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聽風說你 第159章
銀杏深處的守望（續九）
初夏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悄悄漫進小區的每個角落。小銀杏的枝葉已經長得愈發濃密，層層疊疊的葉片像撐開的綠傘，將樹下的石階遮得嚴嚴實實。安安放學的腳步比往常更急切些，書包帶子還沒來得及理順，就直奔小銀杏樹下——他惦記著那些新種的銀杏種子，也牽掛著已經長到半人高的幼苗。
“今天好像沒什麼變化呢。”安安蹲下身，手指輕輕拂過大銀杏幼苗邊緣的鋸齒，葉片比去年厚實了不少，深綠色的葉麵泛著健康的光澤。他從書包裡掏出小本子，筆尖在紙上輕輕劃過，畫下幼苗最新的高度，旁邊標注著“五月十二日，葉子沒有新長，但莖稈更粗啦”。
銀杏小貓慢悠悠地踱過來，尾巴捲住安安的手腕，腦袋蹭了蹭他的手背。它已經長成了一隻壯實的成年貓，毛色是溫潤的淺棕，唯獨尾巴尖帶著一撮雪白，像沾了點銀杏的霜。它跳到石階上，低頭嗅了嗅新種子埋下的地方，忽然抬起頭“喵嗚”叫了一聲，耳朵警惕地豎了起來。
安安順著它的目光看去，隻見一隻小刺蝟正蜷在不遠處的草叢邊，尖尖的刺上還掛著幾片乾枯的銀杏葉。“呀，是小刺蝟！”安安眼睛一亮，連忙往後退了退，生怕驚擾了這個不速之客，“它是不是也喜歡銀杏呀？”
小刺蝟似乎察覺到沒有危險，慢慢舒展開身子，小腦袋探出來，鼻子嗅了嗅空氣，朝著銀杏幼苗的方向挪了挪。安安屏住呼吸，小聲對銀杏小貓說：“我們彆嚇它，讓它在這裡待一會兒吧，說不定它能幫我們捉蟲子呢。”銀杏小貓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趴在石階上，盯著小刺蝟一動不動。
接下來的幾天，小刺蝟成了樹下的常客。它總是在傍晚時分出現，在幼苗周圍的草叢裡覓食，偶爾會停下來，用小鼻子蹭蹭幼苗的莖稈，模樣憨態可掬。安安特意從家裡帶來少量小米，撒在離幼苗不遠的空地上，看著小刺蝟低頭啄食的樣子，心裡暖洋洋的。“現在我們有銀杏小貓和小刺蝟兩個守護者啦。”他在小本子上畫了一隻圓滾滾的刺蝟，旁邊是昂首挺胸的銀杏小貓，背景是枝繁葉茂的小銀杏。
念念發現安安最近總往口袋裡裝東西，問起時，安安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把五顏六色的小石子：“我要給每棵幼苗做個標記呀，這顆紅色的是‘老大’，因為它最先發芽；藍色的是‘老二’，長得最壯；黃色的是新種的，就叫‘小不點’。”他蹲在樹下，把小石子一一擺在幼苗旁邊，像給士兵們分配了專屬的徽章。
週末的清晨，天剛矇矇亮，安安就拉著小周去郊外。“爸爸，我們去撿點鬆塔吧，奶奶說鬆塔腐熟了能當肥料，比腐葉土還有營養。”安安背著小小的竹籃，腳步輕快地走在林間小路上，露水打濕了他的褲腳，他卻毫不在意。小周跟在後麵，看著兒子彎腰撿拾鬆塔的身影，想起自己小時候跟著父親上山的模樣，心裡泛起一陣暖意。
銀杏小貓也跟著來了，它在樹林裡追逐著蝴蝶，時不時叼著一片新鮮的樹葉跑回來，放在安安腳邊，像是在分享自己的戰利品。安安撿起樹葉，仔細看了看：“這個不是銀杏葉，但也很好看，我們帶回去年夾在本子裡。”
回到小區，安安和小週一起，把鬆塔敲碎，和之前收集的腐葉土混合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鋪在每棵幼苗的根部。“這樣你們就能吸收更多營養，長得更快啦。”安安一邊鋪土，一邊輕聲唸叨，“‘小不點’要加油呀，彆被哥哥姐姐們落下太多。”
日子在平淡的照料中悄悄溜走，盛夏的陽光變得灼熱，小銀杏的綠蔭愈發濃密，成為小區裡最受歡迎的歇腳處。傍晚時分，常有鄰居搬著小板凳坐在樹下聊天，孩子們則圍著銀杏幼苗追逐嬉戲。安安總是會主動站出來，提醒小夥伴們：“小心點，彆碰到小樹苗，它們還很脆弱呢。”
有一次，一個調皮的小男孩不小心撞到了“老二”，幼苗晃了晃，幾片葉子掉了下來。安安心疼得眼圈都紅了，連忙跑過去扶住幼苗，仔細檢查有沒有折斷。“你看，它都疼得掉葉子了。”安安的聲音帶著委屈，小男孩也意識到自己錯了，低著頭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後會小心的。”
從那以後，小男孩成了安安的“小助手”，每天放學都會跟著安安一起來照顧銀杏幼苗，幫著澆水、清理落葉。其他小朋友也紛紛加入進來，有的帶來自己的小鏟子，有的拿來家裡的噴壺，樹下漸漸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護苗小隊”。安安把小本子拿出來，讓每個小朋友都在上麵畫一棵自己最喜歡的銀杏苗，本子上很快擠滿了形態各異的小樹苗，像一片小小的森林。
蘇晚打電話來的時候，安安興奮地把“護苗小隊”的事情告訴了她。“奶奶，現在有好多小朋友幫我一起照顧小銀杏呢，我們還約定好了，等它們長得再高一點，就給它們做個木牌子，寫上它們的名字。”
電話那頭，蘇晚的聲音帶著笑意：“我們安安真能乾，懂得和大家一起分享快樂、承擔責任了。對了，老房子裡的小銀杏苗也長得很好，我給它們圍了個竹籬笆，防止被小雞踩到。”
安安連忙問：“奶奶，大銀杏是不是又結了很多種子呀？我秋天還想回去摘種子，種在小區裡，讓這裡變成真正的銀杏林。”
“會的，等秋天你們回來，就能看到滿樹的銀杏果了。”蘇晚頓了頓，又說，“安安，你記得嗎？太爺爺以前常說，銀杏是有靈性的，你對它好，它都知道，它會用一年年的枝繁葉茂來回報你。”
安安把奶奶的話記在心裡，每天照料幼苗時，都會把這句話講給小朋友們聽。他還會講老房子裡大銀杏的故事，講太爺爺太奶奶在樹下乘涼、講故事的時光，講自己第一次見到大銀杏時的震撼。孩子們聽得入了迷，對銀杏的喜愛又多了幾分敬畏。
入秋以後，天氣漸漸涼爽，小銀杏的葉子開始染上淡淡的黃色，像被陽光親吻過一般。大銀杏幼苗的葉子也褪去了深綠，變成了溫潤的淺黃，在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訴說著成長的故事。安安每天都會收集掉落的銀杏葉，有的夾在小本子裡，有的用來做手工。他用銀杏葉拚貼成小鬆鼠、小兔子，還做了一幅銀杏葉畫，畫麵上是老房子的院子，大銀杏枝繁葉茂，樹下坐著太奶奶、爸爸媽媽和他，旁邊還有銀杏小貓和小刺蝟。
“護苗小隊”的小朋友們也帶來了自己做的銀杏葉手工，大家把作品都掛在小銀杏的樹枝上，五顏六色的手工和金黃的銀杏葉相映成趣，吸引了不少鄰居駐足觀看。“這些孩子真有創造力，這棵小銀杏樹下真是越來越熱鬨了。”一位老奶奶笑著說，“看著這些小樹苗和孩子們一起長大，真讓人高興。”
十月底，安安一家再次踏上了回老房子的路。車子駛進村子，遠遠就看到大銀杏的身影，滿樹的葉子金黃燦爛，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大銀杏！它比春天更漂亮了！”安安趴在車窗上，興奮地大喊。
蘇晚依舊站在老槐樹下等候，看到車子，臉上的笑容像銀杏葉一樣溫暖。安安推開車門，第一個衝了過去，抱住蘇晚的腰：“奶奶！我們回來啦！大銀杏的葉子好黃呀，是不是在歡迎我們？”
“是呀，它知道你們要回來，特意把葉子染得金燦燦的。”蘇晚牽著安安的手，往院子裡走，“你們看，院子裡的小銀杏苗都長到膝蓋高了，還有幾棵是今年春天自己冒出來的，可壯實了。”
安安跑到院子裡，果然看到大銀杏周圍長滿了小銀杏苗，它們的葉子黃綠相間，在秋風中輕輕擺動。“哇，好多小寶寶！”安安蹲下來，挨個撫摸著小樹苗，“它們都長得好快呀，比我在城裡種的‘小不點’高多了。”
銀杏小貓也跑到院子裡，在小樹苗之間穿梭，時不時用身子蹭蹭樹乾，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它抬頭看到樹上掛著的銀杏果，縱身一躍，卻沒夠到，隻好對著樹乾“喵嗚”叫了兩聲，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接下來的幾天，安安每天都在院子裡忙碌。他幫著蘇晚給大銀杏澆水、清理落葉，給小樹苗鬆土、施肥。蘇晚則教他如何分辨成熟的銀杏果，如何小心翼翼地把種子摘下來，晾乾儲存。“銀杏果不能直接用手碰，它的外皮有腐蝕性，會讓手發癢。”蘇晚一邊演示，一邊提醒安安，“要像這樣，用剪刀把果柄剪下來，放在籃子裡晾乾，等外皮皺了，再把種子取出來。”
安安學得格外認真，小心翼翼地剪著銀杏果，生怕弄壞了裡麵的種子。“奶奶，這些種子明年春天種在小區裡，就能長出更多的小銀杏了，到時候我們的銀杏林就更大啦。”他看著籃子裡漸漸堆滿的銀杏果，眼裡滿是期待。
晚上，一家人又坐在大銀杏樹下。月光透過金黃的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地上像鋪了一層碎金。蘇晚給安安講起了太爺爺年輕時的故事：“你太爺爺年輕的時候，村裡鬨旱災，好多樹都枯死了，隻有這棵大銀杏，靠著太爺爺每天從幾裡外的河裡挑水澆灌，才活了下來。從那以後，太爺爺就把這棵銀杏當成了家裡的一份子，每年都會精心照料它。”
安安聽得入了迷，抬頭望著大銀杏粗壯的枝乾，彷彿看到了太爺爺挑著水桶在烈日下行走的身影。“太爺爺真厲害，大銀杏也真堅強。”他輕聲說，“我也要像太爺爺一樣，好好照顧我們的小銀杏，讓它們都能長成參天大樹。”
小周握住安安的手，輕聲說：“安安，守望不僅僅是照顧一棵樹，更是守護一份記憶、一種情感。這棵大銀杏見證了太爺爺太奶奶的歲月，見證了我和媽媽的成長，現在又見證著你的成長。這份守望，會一代一代傳下去。”
安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臉頰貼在大銀杏粗糙的樹乾上，彷彿能感受到它跳動的生命。他知道，這棵大銀杏承載著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愛，而自己，也在這份守望中慢慢長大。
離開老房子的那天，安安依舊在大銀杏樹下埋下了一顆石子，這次是一顆帶著白色條紋的鵝卵石。“大銀杏，我明年還會來看你，到時候我會帶更多的小夥伴來，給你講故事，給小樹苗澆水。”他把晾乾的銀杏種子小心翼翼地裝進布袋子裡，緊緊抱在懷裡，像是抱著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車子駛離村子，安安趴在車窗上，望著那棵越來越遠的大銀杏，直到它變成一個金色的小點，消失在視線儘頭。他開啟小本子，裡麵夾著幾片金黃的銀杏葉，還有一張全家福——照片上，一家人坐在大銀杏樹下，笑容像陽光一樣燦爛。
回到城裡，安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新收集的銀杏種子來到小區的小銀杏樹下。“小銀杏，我們又回來啦，這次帶來了好多新的小夥伴。”他蹲下來，在小銀杏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挖了幾個小坑，把種子一顆一顆放進去，再蓋上鬆軟的泥土。
“護苗小隊”的小朋友們也來了，大家一起給新種的種子澆水，給長高的幼苗更換了更高的柵欄。“安安，我們給小樹苗做的木牌子做好啦！”那個曾經調皮的小男孩舉著幾塊小木牌跑過來，木牌上用彩筆寫著“老大”“老二”“小不點”，還有新種子的名字——“小金”“小黃”“小綠”。
安安接過木牌子，小心翼翼地插在每棵幼苗旁邊，心裡充滿了成就感。他看著眼前的小銀杏和一排排整齊的幼苗，看著身邊小夥伴們燦爛的笑容，又看了看手裡的布袋子，裡麵還剩下不少銀杏種子。
“明年春天，我們把這些種子種在小區的花園裡吧，讓更多的人都能看到銀杏，喜歡銀杏。”安安提議道，小朋友們紛紛點頭讚同。
銀杏小貓蹲在一旁，尾巴輕輕掃著地麵，看著眼前的一切，發出了溫柔的“喵嗚”聲。陽光透過小銀杏的枝葉，灑在孩子們的身上，灑在嫩綠的幼苗上，灑在金黃的銀杏葉上，溫暖而明亮。
日子依舊不緊不慢地流淌著，安安每天都會去小銀杏樹下，和小夥伴們一起照料幼苗，記錄它們的成長。小本子裡的內容越來越豐富，有銀杏的生長變化，有和小夥伴們的趣事，有奶奶講的故事，還有一家人的歡聲笑語。
每當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將小銀杏的影子拉得很長，安安就會坐在石階上，看著那些在風中搖曳的幼苗，心裡充滿了希望。他彷彿看到，多年以後，這裡真的變成了一片小小的銀杏林，小銀杏枝繁葉茂，曾經的幼苗都長成了參天大樹，金黃的葉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會帶著自己的孩子來到這裡，指著最粗壯的那棵銀杏說：“你看，這棵是太奶奶家大銀杏的寶寶，是爸爸小時候親手種的。”他會給孩子講太爺爺太奶奶的故事，講銀杏小貓和小刺蝟的故事，講“護苗小隊”的故事，講這份藏在銀杏深處的愛與守望。
這份守望，像銀杏的根，深深紮在泥土裡，紮在這個家的血脈裡；像銀杏的葉，一年年綠了又黃，黃了又綠，見證著歲月的變遷，傳遞著溫暖的情感；更像銀杏的種子，帶著希望，在時光的長河裡，生根發芽，生生不息，永遠閃耀著溫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