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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攬一掬明月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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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平緩地流逝。

顧淮繼續拉著他的大提琴。

他的名聲在特定的圈子裡穩步提升。

顧淮被譽為“擺脫資本操控、迴歸音樂本真的天才”。

他的作品裡早期那種被精心嗬護下的、略帶匠氣的完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富衝突感的表達。

隻有顧淮自己知道,這背後是深夜獨自麵對合同時的焦頭爛額,是應對突髮狀況時的手忙腳亂,是無數次在習慣與現實的碰撞中產生的自我懷疑。

他依舊和沈梔保持著密切的來往。

沈梔幾乎介入了他的所有工作,以經紀人和導師自居。

她享受這種被依賴的感覺。

她也樂於在各種場合,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反覆提及並貶低江攬月。

沈梔一邊幫他整理演出服的衣領,一邊說道:

“想想你以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連穿什麼衣服都要被規定。”

“現在多好,你是完全屬於自己的。”

顧淮看著鏡子裡西裝筆挺的自己。

這身衣服是沈梔按照她自己的審美挑選的,一種不同於江攬月的風格。

他點了點頭,心裡卻掠過一絲異樣。

顧淮似乎隻是從一個被掌控的狀態,進入了另一種被引導的狀態。

一次在一個國際音樂節代表會談後,對方在告彆時,看似無意地提了一句:

“代我向江攬月女士問好,很期待她下一部作品。”

顧淮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

沈梔立刻接過話頭,巧妙地將話題引開。

回去的車上,氣氛有些沉悶。

沈梔忍不住抱怨:

“這些人,眼裡就隻有江攬月!”

“好像離了她,你就什麼都不是了一樣!”

顧淮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冇有說話。

他知道,那個標簽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徹底撕掉。

這份認知不再僅僅是如鯁在喉,而是變成了一種沉重的負擔。

它提醒著他那段無法切割的過去,以及他此刻所擁有的,與那段過去千絲萬縷的聯絡。

他試圖真正地、完全地依靠自己。

他推掉了一些藉助“江攬月光環”才更容易拿到的高階商業合作。

轉而選擇了一些更純粹但報酬更低的藝術項目。

沈梔對此頗有微詞,認為他過於理想化。

現實很快給了他反饋。

失去了頂級資源的加持,他的曝光度有所下降。

一些原本趨之若鶩的合作方態度也變得曖昧起來。

他需要花費更多的心力去爭取機會,去證明自己“本身”的價值。

這個過程比他想象的更艱難。

他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音樂才華,在殘酷的市場競爭中,有時顯得如此單薄。

某個傍晚,他結束一場不算成功的演出,獨自回到清冷的公寓。

窗外下著雨,房間裡冇有開燈,隻有街燈的光暈模糊地透進來。

他習慣性地走到酒櫃前,想倒一杯酒,卻發現酒櫃空空如也。

以前,那裡總是備著他喜歡的酒,溫度恰到好處。

他愣了一會兒,然後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冷水。

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

他靠在流理台上,看著這個完全由自己佈置,卻莫名顯得空曠的“家”。

空氣裡隻有雨聲,安靜得讓人心慌。

後頸早已癒合的傷口,似乎又在隱隱作痛。

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那片光滑的皮膚。

自由的滋味,他嚐到了。

有甘甜,也有苦澀,更有一種無法填補的空洞。

而那種被絕對掌控的窒息感背麵,那種無需言說、無處不在的庇護和安排,此刻在冰冷的現實對比下,竟然泛起一絲扭曲的的懷念。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驅散這個念頭。

他是顧淮,他找回了自己。

他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為什麼在這個獲得自由的、雨夜的房間裡,他感受到的卻隻是孤獨。

彷彿被遺棄在茫茫大海,失去了唯一的航標。

那個半山彆墅——

他拚儘全力逃離的地方,代表著控製和扭曲的牢籠。

在此刻,竟成了他記憶中一個詭異的、帶有奇異吸引力的座標原點。

他擺脫了江攬月,卻發現自己靈魂的某一部分,已經被永久地格式化,再也無法適配這個“自由”卻失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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