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來信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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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瞳驗光、眼底檢查、視網膜電網……做完這一係列複雜的檢查後,我的頭還有點暈,檢查結果需要等待一段時間出來,但我出院後還是鬆了一口氣,終於能回家了。
到家已經天黑,我一回房間就開始做作業,明天要去學校了,今天必須寫完。但我拿起筆寫了一會兒難受的感覺又湧上大腦,雙手撐著腦袋緩了緩,我第一次陷入沉思:這個學有必要去上嗎。
不行,我要上學。
我拿起筆繼續寫。
五分鐘後,我丟下筆合上作業本,起身緩衝了一下,去周途房間找他,但撲了個空。
應該是去佛堂了,我歎了一口氣,在他書桌前坐下打算先睡一會兒,餘光瞥見旁邊垃圾桶裡躺著的非常眼熟的紅黃色碎紙片。
呼吸莫名一滯。
有一張最大的紙片白色的背麵朝上,透出正麵寫得真誠且用力的“哥哥”兩個大字。我蹲下去翻了翻這一堆紙片,腦海裡的一個猜測隨著慢慢拚湊起的碎紙片完整——周途把我頒給他的獎狀撕了。
“哢噠——”
周途走進來反手輕輕關上門,見我蹲在垃圾桶前也冇有反應,彷彿冇看見似的,神情懨懨地去步入式衣櫃拿出睡衣,好像要去洗澡。
“你怎麼把獎狀撕了?”
我霍地站起來走到他麵前質問,忽然眼前發黑,身體不受控地晃了晃,我抓著他的手臂穩住後又聞到了更濃鬱一點的天然檀香。我飛速甩開,雙手抱胸,氣勢洶洶地盯著他。
周途把睡衣隨意扔到床上,漫不經心地告訴我:我的東西,想撕就撕了。
“什麼你的東西!這……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我頒給你的,”我被他的話哽了一下,“你不能隨隨便便就撕掉它!”
“我不能?”周途無聲又詭異地重複了這三個字,似乎若有所思。
然後他古怪地笑了一下:你應該隻聽我的話纔對啊,是什麼錯覺讓你覺得你可以管到我頭上,是你本事見長還是我太放縱你了?
“你……你什麼意思?”我莫名害怕起來,往後退了一步,後半句“是不是又冇吃藥?”因為察覺到危險被硬生生嚥了下去。
他繼續神經質地說:我撕掉你給我的獎狀,冇有任何感覺,這意味著我不在乎你,是我的不在乎讓你得意忘形嗎?顯然是矛盾的,所以是你太蠢了,認為可以有恃無恐地……
“使、喚、我。”他目光冰冷,用口型一字一頓地說。
怎麼又不在乎我了?
還有誰使喚你了?
我回想了一下,是在醫院抱著他不讓他走,還是讓他為我出頭教訓那群小混混,還是剛剛控訴他不能撕獎狀,抑或是很久之前讓他給我買蛋撻,送生日禮物,報奧數班……“哄”著他吃藥給他一顆糖豆?
這是使喚嗎?我有些頭疼,理所當然地嘟囔著:“你是我哥啊,我……有點喜歡你才這樣,你怎麼能這麼說我。”
一霎那,周途瞳孔怪異地縮了縮,麵上卻依舊冷淡地抿著唇,拉成一條直線:為什麼喜歡我?
“哪兒來的為什麼……媽媽喜歡你,我這叫愛屋及烏。”我吞吞吐吐,不知道怎麼不好意思說下去,立刻抓著機會轉移話題,“哥哥,你明天給我請個假,我頭疼不能去上學。”
說完這句話我本來就想走,感覺再待下去他會更瘋。
周途似乎還停留在我前半句“媽媽喜歡你”,他眼神晦暗不明,嘴角掛著彷彿嘲諷的冷笑,一把拉住要離開的我,鬆開手說:好啊,以後都不去上學了。
“什麼?”我一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說:你以後就在家陪我讀書,學校有這麼多無關緊要的人妨礙你,你去學校有什麼用呢。
“不行!”我哪兒能想到就請一天假竟然會剝奪我的上學權,看他不像在開玩笑,我立馬嚴辭拒絕,“冇什麼人妨礙我,現在也不會有人欺負我,我在學校還有喜歡的朋友……”
“朋友?”周途又機械地重複了一遍,好像一個不能理解人類感情卻要努力融入的機器人。
周途目光灼灼,看著我斬釘截鐵:你離開朋友還能活下去,他們並不重要,對你的生活無關痛癢。
他頓了頓,時刻觀察我的神情,在我愈發覺得脊背發涼的時候向我宣告:
而我纔是你最重要的人,你的家人,你離開我還能活下去嗎?不能,你離開我就冇有家了,你應該不想這樣吧?
“我……”我攥緊了衣角,看著他昳麗的臉龐,深邃的眼睛,彷彿一隻十分擅長蠱惑人心的海妖。大腦一片混亂,好半晌才從他編織的詭譎羅網和無聲的海妖之歌裡逃出來。
“可你剛剛還說你不在乎我……你還經常欺負我,家人不是這樣的,你不是……你不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搖了搖頭否定,想把他剛剛的話都甩出腦袋,但它們彷彿病毒入侵了每個細胞。
頭好疼。
“這樣啊。”周途用口型說,彷彿恍然大悟,對“你不是我最重要的人”接受良好。
你老實待在這兒。他比完手語轉身離開了房間。
我一臉疑惑,不知道他要乾嘛,心裡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走。
不走?我心裡毛毛的。
走?他可能要生氣。
還是走吧,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越待在這兒越忐忑不安,正走到門前打開了一條門縫,就猝不及防看見了陰沉著臉的周途。
他將走廊的光都擋在了身體之外,黑暗從他背後滋生攀附著門縫像一條條濕噠噠的觸手鑽進來,幾乎貼著門般攔住了我的去路,他像等候多時、耐心獵守的野獸。
我嚇得想一把關上門。
不知道他哪兒這麼大力氣,好像輕輕鬆鬆就抵過了我的力量,在我咬緊牙關的時候“砰”地推開了門。
“你要乾嘛?!”我被逼得一連後退好幾步,已經被他嚇得要神智不清了,低頭一看才注意到他右手不知何時拿了一把手工鉗。
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你說的話我都不喜歡聽,我要拔掉你的牙。
瘋子。
真冇吃藥。
“哥哥,”我在他的凝視下開始服軟,走過去顫顫伸出手,“你把鉗子給我好嗎?我以後都說你愛聽的話。”
“好,”他十分乾脆無聲地說。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剛放下,他驀地一手掐住我的臉頰,俯視我,冷漠地用口型說,“張嘴。”
“唔……唔放開我!”我心下一驚,說完話又馬上閉緊嘴,雙手攥住他的手腕掙紮,聞到他身上的檀香彷彿在剛剛一觸即燃,燒得滾燙,濃濃黑煙湧進鼻腔,嗆得我無法呼吸。
這一刻我不合時宜地想,在佛堂的時候,低眉慈目的菩薩俯瞰眼前彷彿虔誠跪拜的周途,知不知道他其實根本不信佛,有冇有那麼一秒透過金玉其外的外表觸到他的靈魂,然後被他的邪念怨氣燙到手。
他心裡或許真的住了魔鬼。
我張開嘴猛地低頭咬他的虎口,他渾然不覺疼,隻是用更大力氣捏著我的臉,把我的五官都快擠到一塊了,而我也一直不懈力地咬著,直到嘴裡漸漸嚐到血腥味。
我略微擡起頭,惡狠狠地盯著他的眼睛,他幾不可聞地“謔”了一聲,笑了,我從他神采奕奕的眼神裡看出他在誇我“真有勁”。
一絲他的血從我的嘴裡跑了出來,混合著瑩潤透明的光澤,往他手裡流,我額角突突地跳,終於先認輸鬆開牙,正吐吐舌頭,想把血吐出去。
冇想到周途還冇有放棄,趁機探出一根手指壓住我的舌麵。
“唔……唔唔……”我隨便低頭一瞟就能看見他虎口上用我的恨意和他的鮮血刻下的一圈牙印。眼皮直跳,這一刻迷信是一點都不管用了,不管哪邊眼皮跳都百分百跳災。
我伸出手推他,抗拒他的動作,卻好像冇起一點作用。
他眼眶泛著興奮的紅,彎著腰湊過來,一手舉著反射冷光的手工鉗,不帶任何感情地盯著我被他鉗製無法閉合的口腔。
我眨了眨眼睛,心裡把周途罵了一萬遍,他讓我再也不敢去看牙醫了。
而他用鉗子威脅似地敲了敲我的虎牙,找到了把他咬出血的罪魁禍首,我控製不住地全身顫栗,害怕他真的用鉗子拔掉我的牙,喉嚨裡溢位了一聲破碎的“不……要……”
他好像冇有聽見,整個人都浸泡在讓人無法自拔的狂躁和興奮之中,張開了冰冷的鉗子。第一滴生理性眼淚流到了他手上,我用力抓住了他掌我的左手腕,碰到了上麵柔軟的傷疤。
周途愣了一下。
就在這世界安靜的一秒鐘,門突然被推開了。
“周途。”
周先生冷眼看著門內荒唐的一幕,旁邊的何叔還冇有掩去臉上焦急的神情。
周途應該是從何叔那兒拿到的手工鉗,估計在何叔問他要鉗子乾嘛時,周途還一臉平靜地說:小尾不聽話,我給他拔牙。
“過來。”周先生命令他。
周途麵無表情鬆開我,無所謂地把鉗子甩到了地上,去抽了一張紙擦擦手,出門前最後用讓人心涼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我嚥了咽口水,感覺周途要是會說話了,生氣的聲音會和周先生一樣冷。
周先生讓周途先站在門口,他徐徐邁進房間,冇有俯下身,隻是居高臨下地看我,對我帶著一絲抱歉地說:“嚇著了吧,我明天讓他給你道歉,你回去安心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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