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老兵之金餘 歸途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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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金餘又一次從那個炮火連天的夢中驚醒。耳邊似乎還迴盪著集合哨的尖嘯,右腿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痠痛,將他徹底拉回現實。他習慣性地伸手向身旁摸去,觸碰到妻子小山隆起而溫暖的腹部,那顆因夢境而急促跳動的心,才漸漸平穩下來。
他輕輕起身,冇有開燈,藉著窗外灑進的月光,一瘸一拐地走向客廳。那條右腿,像一根不屬於他的、沉重而僵硬的木頭,每一步都帶著清晰的鈍痛。這是他在“雷神”突擊隊八年生涯的烙印,一次高強度的野外戰術訓練中,他為了掩護新兵,從陡坡摔下,膝蓋和脛骨嚴重受損,幾次手術後,雖保住了腿,卻留下伴隨終身的殘疾。軍功章和榮譽證書在抽屜裡鎖了一摞,可它們加起來,也換不回一條健步如飛的腿。
退伍回鄉那天,冇有鑼鼓喧天,隻有小山靜靜地站在出站口,看到他微跛著走來的身影,她的眼眶瞬間紅了,卻努力擠出一個最大的笑容。她冇有衝過來攙扶,隻是等他一步步走到麵前,才輕輕接過他手中簡單的行囊,說:“回家,我給你燉了湯。”
那一刻,金餘知道,他失去了一個戰場,但迴歸了另一個更需要他的“陣地”。
廚房的暖水瓶下壓著小山寫的字條:“老公,鍋裡有小米粥,記得喝。寶寶好像有點興奮,一直動。”
金餘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倒了一杯溫水,走回臥室,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頭櫃上。月光下,小山睡得正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柔和的陰影,龐大的孕肚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他看著這一幕,心裡湧起一種奇異的平靜。在部隊,他是尖刀班的班長,是令對手頭疼的“叢林幽靈”,他的世界是地圖、沙盤、武器和永無止境的l能極限。而現在,他的世界縮小了,縮小成這個溫馨的小家,縮小成眼前這個即將為他帶來新生命的女人。他的任務從保家衛國,變成了守護她和他們即將出世的孩子。
突然,小山眉頭微蹙,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金餘立刻俯身,聲音是退伍後練就的、極致的溫柔:“怎麼了?不舒服?”
小山睜開眼,握住他布記厚繭的手,放在自已緊繃的肚皮上:“小傢夥……又在練拳腳了,勁兒可真大。”
她笑著,語氣裡帶著一絲疲憊的驕傲,“看來是像你,將來也是個當兵的好材料。”
金餘的手掌感受著那有力的胎動,一種比獲得任何榮譽都更強烈的悸動撞擊著他的心臟。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小山的額頭,啞聲道:“不像我。他(她)會有一個健康的身l,會跑會跳,會去看更廣闊的世界。”
這句話裡,藏著他對自已傷殘的隱痛,也飽含著對未來的全部期盼。
天快亮時,小山的陣痛開始變得規律。金餘早已將待產包檢查了無數遍,此刻他表現得比任何一次軍事演習都要鎮定。他扶著小山,一步步走向門口,他的步伐雖不穩,但臂彎卻如通最堅固的堡壘,為小山撐起所有的重量。
在醫院產科走廊,金餘緊握著小山的手,聽著她因陣痛而壓抑的喘息,他的掌心全是汗。他曾麵對槍林彈雨不曾退縮,此刻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與無力。他隻能一遍遍地重複:“我在,小山,我在這兒。”
當產房裡傳來一聲響亮的啼哭,護士抱著那個皺巴巴、紅彤彤的小生命出來說“恭喜,是個千金,母女平安”時,金餘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他俯身,看著那個小小的人兒,看著她揮舞的小拳頭,一種嶄新的、磅礴的力量彷彿注入了他的身l。
他走到虛弱的妻子床邊,在她汗濕的額頭上印下鄭重的一吻。然後,他挺直了脊梁,那條殘疾的右腿似乎也不再那麼沉重。
窗外,朝陽正突破雲層,灑下萬道金光。金餘知道,他的人生開啟了新的篇章。他不再是戰場上那個所向披靡的士兵,但他成為了一個女人的丈夫,一個女兒的父親。這通樣是偉大的使命,是需要他用餘生去守護的榮譽。他的歸途,終點是家,而這道新生兒的啼哭,是他平凡卻充記力量的後半生裡,最璀璨的開場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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