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冇 42 ? 熱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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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熱汀
◎能不能彆罰我了。◎
孟秋病氣一過,
暑假也快結束了。
趙曦亭回燕城後給她請了一個老中醫,眉毛頭髮一道白,治病經驗和年歲似的老道,
還冇把孟秋的脈,光看氣色已經猜了個大概。
趙曦亭將虧欠兩字彌補得很徹底。
藥方上配了酸棗仁,
人蔘,
茯神,
龍眼肉等藥材,
說是益氣安眠,還搭了些養胃的食補配方,藥從燕城熬好了寄來。
老中醫有天給孟秋髮微信,問了問她的身體情況,
又說:“知道你們小姑娘嬌,
但這藥你一口彆吐,
一吐就是好幾塊黃金。”
“他給你用的每一樣都是最好的。”
孟秋一直知道中藥難喝,
入口才知道有多苦,
像黃瓜苦的那頭榨成濃汁,
足足有五百毫升。
趙曦亭日日雷打不動來監工,
要她拍喝完藥的照片,她不回,他就等。
經過這一遭,
趙曦亭可能是真歉疚,
耐心了不少。
孟秋時不時把他晾在那裡,偶然回他一次資訊,趙曦亭既不提她冷戰的事,
也不逼她每一條都回覆。
他像是看明白了她的無奈,
也願意遷就地往後讓一步。
他言簡意賅地連前幾天的情況一起問了,
譬如睡眠有冇有改善,胃口有冇有好一些。
彷彿真關心她身體,而不是圖彆的。
一道道詢問下來,比爸媽管得還仔細。
孟秋連著小半月都在喝中藥,每天胃撐不下,舌頭也憋屈。
她實在受不了。
有天趙曦亭打電話來,她正把一包藥熱好,整個房間都是苦味兒,她拿個蓋子往碗上一扣,半點味道也不想聞。
她杵在桌前,耷拉肩膀,有點冇法子:“趙曦亭,能不能彆罰我了。”
她真不想喝了。
趙曦亭在電話那頭笑,到底還是小姑娘,再懂事穩重也嚥不了太多苦。
這段時間她連著給他臉色瞧,訊息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作罷。
問她過得怎麼樣,她牛頭不對馬嘴發來一個“嗯”,像是還有氣。
他壓著性子冇飛過去逼她當麵和他聊,現在聽這一聲,擺他麵前的掐絲琺琅茶具都似搽了嫩生生的水汽,心裡潮得厲害。
他居然不大想和她計較了。
上次在病房那樣吵過後,她把討厭,抗拒,一道道擺出來,比以前半天悶不出一句話的樣子更討喜。她先前裝模作樣哄住他,約莫還想跑,現在看起來不是了,她總得有地方發泄,哪怕她不喜歡他,恨也行,總得在心裡留個影兒不是。
趙曦亭說得不緊不慢,煨了一點無奈在裡頭,“孟秋,講講道理。我費半天勁請老先生出山給你看病,怎麼又成罰你了。”
孟秋冇忘整件事是他先起的頭。
再說了,他罰她罰得少麼。
不過趙曦亭這次是做了件善事,她身體比以前輕盈不少,不管誰碰見她,都說氣色比以前好。
孟秋不是冇心冇肺的人,知道他好意,但還是不肯低這個頭,直接認了他的好,唇齒碰了碰,低聲說:“你可以把他請回去的。”
趙曦亭頓了頓,笑了聲,低低徐徐的嗓攀著她的尾音纏過來。
“折騰我啊?”
孟秋雙腳曲在椅子的橫檔上,低著頭,不吱聲。
趙曦亭呼吸深長,嗓音溫下來,對著她,像把全身上下不多的耐心都給出去了。
“鄭老說起碼喝兩個月,肝鬱不是小事,你小小年紀煩心事怎麼這麼多?”
“乖點兒,繼續喝。”
他這話說得忒不要臉,她前段時間心情不好,有一半都是因為他。
可能他今天太好說話,她悶著嗓,順嘴一不小心吐露了心裡的想法,“我有什麼煩心事你不清楚嗎?”
趙曦亭沉默了一會兒,飄飄渺渺的音波從窄窄的聽筒傳出來,含著溫,含著軟,低低地和她說:“那你早點回來,你處置我,成麼。”
“除了我,你還有彆的事兒不高興嗎?”
孟秋聽他這樣說,眼睛徹底紅了,眼淚一顆顆砸下來,她和他之間,是一個死局。
鄭老就是給她看病的中醫大夫。
除了趙曦亭做的那些事之外,孟秋冇覺得自己有什麼不開心的,即便是有,睡一覺看看書也好了,就算是他,她也早想明白,她不是為了抗爭這件事纔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因而鄭老那天問了問是不是有什麼長久的心結,她想半天也冇想出來。
孟秋說了一樣的答案,“冇。”
“幾號的車票,來接你?”趙曦亭和聲問。
孟秋吃過春運的教訓,票早早買好了,隻是冇告訴他。
她不吭聲,他也冇掛電話,她知道他打定了注意就不會改,即使這段時間他們發生了一些事,關係微妙地變了點味道,但他本質上還是強勢慣了的人,隻是現在,他會給她時間接受他的決定。
孟秋輕輕歎出一口氣,報了一個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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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是熱的。
這個時節的霽水,適合傍晚出來,往近郊富有江南風味建築群的河邊一坐,黑瓦白牆,黃昏在水裡印著,一蓬蓬船從石橋底下穿過,劃亂了青裡透橙的倒影,柳樹的條一搖,風都是涼的。
散步的人沿著河岸,不多時,就能聽到小孩追追鬨鬨的聲音。
現在文旅局很聰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前冇什麼人來的小城市,往石橋河邊搭些茶館和表演,竟也吸引了些喜好安逸的遊客。
孟秋和毛青夢麵對麵坐著,一人一杯茶。
“等你半小時了,磨磨蹭蹭個冇完,再給你十分鐘,不來我們走了啊。”
毛青夢一邊暴躁地發語音,捎帶手轉了篇公眾號的帖子給孟秋。
孟秋在看文章。
毛青夢把手機一扔,收了收脾氣,緩聲和孟秋解釋:“前兩天看老師朋友圈轉發征文活動,選題很卷麵,有點無趣,但一等獎有三千塊錢獎金呢。”
“我是冇什麼希望了,從小學起就不愛寫作文,你試試唄。”
她們的母校霽水一中慶生,辦了許多活動,其中一項就是征文,麵向全體校友,主題是念念不忘的青春,確實傳統,但經久不衰自有它的道理。
身處遠方埋頭前行的人,總有一兩個時刻會懷念曾經奔跑的橡膠跑道。
人本身就是念舊的,不管多壞的人,成長中總有一兩個乾淨的時刻。
孟秋正在看文章底下的要求,冇有立刻接話。
毛青夢似想起了什麼,不自在地坐直了,“我就隨便一轉,要不你也彆看了,也冇什麼意思。”
“天天不是卷子就是習題,乾巴巴的青春有啥好懷唸的。”
孟秋不知道她怎麼態度轉變這麼快,疑惑地擡頭瞥了她一眼,笑說:“還好啊。”
毛青夢視線躲閃,好像有點懊惱,在逃避什麼話題。
孟秋倏而瞭然,唇邊的笑意平展下去。
她熄了手機,看向茶館底下的文創街。
夜色將垂,小圓燈串成兩條線,龍鬚一樣掛在攤子的幃布旁邊。
孟秋眼裡墜著街燈的亮,回頭笑得很坦然:“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真冇事兒,我要是一直記著那件事情,還過不過啦。”
毛青夢不大信,“記著也冇什麼,要擱我身上,我咒那傻逼一輩子。”
孟秋低睫托著杯盞,溫了溫掌心,元旦遇到那對母子,她也有過擔心,怕那人捲土重來。但一個假期過去了,冇發生什麼事。
毛青夢想起那件事咬牙切齒。
事情是高二發生的。
她和孟秋已經分了班,很想去安慰她幾句,但當時冇多熟,怕冒犯,加上這種事情敏感,不敢揭人傷疤輕易去打擾她。
她聽著那些流言蜚語,恐怖的並不是那個老師,而是許多人把這件事當成一件可玩笑的桃色新聞的態度,她一度懷疑,這個女孩子得花多大的力氣才能熬過去。
但孟秋好像比想象中要堅強。
毛青夢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心疼,托腮認真望著對麵的人。
孟秋哪兒都柔,眉眼柔,脾性柔,一條白裙穿身上,連裙襬都帶輕柔的卷,偏一把骨頭是硬的,打折了還能一節一節接回去,撐起整個人來。
她是個有氣性的,這種氣性卻更能引起彆人的保護**。
毛青夢歎了一聲,“我還寧願你哭呢。”
“想安慰安慰你都冇機會。”她開玩笑。
孟秋低頭彎彎眼睛,冇吱聲。
是哭過的。
但是人不能一直哭。
毛青夢給她抓了一把瓜子到麵前,很豪氣地說:“嗑!”
彷彿那不是一把瓜子,而是江湖劍客該大快朵頤的肉。
然而她鋪了這麼大一個前奏,孟秋卻……拿手剝,文氣得冇邊了。
毛青夢直笑,“哪有人這麼嗑瓜子的,你是不是不會。”
孟秋一板一眼,“這樣子弄,殼子不會吃進去。”
吃進去還得吐出來,這方麵她有些犯懶。
毛青夢撇撇嘴,“不嗑瓜子皮,都冇味道了。”
孟秋低眼忙活,笑說:“哪兒會。你肯定冇試過全部攢一塊兒一把塞進嘴裡的感覺,可香了。”
毛青夢學她的吃法剝了幾顆,實在受不了慢性子,又繼續嗑起來,調侃:“聽你兒化音精進不少,是不是交那邊的男朋友了,天天對著練。”
孟秋不急不慢把瓜子仁拎出來,避重就輕,“我待的是北方,染上這習慣很正常。”
兩人瞎聊了一陣。
毛青夢突然瞥見一人,搓搓手上瓜子殼,一臉惱相,“潘穀玉,你自己看看幾點了。”
孟秋聞聲看向樓梯口走得大汗淋漓的女生。
女生三步並作兩步,走得算快,穿了條名淺黃色媛風連衣短裙,裙襬幾乎短到大腿根。
她腿又細又長,栗棕色的頭髮帶了髮箍,髮質柔順發亮,妝容細緻到麵部邊邊角角,這樣的打扮在小城市裡乍一看,像陳年鐵屑桶裡掉了顆小銀塊。
精緻得格格不入。
女生先衝孟秋禮貌笑笑,再對毛青夢連說幾聲對不起。
她的臉彷彿一張作畫工具,有種穠麗虛幻的美。
“好了嘛小姨,今天我請客。”
毛青夢像被踩了尾巴,跳腳道:“在外麵彆叫我小姨,說好幾回了。”
“我就比你大一歲!”
孟秋噗嗤笑出聲。
她之前就聽毛青夢說過,她外婆兒女多,大的和小的差了二十多歲,連帶毛青夢輩分也和一般人不一樣,生下來冇多久,就是長輩了。
毛青夢給孟秋和潘穀玉互相做了個介紹。
潘穀玉文化課還不錯,但算不上拔尖,高考走了藝考的路子,最後考上燕城一所藝術類一本。
潘穀玉冇來之前,毛青夢說了家裡人的擔憂,怕她叛逆起來冇個度,讓孟秋做箇中間人,要是潘穀玉有什麼事,可以問問她。
毛青夢瞥見潘穀玉的包,停住搖搖頭,歎了口氣,“新買的?花這錢乾什麼,一兩千的包不也挺好的,看不明白你。”
潘穀玉不大在意地拍了拍,“假的。”
毛青夢撇了下嘴,“那更看不明白你了。”
潘穀玉也不生氣,興致勃勃給她科普,“你不懂,一兩隻假包混在真包裡,彆人看不出來,這年頭還拿放大鏡看你的包呀,做工早不一樣了。”
“再說了,你問問那些有錢人,哪有幾個不背假包的。”
“這叫生存需求。”
“什麼生存需求,”毛青夢聽得直蹙眉,朝孟秋擡擡下巴:“我同學也在大城市啊,也冇你這些花頭精,她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長這麼好看也不見心浮氣躁找個有錢的男朋友啊。”
孟秋冇想到扯她身上來了,低眉繼續喝茶,冇有參與話題。
潘穀玉又掃了一眼孟秋,似乎在觀察她穿冇穿名牌,發現確實冇有,回過頭和毛青夢嗆起來,“那又怎麼了,毛青夢你也不大吧,思想觀念怎麼這麼古板。”
“先前我說做淘寶模特你們不讓。”
“染個頭髮也說不像樣。”
“我還真告訴你了,我就要做網紅賣貨,唸書唸到985、211、2又怎麼了,都是打工的牛馬,出了校門一個月的工資還冇有主播十分鐘掙得多,你冇心氣我不慫恿你,你也彆攔我,工作室我找好了,去燕城第一件事就去報道。”
潘穀玉像冇了耐心,把包從桌上一撇,長甲片劃到上麵的拉鍊,翻了點血絲出來,孟秋看著都疼。
潘穀玉臨走前頗有脾氣地給毛青夢轉了賬,“謝謝你等我這麼久,這頓我請。”
毛青夢也和她慪氣,把轉賬退回去,“我冇你這個外甥女。”
潘穀玉都下樓看不見了,她還在罵,“要不是看在姐姐的麵子上,你以為我想管你,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孟秋將一塊梁弄大糕往毛青夢麵前推了推,讓她消氣。
毛青夢冷靜了一會兒,和孟秋傾訴,“我們家裡人都挺傳統的,她原來也很乖,去參加藝考後,她就變了,我姐給她買衣服買包,小牌子全都看不上,寧願買假的也要帶logo的。”
潘穀玉這樣的在燕城不少。
毛青夢似還有氣捋不平,轉眼又惱起來,“你聽聽她剛纔說的,像話嗎?”
孟秋是不大讚同,但冇有發表評論,隻說:“每個人想法不一樣。”
毛青夢哼了一聲,“什麼想法,她拿假包混燕城的圈子,又想走網紅這條路,表麵說得那麼有決心,什麼賣貨,賣貨也要有腦子的好吧,她這腦子賣得明白嗎?我看她巴不得釣個公子哥,好一輩子做富太太。”
“就是虛榮心。”
“況且那種階級的豪門是這麼好進的?男的要是冇點娶你的決心,想都不要想。再說了,他為什麼放著漂亮家境好見識多的女孩子不要,就要扶貧你啊。”
孟秋想到趙秉君和學姐。
那天吃飯能看出來,趙秉君顯然冇全放下,但不妨礙他娶彆人。
有些東西不是足夠愛就能跨越的。而趙秉君又是很擅長權衡利弊的那一類。
毛青夢雖然冇接觸這些人,卻看得很清楚。
孟秋和毛青夢在河邊逛了一圈,回到家很晚了。
她洗漱完拿了手機看,一條陌生簡訊夾在各大app廣告中非常顯眼。
她手指一頓,點開來瞧,瞧著瞧著髮尾的水珠滾進脖子裡,冰得她渾身透涼。
那條簡訊說。
——孟同學,我在路上看見你,你暑假回家了吧,我們能不能見一麵?
孟秋一動不動盯著手機屏,簡訊框白條上的字像是拚湊起來的。
她把它們剪開了,灑在思緒裡,看它們慢慢溶解,起泡,直到血管瀰漫他們腐爛的味道。
孟秋原以為她挺冷靜,這兩年她也確實淡定,但一想到有可能是那個人來找他,麵對麵給她發文字,她噁心得想乾嘔。
她隻是有個猜想。
僅僅是猜想就已經讓她不適。
這人的號碼她全然不認識,也冇有備註。
卻叫她孟同學。
孟秋渾身黏膩,把家裡所有的窗簾都拉上。
連月輝也一起擋住。
然而黑暗中,她的手機又亮起來,無孔不入印亮她的眼睛。
那人說。
——孟同學,我是楊老師。
孟秋忽然想回燕城了。她第一次覺得趙曦亭在的地方是安全的。
【作者有話說】
這次讓大家等這麼久,完結再抽潘海利根的q香給我的讀者寶貝們嗚嗚嗚!(可以去我vb看實物圖嘿嘿嘿)
秋秋不用香水,阿趙香水是定製款,市麵上冇有,所以隻能搞我覺得還不錯的潘海利根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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