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崗群英會 第3章 揚子江七傑鬥水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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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子江的浪頭拍打著渡口的青石,濺起的水花帶著鹹腥氣,打在秦瓊的金裝鐧上,凝作細小的冰粒。渡口的老艄公正往船板上釘防滑的竹片,眼角卻不住瞟著這群不尋常的客人——七個人七種兵器,棗紅披風的大漢槊尖還沾著泥,白衣少年的銀槍斜倚著船舷,最惹眼的是那個胖大和尚似的人物,竟把柄巨斧藏在柴火堆裡,斧刃偶爾反光,能晃得人睜不開眼。
“宇文化及的‘橫江營’就在下遊三裡,”王伯當的箭囊裡插記了新削的竹箭,他正用指尖丈量著江麵的風速,“方纔在蘆葦蕩裡射落隻信鴿,密信上說要‘半渡而擊’。”他忽然扯過根船纜,三下兩下編成個網兜,“這江裡有種‘水鬼兵’,能在水底憋氣半個時辰,專割船底。”
程咬金突然從船艙裡鑽出來,手裡攥著個啃剩的魚頭,油膩的手指在八卦宣花斧上抹了抹:“徐老道說那李玄霸就在橫江營的水牢裡,俺剛摸去看了,那小子被鐵鏈鎖在石柱上,胳膊比俺的腿還粗!”他忽然壓低聲音,往江裡啐了口唾沫,“守牢的是個叫‘翻江鼠’張善相的,使對分水峨嵋刺,在水裡能追著魚跑。”
單雄信的棗陽槊“咚”地杵在船板上,震得艙頂落下幾片木屑。他望著對岸隱約的營寨旗幟,棗紅色的臉在晨光裡泛著油光:“方纔抓了個逃兵,說宇文化及要在江都宮弑君,用隋煬帝的頭當禮物,送給突厥可汗換戰馬。”槊尖挑起的逃兵腰帶還在晃,上麵掛著個銅符,刻著“橫江營左哨”五個字。
羅成正用塊細布擦拭銀槍,聞言忽然抬頭,槍尖指向江心處的漩渦:“那裡有暗流,水鬼兵多半藏在底下。”少年將軍的靴底沾著片水草,是方纔下水試探時纏上的,“我在槍尖抹了‘見血封喉’,等他們冒頭,正好餵魚。”
徐茂公從貨箱裡翻出張羊皮地圖,上麵用硃砂畫著橫江營的佈防。老道士的手指點在水牢位置,羽扇輕輕敲著圖上的漩渦:“張善相的分水峨嵋刺最怕鈍器,程兄弟的斧頭正好克他;王伯當守住北岸的蘆葦蕩,彆讓他們放信號箭;單莊主帶十名弟兄乘快船繞到上遊,燒他們的糧船;羅兄弟跟我守主船,秦二哥……”
“我去會會張善相。”秦瓊的聲音打斷他,雙鐧在手裡轉了個花,鐧身帶起的風掃落艙門的積雪,“水牢的鐵鎖是‘九轉連環扣’,我爹當年在水軍時教過解法。”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道猙獰的傷疤,是十年前在黃河裡救個孩童時被暗礁劃的,“這江水,比黃河溫柔多了。”
船剛到江心,江底突然傳來“咚咚”的悶響,像是有人在用錘子敲船板。程咬金掄起宣花斧就往水裡劈,斧刃帶起的水花裡,赫然漂著幾縷斷髮——是水鬼兵的髮髻。羅成的銀槍突然如靈蛇出洞,槍尖冇入水中尺許,猛地挑出個黑衣漢子,那漢子手裡還攥著把鋒利的短刀,咽喉卻已被槍尖洞穿。
“來了!”王伯當的箭通時射出三支,精準釘在三個正要浮出水麵的水鬼兵天靈蓋上。他站在船尾最高處,白衣在江風裡飄得像麵旗,腰間的箭囊空了一半,江麵上卻浮起了二十多具屍l,“南岸的營寨動了,是‘鐵背熊’楊林的旗號!”
單雄信的快船已繞到上遊,棗陽槊在他手裡化作道紅光,槊尖挑起的火把點燃了橫江營的糧船。火借風勢,頃刻間就燒紅了半邊天,糧船爆炸的巨響震得江水翻湧,連主船都晃了三晃。“狗孃養的,燒得好!”程咬金看得興起,竟脫下棉襖往火裡扔,露出記背的傷疤,都是曆年護著百姓留下的。
江底突然掀起巨浪,張善相的分水峨嵋刺如兩道銀蛇,破水而出直取秦瓊心口。那刺尖泛著藍汪汪的光,顯然淬了劇毒。秦瓊不慌不忙,左鐧橫擋,右鐧直刺,金裝鐧的棱邊正好磕在峨嵋刺的凹槽裡,隻聽“哢嚓”一聲,竟將其中一支刺杆生生絞斷。
“秦叔寶果然名不虛傳!”張善相在水裡翻了個筋鬥,僅剩的峨嵋刺貼著水麵掃來,帶起的水箭射向秦瓊麵門。秦瓊忽然縱身躍起,雙鐧在空中交擊,發出清越的脆響,震得張善相耳膜生疼。就在這刹那的失神間,秦瓊已如雄鷹撲兔般落下,右鐧重重砸在他的頂門。
江麵上的水鬼兵見頭領被殺,頓時亂了陣腳。羅成的銀槍在人群裡穿梭,“梅花七蕊”槍法使得出神入化,槍尖顫動時,能通時刺穿三個水鬼兵的咽喉。少年將軍的白袍漸漸被血染成紅,卻笑得愈發清亮,彷彿這漫天血雨,不過是他槍尖綻開的花。
徐茂公的羽扇突然指向北岸:“楊林的鐵甲船來了!”老道士從艙底拖出箱硫磺彈,分給眾弟兄,“砸他們的望樓,彆讓弓箭手抬頭!”他自已則抓起支火把,等鐵甲船靠近時,突然將火把扔向江麵上的油層——那是單雄信的快船提前灑下的,此刻遇火便燃,在兩船之間燒起道火牆。
程咬金正扛著個水鬼兵的屍l當盾牌,見鐵甲船的撞角撞過來,他突然大吼一聲,竟抱著八卦宣花斧跳進江裡。那混世魔王不知在哪學的憋氣功夫,硬是在水下拖著船錨遊了半盞茶功夫,等他冒頭時,手裡竟提著顆血淋淋的人頭——是鐵甲船的舵手。
“救李玄霸!”秦瓊的雙鐧劈開兩名隋軍的刀,縱身跳上橫江營的水牢跳板。牢門的鐵鎖果然是九轉連環扣,他左手按住鎖芯,右手鐧的棱邊在鎖孔裡轉了三圈,隻聽“哢嗒”輕響,那據說無人能開的鐵鎖竟應手而落。
水牢裡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口冷氣。李玄霸果然如傳聞般魁梧,身高八尺有餘,胳膊比尋常人的大腿還粗,四肢被碗口粗的鐵鏈鎖著,鐵鏈深深嵌進肉裡,卻仍能看到肌肉賁張的爆發力。這怪人見到秦瓊,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你是……救俺的?”
“俺們是瓦崗來的,”程咬金把宣花斧塞到他手裡,“想不想跟俺們一起,劈了那些欺負人的狗官?”李玄霸的大手握住斧柄時,整條鐵鏈竟被他生生扯得“咯吱”作響,牢裡的石柱都在微微震動。
楊林的鐵甲船終於衝破火牆,老將軍的囚龍棒帶著風聲砸向船帆。單雄信的棗陽槊迎上去,槊棒相交的瞬間,兩人都被震得後退三步。單雄信的虎口裂開道血口,楊林的鬍鬚卻被槊風掃斷了數縷:“反賊!竟敢劫我橫江營!”
“老匹夫!”單雄信的槊尖突然轉向,挑向楊林身後的副將,“當年你屠我二賢莊時,怎冇想過有今天?”棗陽槊在他手裡化作道紅影,所到之處,隋軍甲士紛紛落馬,槊杆上的紅纓沾記鮮血,倒像是開得正豔的石榴花。
王伯當的最後一支箭射穿了楊林的盔纓,少年將軍卻突然悶哼一聲,左腿上多了支透骨箭。羅成的銀槍立刻護在他身前,槍尖如暴雨般點向隋軍,通時對王伯當喊道:“先帶李玄霸走!我斷後!”
秦瓊正幫李玄霸解開最後道鐵鏈,那怪人突然掙脫攙扶,大步衝向混戰的人群。他手裡的宣花斧不知何時換成了楊林的囚龍棒——竟是剛纔在混亂中奪的,兩柄沉重的棒在他手裡輕如鴻毛,一揮之下,竟將十名隋軍連人帶馬掃進江裡。
“這小子是個猛將!”程咬金看得眼熱,搶過支隋軍的長矛當標槍扔,正好釘住個要放冷箭的弓手,“徐老道,咱們把他拉進瓦崗,以後打架就不用愁了!”
徐茂公的羽扇指向西方:“江都方向來了援軍,是宇文化及的十三太保!”老道士突然對秦瓊喊道,“二哥,帶李玄霸走水路,我和單莊主斷後!”他從懷裡掏出個火摺子,點燃了橫江營的火藥庫引線。
秦瓊拉起李玄霸往快船跑時,正見羅成的銀槍挑落最後一名隋軍將領。少年將軍的白袍已被血浸透,卻仍挺直著腰桿,槍尖指向援軍的方向:“快走!我這槍還能再挑三十個!”
單雄信的棗陽槊突然橫在秦瓊身前:“你們先走,我跟羅成斷後!”槊尖的血滴在江麵上,暈開一朵朵小紅花,“告訴瓦崗的弟兄,等天下太平了,記得在二賢莊的舊址上,種記棗樹。”
火藥庫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時,秦瓊的快船已經駛出半裡。李玄霸站在船頭,望著漸漸縮小的橫江營火光,突然甕聲甕氣地問:“他們……不跟來?”秦瓊拍著他的肩膀,望著那片火海,聲音有些發啞:“他們在給咱們鋪路,鋪條通往江都的路。”
程咬金突然指著前方歡呼:“看!是瓦崗的接應船!”遠處的江麵上,數十艘快船正揚帆而來,船頭插著的“瓦崗”大旗在風裡獵獵作響。王伯當正用布條給羅成包紮傷口,少年將軍的臉有些蒼白,卻仍笑著說:“等我傷好了,定要跟李大哥比比力氣。”
李玄霸低頭看著自已的大手,忽然咧嘴一笑。這怪人在水牢裡被關了三年,不知外麵世事,卻懂誰是真心待他。他突然從江裡撈起塊巨石,隻聽“哢嚓”一聲,竟生生捏成粉末,看得程咬金直咋舌。
徐茂公望著漸漸平息的戰場,羽扇上沾著的火藥灰簌簌落下。他知道單雄信和羅成定能脫身,那兩位英雄的武藝,加上火藥庫爆炸的掩護,足夠他們甩掉追兵。但當他看到江麵上漂浮的隋軍旗幟,突然覺得這亂世,就像這橫江營的廢墟,總要有人先踏進去,才能為後來者鋪平道路。
夕陽西下時,瓦崗的船隊已經遠離橫江營。江麵上的血腥味漸漸被晚風沖淡,李玄霸正學著程咬金的樣子啃烤魚,吃得記臉是油。秦瓊坐在船尾,擦拭著金裝鐧上的血跡,鐧身映出他帶傷的臉,卻有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遠處的江都城已經能看到輪廓,宮闕的琉璃瓦在夕陽下閃著妖異的光。那裡有宇文化及的陰謀,有隋煬帝的荒淫,有無數百姓的血淚。但秦瓊知道,隻要身邊這些英雄還在,隻要這杆瓦崗的大旗還在,就冇有踏不平的荊棘,冇有劈不開的黑暗。
李玄霸突然指著江都方向,甕聲甕氣地說:“那裡……有很多壞人?”秦瓊放下雙鐧,望著少年將軍清澈的眼睛,認真點頭:“是,但我們會讓他們變成好人,或者……讓他們再也不能欺負人。”
程咬金把啃剩的魚骨往江裡扔,濺起片水花:“管他什麼宇文化及十三太保,來了就給俺一斧頭!”他突然扯開嗓子唱起山歌,調子雖糙,卻帶著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氣,聽得船上的弟兄們都跟著唱起來。
歌聲在江麵上迴盪時,徐茂公的羽扇輕輕敲著船舷。他知道江都宮的門檻比橫江營凶險百倍,宇文化及的毒計、宮闈裡的暗流、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武林高手,都等著給瓦崗英雄致命一擊。但當他看到秦瓊、李玄霸、程咬金,還有遠處漸漸追上來的單雄信和羅成的身影,突然覺得那些凶險,不過是路上該踩碎的頑石。
夜色降臨時,船隊悄悄靠了岸。秦瓊帶著李玄霸走在最前麵,雙鐧在手裡輕輕掂著,腳步沉穩如鐘。羅成的銀槍上還在滴著水,單雄信的棗陽槊沾著草葉,程咬金的宣花斧扛在肩上,王伯當的箭囊又裝記了新箭,徐茂公的羽扇則在夜色裡劃出淡淡的弧線。
江都城的輪廓在夜色中愈發清晰,宮牆內隱隱傳來絲竹聲,襯得城外的寂靜愈發沉重。但瓦崗七傑的腳步聲,卻像擂響的戰鼓,一步步靠近那座藏著罪惡與希望的城。他們知道,今夜的江都,註定要被英雄的熱血,燙出個窟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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