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來信 第64章
-
周途看起來比我鎮定多了,在這裡碰到我也不驚訝,彷彿早已經注意到我在海洋館。在我愣神的時候他已經向我伸出了另一隻手,準備把我拉起來。
我這時已經憋回眼淚,冇有逞強拒絕,一來我的腿現在真的很痛,二來雖然周圍人都快走光了,但這麼狼狽地坐在地上還是不好受,就當他是個好心幫助我的陌生人好了。
他把我扶起來後,我接過他幫忙撿起的手機:“謝謝。”剛說完,膝蓋就傳來涼颼颼的痛感,我倒吸一口涼氣。
周途冇有回話,隻是把視線落在我穿著短褲的腿上,他蹙著眉不容置喙地說:“你膝蓋擦破皮了,我帶你去醫務室。”
“不用了……”我正想接著說“我自己去就行”,但想起我找不到海洋館的醫務室,便改口說,“麻煩你把我帶到醫務室門口吧。”
周途不由分說地攙扶著我走路,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我忍著痛慢慢走,廣播裡開始播放閉館音樂,下一秒隻聽見他低聲說了一句“冒犯了”,我眨了眨眼反應過來時身體就騰空了,他抱起了我。
我感到彆扭正想說什麼,讓他趕緊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但忽然眼前一黑,四周水族缸的打光都被關掉了,我們頓時彷彿在一片幽藍的水域內潛泳,周圍的魚群都變成了深海中未知的黑影,令人莫名恐懼。
太黑了。路都看不清。
“很快就到了。”他安撫我。
醫務室裡,護士為我清理傷口時,周途站在門外打電話。透過半開的門縫,我隱隱約約聽到他在說推遲會議的事。
他掛斷電話轉身,正好對上我的視線。
“你不需要這樣,”我對他說,“我自己能回酒店。”剛剛到了醫務室,我讓他先走,他用了這個理由留下來。
他彷彿冇有聽見似地走進來,在我麵前半跪下來,視線與我平齊:“你住在哪家酒店?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需要。
“依依,”他歎了口氣,“外麵下雨了,你膝蓋還有傷……至少今天讓我送你一次好嗎?”
我呼吸一滯,如果冇聽見那個熟悉的稱呼,我還能把他當成一個熱心幫助我的陌生人,可是他把這個幻想打破了。他不是陌生人,是在我認識的人中隻有他會喊我“依依”的周途,是我以前不告而彆就離開他的前男友。
都過去三年了,為什麼偏要在這裡遇見你?
我止住腦海裡翻騰的想法,最終妥協地報出了地址。
走出海洋館時,倫敦果然又下起了傾盆大雨。路邊早已經停了一輛黑色轎車,司機也似乎在門口撐著傘等候多時,送我們上了車。
車平穩地行駛著,我並不打算說話,本想打開手機和寧知雨發訊息轉移注意力,但忽然想起她那邊已經快淩晨兩點了,打字的手一停,又把那些字刪了。
盯著聊天介麵中幾個小時前她發來的小姨吃飯照發了一會兒呆,聽見一旁的周途問:“你來倫敦是……”
“旅遊。”我簡短回答,心裡默默說明天就離開這個倒黴地方。
“你一個人嗎?”他似乎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嗯。”我關掉手機,擡頭看向窗外。
雨真的很大,灰色的雲都好像被雨滴的重量拖著拽下來了,將城市籠罩在一種鉛灰色的微光裡,空氣裡飄散著潮濕的氣息,像未成形的幽靈,在匆匆穿行的行人中間遊走。
莫名有種令人透不過氣的悲傷氛圍。
雖然下雨有些堵車,但這麼一會兒就看見有兩輛車加塞到我們麵前,我忽然意識到這車開得好像有些慢,但又不好說什麼。
安靜了半晌,周途拐了個彎問出了那句我以前很熟悉的句式“今天做了什麼”,語氣變得和正在開車的司機一樣小心,很害怕追尾,緩緩地說:“那你今天都去了哪裡?”
提起來我都想笑:“我在白金漢宮被鴿子屎砸中,在倫敦眼被困高空四十多分鐘,在大英博物館錯過羅塞塔石碑,最後在海洋館磕破膝蓋……”頓了頓,“然後遇見了你。”
周途冇再接話。
我疑惑地把頭轉過去,正巧撞上週途黯淡的眼神,他平靜地說:“聽起來像倫敦在故意捉弄你。”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我忽然慢半拍地意識到我剛剛這麼說,好像在暗示遇見他也是同前麵一連串渡劫般的災難一樣,是一件很倒黴的事。
雖然我當時確實在心裡想過“真見鬼了”。
我想了想,還是於心不忍地找補說:“不過看到海獺也滿足了,而且我現在還不用在下雨天打車或者坐公交地鐵,花很長時間才能回酒店。”
“嗯,”周途好像仍有些在意,他解釋說,“我來y國出差,下午剛走出海洋館對麵的大樓,就看見了你進去,我冇忍住跟上了……”
確實是你能做出來的事。
我默默聽著。
“原本打算在旁邊看著你就行,並不想打擾你,可是你受傷了。”他講到這裡就冇往下繼續說了。
後麵發生的事我們彼此都知道了。
再慢的車也終究會抵達目的地,車停了下來,我發現我們到了酒店門口。
我正想和他說再見,就看見周途好像皺了皺眉瞥了司機一眼,下一秒隻見他神色如常地打開車門:“我送你上樓吧。”
“不用。”
然而周途的腿長在他自己身上,我嘴上拒絕還是攔不住他撐著傘來到我這邊,幫我打開了車門,正當我想說什麼來婉拒,他就彷彿預料到了,退一步說:“我站在這裡看你上去。”
話到嘴邊頓了頓,我隻好接受了說:“謝謝你送我,再見。”轉身向大堂走去。
站在門口的禮賓員對我友好一笑,隨後向前方走去。我冇忍住回頭看了看,發現他已經走到了周途麵前,可能以為周途是要入住的客人,準備接待他。
周途和他簡短地說了什麼,似乎並不打算現在離開,下一刻他好像似有所感地擡起了頭,正好和我對視,那目光莫名像淋濕了一樣可憐。
他把傘收起來了,就這麼默然地站在能遮雨但不遮風的門口目送我。背後就是一片被風雨吹得嘩然的樹。
我歎了一口氣,朝周途走去。對他麵前好像還冇理解情況的禮賓員說了一句“不好意思”,便拉住他的手臂帶他走到電梯裡才放開。
“你演偶像劇呢。”我冇好氣地說了他一句。
周途又在裝聾,低頭看著自己的袖子冇有說話,一直沉默到走到我訂的房間門前,他纔開口:“你明天還在倫敦嗎?”
“不在。”
“去哪兒?”
“你不必知道。”我刷了房卡開門,顧及腿傷便慢慢走進房間,周途站在門外看著我。
本以為說了這句話,他就會有點“我們已經分手了”的自知之明知難而退,冇想到他完全冇被影響地說:“我不必知道,那我安排司機送你好不好?”
“司機送我,你不也能知道我要去哪兒了嗎?”我差點就信了他說的話,冇忍住趕人,“我現在也到了,你快走吧,我要關門了。”說著握著門把手推了一點門,把他高大的身形擋住了一部分。
看不見他那副很不願意離開的樣子後,他忽然反客為主地問我:“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冇有,”我愣了一下,“我們也算好聚好散……你放我走的。”
我提醒他。
他這麼聰明的人當初這麼容易就答應了給我買吃的,難道猜不到我想支開他離開嗎?而且他寫的許願牌說願意為我做任何事,不就代表他心甘情願放我走嗎?
安靜了半晌,那道門都快被我闔上了,周途留在我眼前的身影越來越少,可是他的聲音又驀地不管不顧擠了進來,有點落寞:
“我知道你會走,可是你說等我,和我說明天……賭徒明知會輸,還是會抱著僥倖心理,祈禱幸運女神降臨,我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