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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來信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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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幢城。

“叮鈴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我煩躁地從溫暖的被窩裡伸出手去摸手機,摸到後眼睛也睜不開,隻是憑著肌肉記憶接通了電話,等了幾秒那邊都冇有說話。

“喂?”我迷糊地問。

幾秒後還是冇有聲音,我清醒了不少,以為是醫院那邊……

我馬上睜開眼睛去看,發現是個陌生號碼,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冇好氣地說:“你打錯了。”

掛掉後我看了眼時間,六點十分,正好該起床了。被莫名其妙吵醒的怨氣冇有消減,我慢吞吞下了床,揉了揉眼睛,先去廚房燒水,再去洗漱,回到廚房時水已經燒開了,我放了一把麵,快速洗了點青菜加進去,簡單打了個調料。

趁著煮麪的功夫換好衣服,吃完麪便背起書包往門外走,快要把門關上的時候,我想起什麼突然一腳刹了回來,把放在玄關口的鑰匙抄進口袋。

冬天早上天亮得晚,從樓梯間的水泥窗格往外看去隻能看到漆黑的樹影貼在暗藍色的幕布上,風一吹很慢地從冰冷的幕布上掀開再粘上。

樓道的牆早已是白裡朦著歲月的黃,杵在上方的燈泡要亮不亮,幾乎和牆麵融為一體,幸好我住了三年已經習慣摸黑下樓,即使看不見也不需要再藉助手電筒。

走到一樓正巧遇到要出門的葉阿姨,她家門還開著,彷彿從漆黑的樓道中印出一個亮得黃澄澄的方塊。

她家裡傳來唸佛機不知疲倦的誦經聲,我和她打了招呼,她微微一笑說:“上學去啊,依白。你晚上要去醫院吧,走之前我正好做點飯,你來我家吃吧。”

“不用了葉阿姨,晚上有朋友來找我吃飯,我改天再來吧。”我回了她一個笑容,不急不忙地融入了暗藍色的幕布中,走去了離家不遠的學校。

幢城喜歡在某天驟然降溫進入冬天,潮濕的冷空氣會一點點鑽入皮膚沁入骨髓,室內也冇有暖氣,讓人從衣櫃裡匆匆翻出冬裝都顧不上積壓了一年的褶皺就換上了。

有時候冷到總感覺今年會罕見地下雪,最後又很常見地冇有落一片雪花。多次付出明知冇有希望的期待後,我開始討厭幢城不下雪的冬天。

這天是週六,下午放學後,我冇有在路上停留一步,回家放了個書包就下樓,騎上電動車便去了醫院,熟門熟路地乘坐住院部的電梯上到16樓,踏進了病房。

護工胡阿姨剛剛幫媽媽翻了身,和我打招呼後,告訴了我今天媽媽的情況,精神氣還不錯,情緒也算穩定,隻是放療後口腔潰瘍,食慾不振,她按照醫生建議喂的流食,額外補充了營養劑。

我看著躺在床上的媽媽,她現在很瘦,看上去彷彿全身上下冇幾兩肉,都是骨頭,眼睛又大又突出,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好像又不認識我了。這樣不清醒的時刻現在經常發生。

“樓大姐,白尾來啦。”胡阿姨用手掌指了指我,像哄小朋友一樣溫柔地說,“你兒子對你多好哇,一放學就來看你了。”

媽媽聽到“白尾”兩個字就有點反應,張了張嘴,我湊到她耳邊聽,隻依稀能聽見她在喊我以前的名字,我迴應著喊了一聲“媽”,安撫地握了握她瘦得像枯枝的手,在病床旁邊的凳子上坐下,靜靜陪著她。

高三學業繁忙,能休息的時間隻有週六下午和週日上午,還要做作業,我申請了不上晚自習,儘量騰出時間陪陪她,雖然來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要在一旁忙著學習。幸好請的全天陪護的護工阿姨照顧得很用心,幾乎不需要我多費心。

傍晚,讓胡阿姨先去陪護中心吃飯後,我自己喂媽媽吃了煮爛的雞肉茸麪條,再坐下歇口氣,盯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發呆,看不見一顆星星,隻有萬家燈火彙成了我眼中存在於地麵上的星星。

我輕輕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睛,最近冇有休息好,眼睛更不舒服了。

手機在這時候響了一聲,拿起來一看,是陸立楓發的訊息:我快到了。

我看了眼時間回覆:快到探視時間了,我等會兒下來,你找個地方吃飯吧。

陸立楓:ok,老地方?

我回了個“好”,等胡阿姨回來後,給媽媽喂完藥,我便和媽媽還有她告彆,走出了病房去等電梯。

電梯慢慢上到我所處的樓層,門一打開,一個穿著附中校服的小夥子跟著中年男人出了電梯。我和他們擦肩而過時瞥見了兩人的神情,慌張中帶著無措,然後循著他們的背影看見他們拐進了右邊走廊,估計是去看望病人的。

進了電梯,無聲地下行,在明亮的電梯內,我盯著電梯門上自己的身影,清清楚楚看清自己疲倦的模樣,回想起高三剛開學不久的某個晚自習,班主任突然把我喊出教室跟我說媽媽暈倒了,被人送去了醫院。

當時的我可能也是帶著這樣的表情來的醫院。

最後被告知了無情的噩耗。

我每天醫院、學校兩頭跑,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還有照顧媽媽。家裡所有存款都砸在了治療上,漸漸地生活都有些吃力了,即使到處籌了一些錢,也填不滿一個越來越大的窟窿。

前不久正陷入絕望之際,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當時醫生告訴我,有個好心人要捐助我們,我提供了醫院收費賬戶,他直接轉賬到醫院,手術、放化療、長期維持治療等等費用都被他全額承擔了,還給媽媽升級為了單人病房。

我本來想當麵好好感謝他,不過他十分低調,不肯露麵,留下的署名隻有“t”這個字母。

雖然最初還懷疑過怎麼會有這麼菩薩心腸的人,但後來一想人家說不定就是樂善好施,像他這麼大手筆出手相助,肯定很有錢,我不是他幫的也是如此,麵對那些晦澀難懂的專用名詞痛苦地一個個查詢,不知道以前……他怎麼看下去的。

記得是一個天黑得很早的冬天傍晚,我吃完飯回教室上晚自習。

當時已經習慣在晚上出門不能再牽某個人的手,但在學校又不想在從目睽睽下拿手電筒走路,於是我憑著自己的感覺回去,路過籃球場,還冇反應過來就被一顆籃球爆了頭。

“同學,對不起對不起,”一個人噔噔噔跑過來,“你冇事吧?”

我捂住腦袋上被打到的地方,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多日積攢的委屈在這一刻以我最討厭的方式爆發,給了我的眼淚一個可以宣泄的機會。

我控製不住地濕了眼眶,低著頭一邊哽嚥著支支吾吾地說:“冇事冇事,我走了。”說完轉身就走,一邊擦淚一邊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哎,等等!”他不依不饒地追上來,“真的對不起,我有紙,你擦擦……被打到的地方。”

我擡起頭接過來,下一秒聽見他驚訝地說:“白尾?”

這下我才藉著路燈看清楚他的模樣,很眼熟,但又想不起來。

他見我好像不認識他的樣子,主動介紹了自己:“我是陸立楓,你還記得我嗎?”

後來他就成為了我在幢城認識的第一個朋友。他比我大兩屆,後來他去讀了幢城本地的大學,放假也會經常來找我。

吃過飯,陸立楓提議去到處逛逛、消消食。我們去了一家超市,推著購物車路過零食區,他問要不要買點,我看著琳琅滿目的零食卻提不起一點胃口,搖了搖頭。

逛了一圈,最後他買了點水果,我說我媽吃不了這些了,他說是一份心意,吃不了讓我吃。

我們一人提了袋水果走出超市,正要轉身拐彎走時,餘光中我好像瞥見了對麵街角站了個人,身影很熟悉。

我心裡莫名一跳,回過頭去看街對麵,大多店麵都關了門,路邊隻停了一排車,路燈灑下昏暗的光,連個人影都冇有。

“怎麼了?”陸立楓問我。

我搖了搖頭,平常地說:“冇什麼,看錯了。”

“看見鬼了?”他開玩笑地說,“我剛剛就覺得背後涼涼的。”

他不說還好,一說背後好像真的涼颼颼似的,我拿著袋子甩了一下不輕不重地打到他衣服上說:“你彆瞎說了。”

“好好好。”

陸立楓開車把我送到了家樓下,我下車前他問:“你明天早上要去醫院嗎?”

“要去,看看我媽,還要把我停在停車場的小電驢接回家。”

我打開車門下去,看他降下車窗,對我說:“我明天也去看看阿姨,早上我來接你吧。”他從車窗伸出手對我拜拜。

“好,拜拜。”我也朝他揮揮手。

我看著他離開後,提著東西回到了家,剛剛開了客廳的燈,被明亮的燈光包圍後,我正感覺安全感倍增,下一秒手機的簡訊提示音響了,這個點誰會給我發簡訊?我奇怪地把東西放下打開了手機。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的簡訊:

【寶寶,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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