按摩…每天累得直不起腰。
婆婆因為長期臥床,脾氣古怪,動不動就發脾氣摔東西。
剛開始裴煜陽還會心疼我。
“再堅持兩年,等公司再穩定點,我們就請最好的保姆!”
後來,他回家越來越晚,對我滿身的疲憊和委屈視而不見。
我哭過、鬨過。
“你在家做全職太太多舒服,你能不能不作,讓我省點心?”
每次要生活費,都像乞討。
“不是剛給過你一千,怎麼這麼快又沒了?”
“菜漲價了,媽這個月藥費多了兩百…”
“省著點花,你以為我賺錢容易嗎?”
直到他高薪請來黎青青,那個重點大學畢業、打扮精緻、自信乾練的女秘書。
她為我製定了嚴格的家庭預算表,超過一塊錢都要寫申請說明。
那天,爸媽遠道而來,我咬牙多買了半斤排骨和一條魚。
超支了二十八塊五。
我給裴煜陽打電話,他說在忙。
給黎青青發資訊,石沉大海。
寒冬臘月,我在菜市場門口等了兩個小時。
黎青青從副駕下來,優雅地遞給我三十塊錢。
“姐,下不為例。”
裴煜陽沉著臉下車,看都沒看我一眼。
“因為你這三十塊,耽誤我見一個重要客戶。長點記性,走路回家吧。”
那天,我跟著他的車,走了整整五公裡。
腳上磨滿了水泡,心也漸漸冷卻。
我爸媽沒吃上那頓飯,餓著肚子,紅著眼眶連夜坐車回了老家。
那晚,我睜眼到天亮。
婚姻像一口密不透風的棺材,把我活埋了。
後來我開始寫作,斷斷續續寫了一個月,投給了一個小公眾號。
收到一百二十元稿費。
我盯著手機螢幕,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出來。
“叮鈴鈴......”
鬨鐘將我從漫長的夢境中拽回。
開啟手機,裡麵是讀者發來的訊息。
“新月大大,您寫作這麼多年,還記得第一次拿到稿費時的心情嗎?”
那天,我揣著一百二十元的稿費,像揣著一個滾燙的希望。
裴煜陽難得回家吃飯,我看他心情很好,特地分享了這個小小的喜悅。
“煜陽,我寫的文章被錄用了,還給了稿費。”
他掃了一眼螢幕,嘴角似笑非笑。
“一百二,你倒是容易滿足。”
一百二對於身價數億的他來說,的確不夠看,但於我卻是莫大的鼓勵和安慰。
第二天他公司年會,我特意穿了最體麵的裙子。
台上他西裝革履侃侃而談。
臨近尾聲,他拿出手機。
“最近,我發現我太太愛上了寫作。”
他一字一句念著我的文章。
我以為自己終於成了他的驕傲,誰知唸完他搖了搖頭,語氣裡的嘲弄毫不掩飾。
“這玩意還能叫寫作,狗屁不通,也就值一百二。”
全場爆發出鬨堂大笑。
如同被在人前被扒光了衣服,那些諷刺鄙夷的目光,讓我無處遁形。
裴煜陽話鋒一轉,目光溫柔地看向我身邊的黎青青。
“所以說人還是要多讀書多見世麵,像黎秘書一樣。”
那晚我把醉醺醺的裴煜陽拖回家。
“青青,要是早點遇到你該多好......”
那一刻有什麼在心中崩塌,我裝作沒聽見,眼淚卻誠實地打濕了枕頭。
春節很快降臨,陪我回家探望爸媽的裴煜陽,電話響個不停。
爸爸不放心跟了出去,卻再也沒回來。
找到爸爸時,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怎麼叫也叫不醒。
搶救室的燈亮了一夜,醫生說爸爸傷了頭,能不能醒來看天意。
我醫院家裡兩頭跑,疲於奔命。
一天深夜從醫院回來,婆婆卻拍著床板嚷嚷要吃城東那家的紅燒排骨。
我拖著快散架的身體出門,卻發覺忘帶錢包。
折返回來恰好撞見裴煜陽和黎青青衣衫不整從我床上下來。
我站在原地,渾身冰涼。
回過神砸了手邊的一切。
婆婆聽見動靜,搖著輪椅出來。
“不下蛋的母雞,你哪點配得上我兒子?”
“要不是你死皮賴臉,煜陽早就和青青給我們裴家生個大孫子了!”
裴煜陽麵色不改,係著釦子。
“鬨什麼,裴太太的位置還是你的,安分點不行嗎?”
黎青青攏了攏頭發。
“以後你負責照顧好阿姨和家裡,我在公司幫煜陽分憂。”
“畢竟你除了當保姆,也做不了彆的,不是嗎?”
八年婚姻,他終究還是厭棄了我。
“離婚!”
裴煜陽像是聽到了笑話。
“離婚,你離了我,怎麼活?”
像是為了懲罰我的不識好歹,裴煜陽停繳了爸爸的醫療費。
醫院一遍遍催款,我走投無路
無數通電話終於接通時,我所有的尊嚴潰不成軍。
“我錯了,我不該提離婚,求求你先給我爸把醫藥費交上。”
對麵卻傳來黎青青輕蔑的嗤笑。
“月歆,裴總賺錢不容易,不能把錢投進無效資產。”
“就算要花這筆錢,也要經內部審批,你等等我走流程。”
爸爸終究沒等來醫藥費。
辦完爸爸的頭七,我身心俱疲,忍不住向媽媽透露想離婚的念頭。
沒想到素來溫和的媽媽卻突然炸了。
“不準離婚,絕對不行!”
“你要是離了,我們那麼多年的付出算什麼,你爸爸的命不是白沒了?”
我才知道,那晚爸爸出去撞見了裴煜陽和黎青青鬼混。
情急之下推搡中,爸爸被推下高台。
“過不下去也得過!”
“宋月歆,你要是敢離婚,我就死給你看!”
她說著衝到窗戶邊。
看著她瘋狂執拗的眼神,我妥協了。
爸爸用命換來的,是裴煜陽每月多施捨的一千塊生活費。
他篤定我掀不起風浪,更加明目張膽。
“裴總真是大手筆,給黎秘書買了T家限量款鑽石項鏈,聽說得三千萬!”
“不止呢,黎小姐那輛車是頂配保時捷,真羨慕。”
而對我,他越來越不耐煩。
“青菜漲價不會買彆的,五毛錢也是錢啊,沒有成本概念,一輩子隻配伸手要錢!”
我如同行屍走肉,在這樁看不到頭的婚姻中,每呼吸一口都帶著玻璃碴。
爸爸死後的第三個月晚上,我接到媽媽的電話。
“月月,媽想通了,你要是覺得辛苦那就離了吧。”
我心頭一緊,追問她怎麼了。
“沒事,就是怕你太苦!”
“月月,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好好活著,知道嗎?”
心中莫名恐慌,電話卻突然結束通話。
任由我再如何撥打,那邊已顯示關機。
我瘋了一樣找裴煜陽。
“送我回去看看媽媽好不好?”
他漫不經心打著領帶,“我一會還有事,沒空。”
“你媽那麼大人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媽可能出事了,求求你!”
我幾乎要跪下。
他卻拿著車鑰匙,甩開我揚長而去。
我顧不上多想,孤身跑入黑暗。
夜路漆黑,我心急如焚。
偏僻的路段,一個黑影突然從後麵捂住我的嘴,拖進旁邊的草叢。
我拚命掙紮,給裴煜陽打去電話。
“煜陽,救我......”
“宋月歆,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今天是青青生日,沒空搭理你!”
他還未說完,聽到黎青青雀躍的聲音。
“煜陽,快來點煙花!”
電話被結束通話,世界徹底安靜了。
隻剩滿天絢麗的煙花,和布料被撕裂的聲音。
天矇矇亮,我拖著殘破的身體終於挪到媽媽家。
晨霧中,老槐樹下吊著一個人影。
媽媽穿著她最體麵的那件舊衣服,吊在她和爸爸當年定情的那棵槐樹下,身體已經冰冷僵硬。
腳下她手機中,是黎青青發來的挑釁照片。
“老女人,教你女兒學學怎麼伺候男人,彆像個死魚一樣惹人嫌!占著位置不肯讓,真不要臉!”
我的世界徹底漆黑,用全身的錢買了一把匕首。
這是我第一次來他的頂樓辦公室,富麗堂皇,曾是十八歲的我們夢中的模樣。
我卻顧不上多看一眼。
舉著匕首,直愣愣朝滿臉得意的黎青青刺去。
當時的我隻想與他們同歸於儘。
可勢單力薄的我哪是他們的對手。
我刺傷了黎青青,還要再刺時,保安來了。
“裴煜陽,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我嘶吼著撲過去,卻被警察死死按住。
裴煜陽居高臨下看著我。
“宋月歆,你觸犯到我的底線了。”
他以故意傷人罪將我送了進去。
不知在裡麵呆了多久,裴煜陽來看我。
他隔著桌子推過來一份離婚協議。
“青青懷孕了,我得給她和孩子一個名分。”
我抬頭,死死盯著他,恨不得用眼神將他千刀萬剮。
他也不惱,拿出信封倒出一疊照片。
全是那晚我被侵犯時,不同角度的照片。
“你若不簽,這些就是你紅杏出牆的證據,我可以起訴離婚,讓你淨身出戶,還得背上罵名。”
看著麵前這張愛慕了二十多年的臉,胃裡翻江倒海。
“離婚可以,我有兩個條件。”
我緊緊攥著筆,簽下自己的名字。
他滿意地收起協議,轉身要走。
“裴煜陽......”
他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你可千萬彆後悔!”
臨近下元節,城裡到處是燒紙錢的味道。
我突然想回老家看看爸媽。
跟周姐請了假,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回來小時候熟悉的地方。
深秋的山坡,枯草一片。
遠遠地,我就看到爸媽墳前站著一個人影。
裴煜陽捧著一束白菊,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抹驚喜。
“月歆......”
我聲音平靜疏遠。
“你來這裡做什麼?”
他向我靠近兩步,“你的手機號換了,我聯係不上你,隻能在這裡碰碰運氣。”
“你彆多想,我就是想來看看叔叔阿姨,也想跟你說說話。”
我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裴煜陽,你是有家的人,跟我這個前妻有什麼好說的?”
“走吧,我爸媽泉下有知,估計也不想看到你。”
我走到墳前,將帶來的水果和點心擺好,點燃紙錢。
火光跳躍,映著爸媽的墓碑。
“爸媽,月月來看你們了。”
“你們放心,我有在好好生活......”
裴煜陽站在一旁,有些侷促。
“月歆,我知道你恨我......”
我猛地提高聲音,打斷他。
“彆在我爸媽墳前說這些!”
“你不配,請你離開,彆打擾他們清淨!”
他卻像塊石頭,杵著不動。
紙錢燒完,灰燼被風捲起。
我起身想走,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
“我看了你的書,每一章都看了。”
“我才知道你那幾年,是那麼過來的......”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像碰到什麼臟東西。
“裴總現在說這些,不覺得虛偽嗎?”
下山的路崎嶇不平。
他跟在我身後,不遠不近。
走到半山腰,他忽然停下,指著遠處兩棟並排新建的青瓦白牆小樓。
“月歆,你看那邊,我按照小時候的樣子,重新修了我們兩家的房子。”
“我總想著,或許有一天你會回來。”
見我沒說話,彷彿受到了鼓勵。
“小時候我爸打我,我躲在門口,又冷又餓。”
“是你把我拉進你家,阿姨給我盛滿滿一碗紅燒肉,叔叔給我折飛機。”
“沒有你們家,可能我早就......”
“夠了!”
我厲聲打斷他,積壓了半輩子的怨憤,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裴煜陽,你憑什麼覺得那是美好的回憶?”
“對我家來說,那是所有災難的開始!”
他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
“你沉浸在你那點可憐的追憶裡,有沒有想過我家付出了什麼?”
我一步步逼近他.
“因為心軟收留你,我高考改了誌願,斷送了大好前程!”
“因為要幫你創業,我爸媽賣掉了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老房子,拿出全部積蓄,最後到死都沒有自己的家。”
“因為你媽癱瘓,我辭掉工作當牛做馬伺候,端屎端尿八年,換來的是你和你媽的嫌棄!”
“因為你出軌,我爸去找你理論,被你們推倒活活摔死”
我的聲音嘶啞,渾身都在發抖。
“因為被你逼得走投無路,我媽被黎青青那個賤人逼得吊死在樹上!”
“裴煜陽,我到底欠了你什麼,要讓我家破人亡!”
我指著那兩棟嶄新卻毫無生氣的房子,眼淚終於湧出來。
“那不是家,那隻是你的虛偽!如果時光可以倒流......”
我死死盯著他瞬間慘白的臉,用儘全身力氣。
“我絕對不會開啟那扇門,絕對不會把你這個禍害,帶進我家!”
說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秋風捲起枯葉,打在他僵立的身上。
身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到了村口,碰到個老鄉阿姨。
她促狹地看了看我和身後的裴煜陽。
“沒想到你倆真在一起了,小時候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那時候村裡人都說,煜陽簡直是你爸媽半個兒子!”
“那年泥石流,這小子可是救了你們全家的命。”
那年夏季深夜暴雨,裴煜陽第一個衝出家門,拚命敲我家的門。
爸媽被他連拖帶拽拉出屋子沒多久,老房子就被泥石流衝垮了半形。
還未清醒的我,想起心愛的布娃娃還在屋裡,哭鬨著要回去拿。
大人們都攔著,說太危險。
隻有裴煜陽,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二話沒說,扭頭就衝回了搖搖欲墜的房子裡。
他被碎石壓住,左腿嚴重骨折,在醫院躺了兩個月。
醒來後第一件事,是把那個洗得發白的布娃娃遞到我麵前。
“月月彆哭,娃娃沒事。”
那時的他,是真的把我和我的家人,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
回到車裡,閨蜜鄧怡打來電話。
“寶貝,前天在酒會上碰到裴煜陽,我提起當年你幫他拉融資款的事,他怎麼一臉懵逼?”
當年裴煜陽公司現金流緊張,若是再拉不到融資就會破產。
我背著他偷偷去伺候了那個難纏的投資方骨折的老母親。
端屎端尿三個月,他終於鬆口投資。
“嘖嘖,你倆這纔是真愛。當年他生活費隻剩一百,毫不猶豫花九十給你買椰子酥,他自己啃了半個月饅頭。”
那時候,他的愛是滾燙真誠的。
可後來的背叛和傷害,也是真的。
回到自己的城市,周姐打電話叫我去她家吃火鍋。
一進門還未來得及換鞋,我就緊緊抱住周姐,聲音悶悶的。
“謝謝你......”
當年裴煜陽逼我簽下離婚協議,倒也守信將我放出來。
走出監獄,天大地大卻沒有我的歸處。
爸媽走了,裴煜陽的家再也不屬於我。
身無分文,我睡過橋洞,撿過垃圾。
直到那日路過繁華的廣場,看著大螢幕上裴煜陽和黎青青的豪華婚禮,我徹底崩潰了。
我站在海邊一步步朝大海深處走去。
海水沒過我的膝蓋,欠費很久的手機突然響了。
“請問是宋月歆女士嗎,我是編輯週週。”
“給你發郵件一直沒有回信,我很欣賞你的文風,現在手頭有個專案,想問你感興趣嗎?”
一邊是生的希望,一邊是死的解脫。
兩難抉擇中,沙灘上一束光照了過來。
周姐清晰的聲音傳來。
“連死都不怕,為什麼怕重來一次?”
她通過定位找到了我,沒有詢問我的過往,隻是給了我個可以餬口的工作。
那天開始,她瘋了一樣給我加工作。
我再也沒時間沉浸在悲傷中,隻想快速完成手頭的工作。
一篇又一篇文章出現在大眾麵前。
我漸漸收獲了不少的粉絲。
直到有一天,我平靜地對周姐說,想要寫一個婚姻故事。
那瞬間,我知道,自己終於釋懷。
就著火鍋熱氣騰騰的煙火氣,我像旁觀者一樣對周姐講述了那段過往。
周姐氣得咬牙切齒。
“早知道他是這麼個白眼狼,那天說什麼我都要替你扇兩巴掌出氣!”
第二天一個陌生號碼打進來。
按下接聽鍵,裡麵傳來裴煜陽的聲音。
“月歆,是我!”
“公司最近想做個形象宣傳片,需要一篇有深度的宣傳稿,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
“幫個忙,價格你開,行嗎?”
幾乎下意識,我想起當年他如何當著眾人的麵,奚落批判我的文章一文不值。
因此,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敢再觸碰寫作。
“裴總找錯人了。”
“我寫的東西,登不上您的大雅之堂,彆玷汙了貴公司的形象。”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語氣帶著乞求。
“月歆,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我真的想補償你。”
“當初融資的事,你怎麼從來沒跟我說過?”
那時的他意氣風發,哪裡經得住彆人的施捨。
我勾了勾唇角,語氣平靜。
“告訴你,然後呢?換來你更多的憐憫,還是更深的厭惡?”
“裴煜陽,餿了的飯你會在乎它曾經用了多少好米嗎?”
他一時語塞。
“那些事,對我來說早就過去了。”
“我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你的補償,更不需要你遲來的愧疚。”
那時一無所有的我,日日夜夜所盼就是辜負真心的人吞一萬根針。
是裴煜陽悔不當初、痛不欲生。
可真正到了這一刻,我卻覺得索然寡味。
有些路,走了就不能回頭。
有些人,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他的後悔拯救不了當初的我,唯有自己可以。
電話的最後,他哽咽著說了很多次“對不起”。
我徑直結束通話了電話,
周姐給我發來行程安排,接下來要去雪城開新書發布會。
我心中躍躍欲試充滿期待,那裡有最美的雪山。
離開裴煜陽後,我考了駕照學會了開車,學會了滑雪,熱衷於爬山。
那些年輕時不曾領略的風景,這些年我看了大半。
新書發布會很成功。
結束後,我臨時起意,想去爬雪山。
天地間一片純白,爬到半山腰,忽然聽到一陣沉悶的轟隆聲從頭頂傳來。
“快跑,雪崩了!”
可早已來不及。
白色的巨浪瞬間吞噬了一切。
我被重重淹沒在冰冷的黑暗裡。
雪塊擠壓著胸腔,無法呼吸,刺骨的寒冷迅速帶走體溫。
意識開始模糊。
也好,這輩子,愛過恨過釋然過。
陪爸爸媽媽,也沒什麼遺憾了。
恍惚中,好像聽到一個撕心裂肺的呼喊。
“月歆,宋月歆,你在哪裡?”
是裴煜陽?
幻覺吧,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後來聽周姐說,那天的裴煜陽像瘋了一樣。
不聽任何人勸阻,不管不顧衝進雪崩區,在厚厚的冰雪中拚命挖掘。
找到我們時,他幾乎成了個雪人。
他將所有能禦寒的厚衣服都裹在了我身上,自己卻凍得嘴唇發黑。
周姐語氣複雜。
“他真是拚了命救你......”
我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卻發覺無話可說。
裴煜陽因為嚴重凍傷和高燒,住在隔壁病房。
他安安靜靜躺在那裡,鬢角不知何時已經染上風霜。
我們曾是密不可分的戀人,也是恨之入骨的仇人。
他突然驚醒,看我進來,掙紮想坐起來。
“月歆,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站在床尾,語氣客氣又疏離。
“我沒事,謝謝你救了我。”
我的平靜似乎刺痛了他。
被他救起來那會,我還有意識,能聽到他絮絮叨叨的道歉和懺悔。
“月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聲音哽咽,帶著哀求。
我的心卻像一潭死水,激不起半點漣漪。
“裴煜陽,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但那是兩碼事。”
“過去的,早就過去了。我不恨你,但也絕不會再愛你。”
“我們之間,在你選擇黎青青,在你把我送進去的時候,就徹底完了。”
“好好養病吧,祝你以後順利。”
說完,我轉身離開,沒有回頭看他慘白的臉。
懺悔來得太遲,我的心早已荒蕪,開不出原諒的花。
新書的銷量持續走高,出版社為我安排了一場大型直播簽售會。
現場人山人海,讀者熱情高漲。
我正低頭簽名,一個女人衝了進來。
“宋月歆,你這個不要臉的小三,勾引彆人老公的賤貨!”
黎青青像個瘋子一樣衝了進來,挺著肚子對我破口大罵。
全場嘩然。
所有鏡頭齊齊對準了我們兩個。
“這個道貌岸然的女人,寫什麼女性獨立,其實就是個專門破壞彆人家庭的慣三!”
“你這種德行有虧的人,寫的書能有什麼好內容,都是騙人的!”
“宋月歆,你不得好死,把我老公還給我!”
保安想上前阻攔,卻怕她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閃失。
現場一片混亂,讀者們竊竊私語,記者們的鏡頭瘋狂閃爍。
我放下筆,緩緩站起來,平靜地看向那個歇斯底裡的女人。
當年時尚精緻的她,如今看起來卻和平常婦女沒什麼兩樣。
困在局中的人,又何止我一個?
她以為我還是七年前那個彷徨軟弱的宋月歆。
卻不知時移世易,我早已蛻變成勇敢的自己。
我從不忌諱來時路,也不曾發怵正麵剛。
我拿起話筒,聲音冷靜沒有一絲顫抖。
“黎小姐,誰纔是真正的第三者,不是你說了算,是事實證據說了算。”
我本已準備好在這次簽售會分享自己的來時路。
如今徑直點開做好的材料。
第一頁,是我和裴煜陽從七歲到三十歲的所有照片。
第二頁,是我爸媽賣掉老房子,給裴煜陽賬戶的轉賬記錄。
第三頁,是一段模糊的車庫監控錄影,裴煜陽婚內和黎青青車震,推倒了我爸爸。
第四頁,是黎青青發給我媽媽的挑釁簡訊和照片。
一頁頁材料翻出來,台下寂靜一片。
“原來是賊喊說賊,她自己就是小三上位。”
“陳世美,逼死自己恩人,不怕天打雷劈嗎?”
“還什麼新秀企業家,我呸!”
輿論瞬間反轉,黎青青像潑婦一樣大喊。
“假的,都是假的!”
她還要吵鬨,卻被聞風而來的裴煜陽抱進懷中拖走。
“月歆,對不起!”
隻是一夜功夫,裴煜陽公司官網、社交賬號被憤怒的網友攻陷。
當初天使投資者,直言當初是看我的份上,如今直接撤資。
幾天後我去醫院複查,裴煜陽早早等在一旁。
脖子上有幾道深深的抓痕。
“青青的孩子沒了。”
“那天回來她和我大吵一架,出門沒看路踩空了。”
我知道,那是他們費儘心思、嘗試多次試管才懷上的孩子。
“月歆,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我沒有回答,世間因果自有定數。
我已經因為他們蹉跎了七年歲月,如今隻想好好珍惜當下。
可瘋子不能用常理推斷。
晚上回家時,一輛麵包車發瘋一般朝我撞來。
黎青青的臉越來越清晰。
“宋月歆,去死吧!”
我已來不及躲避,僵在原地。
危急關頭,一個身影從身邊衝出來,狠狠推開我。
“砰......”
回頭看,裴煜陽倒在血泊中。
那輛車撞在牆上,車頭凹陷,黎青青滿頭是血趴在方向盤上。
裴煜陽用身體替我擋下了大部分衝擊力。
脊柱神經受損,永久性癱瘓。
黎青青因故意殺人未遂,證據確鑿,進去了。
這一次,裴煜陽沒有保她。
我去醫院看了裴煜陽。
他躺在特護病房裡,身上插著管子。
“謝謝你還來看我。”
“出於人道主義。”
他沉默了很久,“我媽還在養老院,你能幫我看一下她嗎?”
我本想拒絕,但看他現在這副樣子,還是去了那傢俬立養老院。
那個曾經指著我罵“不下蛋的母雞”的老太太,如今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癱在床上。
護工粗魯地給她翻身,背後是大片大片的褥瘡。
我和周姐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護工發現我,立刻換上一副笑臉。
“您是家屬吧,老太太我們照顧得可好了!”
我沒有戳穿,隻是靜靜地看著。
離開養老院,陽光有些刺眼。
周姐感慨不已。
“這算不算善惡到頭終有報?”
“無論怎樣,都跟我沒關係了。”
周姐將信將疑。
“你真完全放下了?”
我笑了笑。
“難道還要放鞭炮慶祝他們過得不好?有那時間,我不如多寫幾篇稿子。”
周姐嘟囔道。
“你現在這狀態,我真佩服。要是換了我,前夫倒黴,我多少得暗爽一下。”
我看著遠處風中打轉的落葉,神色平靜。
“因為我不必通過他的倒黴來證明自己過得好。”
“我現在的幸福,是我自己掙來的,與他好壞無關。”
搖下車窗,夜風吹在臉上,帶著深秋的寒涼。
城市的霓虹飛速後退。
手機裡,不斷湧入朋友們發來的祝賀資訊。
周姐在群裡發紅包,嚷嚷著要慶祝新書大賣。
我笑著回複著,心裡前所未有的寧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