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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按泌屹UKsr蚊綻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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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林宴冒著大雨把白月光接回來的時候。

我不得不承認,我堅持了三年的婚姻是個笑話。

林宴對她噓寒問暖,甚至因為她一句話,將我的小狗悶死在了後備箱。

而我和他新婚時,得到是一份他已經簽過字的離婚協議。

他說會給我絕對的自由,隻要我想隨時可以離開。

我感動的一塌糊塗,現在想想,自己真的是蠢得要命。

可真當我在離婚協議上簽好字時,他卻不顧性命,逼停我的車。

紅著眼求我,彆拋棄他。

一向高傲的人姿態幾乎低到了塵埃裡。

晚了,我要誰也不會要你。

林宴出現在門口時,渾身濕透,發梢貼著前額還往下滴著水。

身上隻剩一件單薄的襯衫,早上出門時穿著的黑色西裝不知去了哪裡。

「怎麼淋成這樣?」

我驚訝,急忙上前想用毛巾替他擦拭。

「結婚紀念日每年都能過,我又不是小孩子,會因為這件事怪你。」

每年結婚紀念日,無論林宴在哪都是要趕回家。

他說,他工作忙,原本陪我的日子就不多。

哪一天都好,但絕不會在這一天留我一個人。

可現在林宴沒出聲,在我還沒碰到他之前,抬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愣住,動作停在了原地。

他或許是覺出了不妥,鬆開我。

抿唇,不動聲色的偏頭避開我想替他擦拭的手。

就這麼一眼,我看見了站在林宴身後的女孩。

她歪頭笑,大方和我打招呼:「小時夏,好久不見。」

沈甜撐著傘一襲白裙子,肩頭披著林宴的西裝,連裙角都沒被打濕。

黑色乖順的長發披在身後,清純又漂亮。

我不知所措,僵硬地扯出笑,「沈小姐。」

沈甜湊過來,親昵地捏了捏我的臉:「林宴果然沒食言,他把你養得很好。」

林宴之前和沈甜短暫的在一起過。

她出身優越,漂亮又溫柔。

即使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她也依舊沒半點變化,還是像天上懸著的明月。

可那時,林宴和我生活拮據,每日還要為生計發愁。

他這個人太無私了,連愛都是偉大的。

於是他主動提了分手。

他可以在身無分文的時候將我撿回家,也可以在最愛的時候為了不拖累愛人,親手斬斷他們的關係。

怎麼能不遺憾,那段時間,他的眼睛都是紅的。

我挪開視線,心臟泛著密密麻麻難言的酸澀。

不是我不肯給予他信任。

隻是年少的遺憾有彌補的機會時,很難有人會不動心。

2

林宴接過她手裡的傘,側身將門口的位置讓了出來。

「外邊冷,先進屋。」

「這場雨太大了,大到連路都封了,要不是林宴說他順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沈甜笑笑,當著我的麵,親密地撞了撞他的胳膊。

林宴似乎沒覺出什麼不妥,淡淡道:「不過舉手之勞。」

我垂下眼,隻覺得這一幕刺眼。

隻能轉身,將熬好的驅寒湯從廚房端出來。

我不止煮了驅寒湯,還親手做了整整一桌的菜。

林宴下意識接過我要遞給沈甜的那碗,用手背試了溫度,才將湯給她。

她抿了一小口:「小時夏,謝謝你的驅寒湯。」

林宴回房間把濕透的襯衫換了下來,穿了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

林宴五官本就比常人優越,碎發垂在額前,原本冷淡的眉眼微微上挑,將他難以讓人接近的棱角平柔了兩分。

他身上的高領毛衣,是沈甜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

五百塊錢,對現在林宴衣櫃裡那些高定奢品來說平平無奇,甚至有些廉價。

可林宴視若珍寶。

沈甜看見他身上的衣服時,捂嘴輕笑:「還以為你沒留著,當初買的時候就覺得很適合你。」

林宴低聲溫柔:「你送我的,我怎麼捨得扔。」

他像是一個急於表露心跡的人,倉促又慌亂,生怕對方看不到自己的心意。

即使他從貧民窟裡被林家認回去,繼承公司的時候也不曾露出這樣的神情。

沈甜問:「介意我參觀一下你們的家嗎?」

「你隨意。」

她視線落在玄關處的那張我和林宴結婚照。

林宴微微蹙眉,隨手將那張照片扣在了桌子上。

她什麼都沒做,林宴的視線就已經移不開了。

3

沈甜不動聲色的換了話題:「時夏手藝看起來不錯,和她在一起生活一定很幸福。」

林宴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了餐桌。

桌上的飯菜都涼透了。

林宴淡淡評價:「勉強能入口。」

我準備了一下午的菜就這樣堆在桌子上,像我可笑的心意一樣。

我爸沒自殺之前,家裡保姆傭人會替我操心好一切。

我十指不沾陽春水,連調料該什麼時候放都不清楚。

這一切,在我十五歲那年戛然而止。

林宴最開始隻是我的家教,和我沒半分血緣關係,卻硬生生養了我十年,當了我十年的哥哥。

他這個人就是太心軟了。

在我家被砸的亂七八糟,我要被送去福利院的時候,他把我撿了回去。

他摸了摸我的頭,「小時夏彆怕,跟哥哥回家。」

他從貧民窟裡走出來,但身上流著上等社會的血液。

在被林家認回去的時候,也沒拋下我。

我很難說我什麼時候對他生了不可言說的心思。

我給他寫了無數封情書,貫穿著我整個少女時期。

他笑著收下,然後摸著我的頭,對我說:「哥哥也愛你。」

「如果下次英語能及格的話,哥哥就更愛你了。」

我曾想過在那間陰暗的地下室陪他一輩子。

可在他被林家認回去的時候,我斷了這個想法。

他不該一輩子被困在那種地方。

我以為林宴會迫不及待地娶沈甜,畢竟他們那時身份、樣貌、甚至連階級都如此匹配。

可他卻為了我,和林家爭辯抗衡,頂著壓力也要讓我名正言順的站在他身邊。

我悄悄高興了好久。

總覺得像夢一樣。

那段時間我抵在他肩膀上,問他是不是夢。

他扯起唇角,歎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發,告訴我不是夢。

林宴手藝很好,比我要好得多,以前家裡都是他做飯。

我連削一個土豆都會被他誇真能乾。

後來接手公司之後,他太忙了。

彆說做飯,有時候一週我都見不到他幾麵。

林宴整日應酬,胃病嚴重。

外邊的飯油膩又難消化。

我費了很大的心思,才學成今天這樣。

突然換來了他在彆的女人麵前,勉強入口這樣敷衍的評價。

我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窒息地讓人喘不過氣。

他將冷掉的菜倒進垃圾桶裡,不管我到底花了多長時間準備。

林宴挽起袖子,親自下廚。

錦衣玉食慣了的人,早就忘了那些我和他相依為命的日子。

以往熟練的動作,現在隱隱透著幾分生疏。

沈甜側頭望著廚房裡的背影,唇角掛著溫柔的笑意。

「你霸占了他這麼久,也該還給我了吧?」

我愣住。

她聲音又輕又柔,如果不是我站在她身邊,我幾乎都要以為我幻聽了。

可她的表情告訴我,我一個字都沒聽錯。

「他和你結婚,是因為我。」

「我說與其彆的女人出現在你身邊,我情願這個人是時夏。」

「小時夏,他娶你,是對我的承諾。」

我渾身發抖,抬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她輕飄飄地幾句話,擊碎我全部的嚮往。

我纔想起,那些被藏著、被忽視的細節。

林宴那段時間,因為聯姻的事焦頭爛額。

和我求婚那晚,喝了酒,明顯醉意不輕。

他說,「時夏,做我的妻子吧。」

在我滿心歡喜點頭答應的時候,他卻將我抱在懷裡,一直說對不起。

漆黑的眼睛裡多了幾分我看不懂的複雜神情。

我以為他是因為我要放棄我的職業生涯而愧疚。

我笑容苦澀。

怪不得,怪不得要說對不起。

我以為他的據理力爭,以死相逼,是捨不得我。

原來隻是因為沈甜一句話。

他從最開始,根本就沒想過要和我永遠在一起。

我裹緊身上的衣服,屋外大雨滂沱,寒冷刺骨,都沒我此刻半分心寒。

4

人有時候是真的很蠢,竟然會為了所謂的愛去放棄自己的夢想。

考上研的時候,我已經大學畢業兩年了。

入學的時候,他去送我。

「林宴,我想成為最有名氣的導演,我要拍出世界上最好的紀錄片。」

他笑著替我摘下頭上飄落的海棠花,隨手夾在書裡。

「一定會實現。」

最後也沒實現。

所有人都知道林宴要結婚了。

我隻能安分呆在家裡。

那些曾經的理想和抱負都化為了泡影。

他原本就流落在外,又處在風口浪尖。

我的一舉一動都會給他帶來麻煩。

家族內鬥。

血脈親情甚至不比水濃。

我將攝像機擦了一遍又一遍,然後放進櫃子裡。

「時夏,我很抱歉將你困在我身邊。」

我手指撫摸著他愧疚的眉眼,笑著安慰他:「每天扛著相機跑來跑去,累都要累死了,這下就當放假啦。」

假的,我怎麼可能不難受。

導師說我是他最有天賦的學生。

5

兩人相談甚歡,我被夾在中間,像是個局外人。

那種滋味如鯁在喉。

我閉了閉眼,轉身回臥室,蜷在柔軟的床上,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錘,四肢百骸都疼,疼得想讓人掉淚。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人推開。

漆黑的房間從門縫透過一絲光亮。

沈甜溫柔甜美的聲音響起:「小時夏,他說臥室有套新睡衣,讓你替我找一下。」

我抿唇。

我知道林宴說的是哪套。

我準備的紀念日禮物。

我和他的情侶睡衣。

卡通的小貓小狗,我繡了好久。

原本說要等結婚紀念日給他一個驚喜,可那次沒藏好,漏了一個角。

軟磨硬泡之下,林宴還是看見了。

他笑眯眯地讚賞:「加油,我親愛的老婆大人,我有點期待穿上它了。」

我沒料到沈甜會來。

那兩套睡衣被我擺在了床上。

「林宴說的就是這件吧?」

沈甜趁我不備,將那件直接拿了起來,放在身前比劃。

「真可愛,你眼光真好。」

我皺眉,從她手中扯住睡衣的衣角,語氣不滿:「那是我的。」

她輕哼一聲,笑吟吟道:「無論,是睡衣,還是林宴,都是我的。」

我頓住。

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的場景。

我討厭她喊我小時夏。

那時候年紀還小。

將林宴當成唯一的依托。

他總為我的英語成績發愁。

我不忍心看他愁眉苦臉,於是用了兩百分的力氣。

那時年少,總覺得喜歡比什麼都重要。

為了讓他更愛我,我刻苦學了三個月英語。

終於從個位數,往六十邁了一大步。

我攥著手裡的滿分英語卷子,從初中部到高中部找他。

看著他和沈甜站在一起。

滿腔的歡呼和喜悅都散的一乾二淨,手腳冰涼。

到現在我還記得這種感覺。

年少的喜歡是藏不住的。

在你最興奮最氣血上湧的時候,被人灌了一杯冷水。

那冰塊尖銳的棱角在血管裡滾來滾去,疼的不知道該捂住哪。

沈甜笑著和我打招呼:「小時夏。」

「我聽你哥哥說起過你,長得真可愛。」

林宴輕笑,抬手摸了摸我的頭:「怎麼了這麼高興?」

我將卷子藏在身後,侷促的搖頭:「沒什麼。」

沈甜落在我身上的視線溫和又和善,可那背後藏著一樣就將我心思看穿的洞察。

我像一個覬覦彆人東西的小偷。

她想將一切可能扼殺在搖籃裡,於是當著我的麵,宣示主權,親吻了林宴的臉頰。

那天下午他們說了好多話。

我什麼都沒記住。

隻記得那張被我揉爛藏起來的卷子,還有那個吻。

沒想到那種窘迫,我這輩子居然還能經曆第二次。

她笑了笑,手指摩挲睡衣上的刺繡:「當初你搶不過我,現在你依舊還是搶不過我。」

「在我出國的日子裡,他什麼都沒錯過。」

「他和你說他出差的日子裡,都陪在我身邊。」

「國外治安差,怕我有危險,他花錢在富人區為我租房子。」

「我在他心裡永遠重要。」

「小時夏,你拿什麼和我爭啊。」

她拿憐憫的眼神看著我,手中向我遞來了一個手機。

「要不要看看?」

沈甜手中的手機像潘多拉魔盒一樣。

我鬼使神差的接過來。

界麵被她貼心的調到訂票紀錄的界麵。

多的都翻不到頭。

最開始的紅眼航班到現在的頭等艙。

遠渡重洋隔著兩萬裡又能怎麼樣,不過是一張機票。

「22年6月4日,我生日,他在海邊給我放了煙花。」

我記得林宴那段時間很高興,臉上都是帶著笑的。

「22年9月3日,我住的地方出事了,街頭械鬥,死了好多人。他連夜趕過來,問我要不要回國。」

那天我也記得,他神色鄭重匆忙,都沒來的及和我叮囑,就走了。

我撥過去的電話,全部都是關機。

在我焦急地等了一晚上,天亮準備報警的時候,他給我發了簡訊。

輕飄飄地解釋手機沒電了。

沈甜纖細的手指點在其中一個日期上:「這個日子沒什麼特彆的,我記得我說了一句想見他。」

「23年6月30,我畢業,他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我記得這天是你的生日吧。」

是,那天是我生日。

「還有很多很多,多的我數不過來。」

「你還要往下聽嗎?」

還要往下聽嗎?還有聽的必要嗎?

在我以為我們心意相通,感情堅不可摧的時候,他早將心思放在了另外一個人身上。

就連分開,也是權衡利弊下對她最好的選擇。

哪怕他痛苦崩潰,也不肯向旁人袒露半分。

生怕為她帶去一點風波,將她護的安安穩穩。

林宴,我真的有點恨你了。

6

我胃裡像是被一隻大手來回牽扯,喉嚨裡反酸。

晚飯一口都沒吃,抱著馬桶也能吐得死去活來。

虛弱起身,渾身是汗地扶著牆起身。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宴纔回來。

身上帶著淡淡的寒意。

「夏夏。」

他上床,將我摟進懷裡,低聲呢喃。

下巴墊在我發頂,手掌冷的刺骨。

「林宴,你和她一直有聯係。」

「我和沈甜沒什麼,你知道的,我虧欠她。」

我苦笑。

隻覺得自己蠢。

把失去他,當成了天大的事。

所以纔敢一意孤行地嫁給他。

可我現在發現,沒他我也可以過的很好。

這是他這些年親自一次又一次教會我的。

我和林宴這幾年過的不太平。

所有人都認為我們風光無限,可沒人知道這其中是怎麼樣的驚險。

林家風口浪尖,林宴站在前邊擋著明槍暗箭。

連我都死裡逃生了好幾次。

沈甜手機裡的資訊,一次又一次的毀掉了我的幻想和苦心經營的婚姻。

他不會讓沈甜跟著他過窮苦日子。

連聯姻這種事也對她坦誠交代。

我以為他的據理力爭,以死相逼,是捨不得我。

原來隻是因為沈甜一句話。

我眼淚順著臉頰往下落,深夜裡的哽咽太清晰了,拚命隱藏還是有蹤跡。

林宴骨感修長的手指落在我肩上的那道疤上,輕輕摩挲。

一下又一下。

沉默蔓延。

「夏夏,我沒想過和她在一起。」

自欺欺人的話要這麼說了嗎?

我苦笑,「可她想,沈甜她要讓我把你還給他。」

「她想要你,她想和你在一起!」

說到最後我語氣尖銳,情緒有些崩潰,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宴垂著眼,漆黑一片的環境裡我看不見他的神情,隻覺得他握著我的手掌又用力了幾分。

「夏夏,我不會不要你的。」

「不會的。」

林宴重複來重複去隻有這麼兩句話,不知道是在勸慰我還是在勸慰他自己。

我覺得這個夜晚太長,太長了。

連一點光都沒有。

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離婚纔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不能,也做不到和這樣惡心的人同床共枕。

7

我醒的時候身邊已經空了,連溫度都不曾殘存半分。

沈甜坐在客廳,慢條斯理地往吐司上抹果醬,比我還像女主人。

提醒著我,昨天不是噩夢,是永遠醒不過來的現實。

「林宴公司有事,已經走了,這是他買回來的。」

「看看有你想吃的嗎?」

沈甜下巴朝那個方向抬了抬。

水果蔬菜,還有零食。

冰箱裡也塞得滿滿當當的。

我起身衝了一杯咖啡,「不用了,我去工作室吃。」

林家的公司不再動蕩,我也可以乾自己喜歡的事。

我拍了很多作品,忙著剪輯參賽。

紀錄片導演是我最想從事的行業。

人總要為了自己喜歡的事情付出,哪怕辛苦也甘之如飴。

和沈甜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我隻覺得我會吐出來。

林宴和她一樣,兩個人一丘之貉。

都讓人反胃。

她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你要不要去後備箱看看?

他好像把你們的小狗放在後備箱了。」

「嗯,就是白毛的那一隻。」

我腦子轟隆一下,眼前浮現著卷卷可憐蜷縮在後備箱的場景。

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她。

這種惡劣的天氣,下了整整一夜的雨。

我不死心地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你要不要去後備箱看看,林宴好像把你們的小狗放在後備箱了。」

我心下一沉,慌亂中打翻了手裡的咖啡。

咖啡漬濕透了我的衣服,順著手腕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我壓住心中的慌亂,抓住心中最後那點希望,希望小狗沒事。

那麼冷的天,被關在後備箱一整晚。

它得多害怕啊。

我踩著拖鞋,頂著風,走到街邊。

冰冷刺骨的風灌透衣服,直往骨頭縫裡鑽。

期冀看到小狗驚慌失措,圓潤漆黑的眼睛蒙著一層水光,哀哀地叫著。

我和林宴養的是一隻白色的捲毛小狗。

我從路邊撿回來的,很乖,很聽話。

無論我去哪,它都會跟在我的腳邊。

我養了四年。

前天卷卷掉進了水池裡,我怕在家給他洗澡洗不乾淨,會得麵板病,才把它送到了寵物美容所。

想給它洗洗澡,再剪一剪毛,漂漂亮亮的。

我以為林宴沒去接它。

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會忘記呢。

我開啟後備箱。

卷卷蜷縮在籠子裡,一動也不動。

我顫抖著摸了摸它的毛。

每次都會伸舌頭舔我指尖的小狗,現在僵硬冰冷。

但凡我昨天晚上要問一句,就那麼一句,它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沈甜站在門邊,抱臂倚著門框,臉上顯出古怪的笑意。

我咬牙切齒:「沈甜!你早就知道!你故意等到現在才告訴我的是嗎!」

她是故意的!

她明明知道卷卷被關在後備箱裡。

林宴早上有空買菜,都想不起卷卷。

林宴該死,她也該死。

我也該死。

沈甜慢慢笑了起來,「我知道,我和林宴說我怕狗,誰知道他真的就把那條狗關後備箱裡了,」

我第一次對兩個人這麼深切惡毒的恨意。

我撲過去,在我巴掌要落到沈甜臉上時,沈甜聲音突然哽咽。

「如果不是因為我怕狗,卷卷也不會變成這樣,都怨我,我不該來的。」

「夏夏。」

林宴衝過來要攔住我,手掌死死地禁錮住我的手腕。

可看到我懷裡的卷卷時,他怔住了。

林宴張了張嘴,什麼都沒吐出來。

「夏夏,我……」

他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然後沉默。

「我不是故意的。」

眼底滿是愧疚。

我一巴掌落在他的臉上。

「對不起,我忘了,我忘記卷卷還在後備箱裡。」

他眼尾通紅,望著我,愧疚又不安。

「林宴,你滾開!彆碰我!」

我掙開他的手。

對他突然有了生理性厭惡。

我抱著卷卷的屍體,蜷著身子,跪在地上,吐得昏天黑地。

酸水腐蝕著食道,惡心充斥著整個鼻腔。

林宴伸手扶我,我避開他的手,抱著卷卷,跌撞著回了房間。

8

怎麼就這樣了呢?

我坐在陽台上,用手指理順卷卷的毛。

卷卷愛乾淨,它不亂跑也不亂跳。

從來不在外邊隨便吃東西。

如果不是我昨天回導師的訊息,沒看路,它不可能被彆的小狗欺負,被拱的掉進水池裡。

它現在應該笑嗬嗬的咬著小被子拖過來陪我。

我腦袋抵著它的小腦袋,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想不通。

林宴站在玄關處,紅著眼不敢靠近。

「夏夏,卷卷如果還在的話,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它最怕你難過了。」

「你彆提它!我求求你,你彆提它!」

我崩潰,歇斯底裡指著門。

「讓沈甜從家裡滾出去!你也滾!」

我往外推搡他,突然想起來這房子是林宴買的。

「你的房子,我走,我帶著卷捲走。」

林宴慌了,怕嚇到我,拽住我的胳膊,將我圈進懷裡,輕聲安撫。

「你要去哪?夏夏。」

「這是你家,這是我們的家。」

我木然搖頭:「沒有我們了,我要和你離婚。」

林宴似乎沒料到我突然提起離婚,他喃喃自語:「不可以,夏夏,我們不能離婚。」

「不可以。」

「我不同意。」

我搖頭,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麼。

隻有我在乎我和他,隻有我在乎我和他這三年。

林宴不在乎,他什麼都不在乎。

他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的卷卷,不在乎我熱愛的事業。

我和林宴認識了十年,結婚三年。

第一次覺得,我們就到這裡了。

走不下去了,我們沒有以後了。

沒有比離婚更好的出路了。

9

卷卷埋在了院子裡。

那個矮矮的小墳包,挨著鞦韆。

我給它立了墓碑。

卷卷最喜歡的就是院子裡的鞦韆了。

這下可以永遠留在這裡了。

我和林宴的關係從那晚就降到了冰點,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我搬去了工作室。

沈甜給我發了很多資訊和她與林宴在國外的合照。

我看都沒看,直接拖進了垃圾箱。

反正已經決定要離婚了,何必讓自己被這些惡心的人和事打擾。

能支撐起一個紀錄片的素材,數量是龐大且繁瑣的。

審素材枯燥且乏味,U盤裡幾百G的素材。

相同的素材拍了幾十段,最後挑出來一段最穩定最和諧的。

連續高強度的工作,讓人沒時間痛苦。

評委組發來的邀請函。

我的紀錄片入圍了。

金眼睛最佳紀錄片導演。

看到結果的時候,我眼睛有些濕潤。

我盼了好久,僅是入圍,我都激動欣喜的不行。

結果會在現場公佈。

近些年,所有新晉導演和新銳青年藝術家都會在。

即使沒有得獎,也足夠我驕傲好一陣了。

我看到了沈甜。

她出國主修的是藝術。

在國外的圈子裡知名度很高。

她收到邀請函我一點都不意外。

林宴也在,是我沒想到的。

隻是林氏從不涉及這方麵的業務,他日理萬機,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

「恭喜。」

是我的導師發來的,真心實意替我高興的隻有她了。

我坐在台下手心濡濕,既緊張又興奮。

聚光燈突然打在我身上。

金燦燦的彩帶飄落,落在我的掌心,像一塊小小的加冕勳章。

薄薄的金片帶著炙熱的溫度,替我悄悄慶祝。

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已經很知足了。

在我等著聚光燈移走的時候,主持人笑著念出了我的名字。

「金眼睛最佳紀錄片導演——時夏。」

我滿眼不可置信,直到起身握住話筒。

獎杯沉甸甸地放進手裡時,那一刻纔有了丁點實感。

周圍人笑著向我祝賀。

「恭喜啊,林太太。」

「林太太還真是年輕有為呀。」

即使我拿了獎,他們也不會叫我時夏。

和林宴分開前,我永遠都似乎林太太。

永遠都是林宴的附庸。

旁邊的女人嗤笑:「林氏資本投了江導和劉導七百萬,不然這獎為什麼落在她一個新人頭上了?」

「宋昭陪跑了六次,怎麼說這次也該輪到她了。時夏的片子比不上宋昭,剪輯沒她流暢,就連表現手法也沒她深刻。」

沈甜低頭,掩飾住翹起的嘴角。

我心下一沉,這獎杯霎時變得燙手無比。

我看過宋昭的作品。

成熟度很高。

他們說的可能是事實。

林宴西裝革履,舉著一大捧紅色玫瑰,站在我麵前。

他長得好我一直都知道。

上學那時候林宴清瘦內斂,現在經過多年的浸潤,矜貴自持。

稍稍打扮便勝過許多人。

西裝下寬肩窄腰,袖口隨意挽起,露出的那截冷白的腕骨線條流暢,帶著我送他的機械腕錶。

我夢裡的場景成真了。

我站在最高藝術殿堂,拿著夢寐以求的獎杯,我的愛人舉著花,說恭喜我。

可惜都是假的。

什麼都是假的。

他想開口,可看見我冷淡的神情,罕見沉默。

「夏夏,我隻是想讓你高興。」

所以,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讓我高興,就拿錢玷汙我所有的努力,玷汙我心中最神聖的獎項。

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和他在一起,所有的一切不用付出努力,一切都可以輕鬆得到。

我顫抖著開口,「林宴,你憑什麼啊?」

讓我所有的努力都變成了資本運作的產物。

「你連我願不願意都不問?」

他蹙眉,微眯著眼,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人,是你。」

「要不是我,你現在還在垃圾堆裡跟野狗搶吃的!」

那話一出。

我怔了一瞬。

氣急敗壞,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林宴連頭都沒偏。

戒指上的鑽石劃傷了他的臉頰,留下一絲淡淡的血痕。

那個省吃儉用,要我去海洋館看鯨魚,要我去見世界的男人,能毫不猶豫吐出這般刻薄惡毒的話。

林宴在上位太久了,久到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逼問過了。

以至於這種尖酸刻薄的話也可以隨意脫口而出。

他麵容上浮現一絲懊悔,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無法道歉。

他沒錯。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夏夏。」

我眼眶泛紅,強撐著不讓眼淚往下掉。

「是,要不是你,我還在跟野狗搶垃圾。」

我將那獎杯塞進林宴懷裡,轉身離開。

我翻出了那份林宴早就簽好字的離婚協議。

毫不猶豫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10

林宴不同意。

即使有協議,程式也走的艱難。

律師建議我和他再談談。

電話那頭不知道在說什麼。

林宴眼底籠著淡淡的青色,煩躁的揉了揉眉心。

看到我後,林宴眉眼溫和了幾分。

「夏夏。」

「沈甜不會出現在我身邊了。」

「我們沒必要非……」

我避開他的手,開門見山。

「林宴,那是你留給我的退路。」

「你說過的。」

我將離婚協議推到桌子上。

他冷白的手指死死地攥著我的手腕,彷彿隻要他不鬆手,就能一直留住我。

「無論什麼時候,隻要我想走,你都會放我走。」

「不,不可以,時夏,你不可以離開我。」

他那時十分自信狂妄,所以才會在時夏最愛他的時候,送給她一份離婚協議。

他有私心,他用那份協議給沈甜留了機會。

他篤定,時夏永遠不會離開他。

可現在,他幾乎要抓不住她了,彷彿隻要他一鬆手,他就會徹底失去她。

我看著他,「林宴,我疼。」

林宴愣了一下,看著我的胳膊,那青紫的指痕在白皙的麵板上格外刺眼。

他鬆開我,跪在地上,無助地捂著臉,眼淚砸在地上。

「對不起。」

「時夏,對不起。」

眼前的時夏和七年前的時夏重疊。

太久了,太久了,久到他都要忘了,如今眼前這個姑娘是他曾經連罵一句都要後悔半天的人。

她那稚嫩的臉龐和如今冷淡的神情重疊。

兩個人彷彿都回到了那個雨夜。

「哥哥,我疼。」

他一瘸一拐地背著我走了六公裡去醫院。

她高燒,渾身滾燙,退燒藥也不管用。

她說她疼,全身都疼。

「時夏,不許睡覺。」

那時候,我是他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他說他不能失去我。

他承受不了。

那路難走,遙遠又崎嶇。

少年瘦弱的肩膀撐起原本要落在我身上的風雨。

他紅著眼,一遍遍哀聲懇求我。

「夏夏,我求你,我不能沒有你。你再撐一撐,林宴不能沒有時夏。」

我和他彷彿那一生的風雨都在那一程了。

那程過後,再也沒有林宴和時夏了。

他被林家認回去,成了掌權者。

我是他那段艱辛回憶的唯一見證。

沒了我,沒人知道他生活在貧民窟,窘迫生活。

他終於可以順理成章的和那段回憶做切割了。

11

那鋼印蓋在我和他的照片上時。

林宴眉眼間籠罩著淡淡的倦意。

我望著他。

「恭喜林總,這段沒人稱讚的婚姻終於要結束了。」

林宴給我留了林氏百分之三十的資產,那是他能拿出來最多的。

說算是對我的補償。

我原本沒打算要的,隻是實現理想的道路上得有金錢鋪路。

我去拍了紀錄片。

去火山,去看星星。

待了三年。

野外條件艱苦,可充實。

兩千個小時的素材隻剪出來了四十五分鐘。

把成片發給導師的時候,我手興奮得隻抖。

靜謐的樹林裡,仰頭是漫天的星星。

帳篷旁堆起來的篝火烈烈作響,偶爾有零星火點蹦出。

我猛然發覺,我很久沒有想起過林宴了。

他幾乎貫穿了我人生的半程,那段跟在他身邊的日子,他其實將我照顧的很好。

如果我聰明一點,將依賴和感情分開,他再堅定拒絕我一點。

我們就不會走到如今這種難堪的地步。

我的核心沒那麼穩定。

離完婚後,我渾渾噩噩了很長時間。

是我的導師,給我打了電話。

她說。

「時夏,人生不止隻有婚姻這一條路,翻過那座山,還有更遠的山。」

「你天資聰穎,何苦去攪和那爛攤子,你在哪都能活得很好。」

是啊,我在哪都能活得很好。

再見林宴時,是在我作品展演的現場。

是啊,我都能開展了。

場館裡印著我的巨幅海報。

榮譽寫了很長一排。

他和以前沒什麼區彆,我有時候會自私的想讓他過的差一點。

可他有那麼多錢能差到哪裡去。

依舊是那副資本家的樣子,從頭到腳,寸土寸金。

我瘦了,黑了,有肌肉了。

堅韌了不少。

林宴朝我笑了笑,我隔著人群向他舉起酒杯。

翻過這座山,還有更遠的山。

隻要不停在原地,哪裡都能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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