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130
談戀愛不是訓狗
唐雲舒的這番話太出乎意料，肖筱聽得出顯而易見的偏愛和寵溺，她忍不住心旌蕩漾、神思恍惚。
在短暫的忘形之後，肖筱突然又生出一股被冒犯的怒火：“你什麼意思？”
她質問唐雲舒：“難道你以為我跟你睡了，我就是你的私有財產，我的幸福就得全部指望你？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你怎麼會有這麼落伍的想法。照我說，你這個純情處男把第一次奉獻給了我，還賣力讓我爽了那麼多回，我也該考慮補償一下你才對。”
唐雲舒怔得麵紅耳赤，灰溜溜地討饒：“你是靠嘴巴吃飯的，我說不過你。我隻能說，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我是真心實意的。哎，就怪我這個破嘴，沒事亂說話乾嘛。”
肖筱義正言辭又有些蠻不講理：“明明所有人都是靠嘴巴吃飯的。”
她本還想要劈裡啪啦地輸出一番，但看著唐雲舒垂頭喪氣的樣子，肖筱又有點於心不忍。
這副模樣，可跟一個年紀輕輕、事業有成、風頭正勁的行業新星人設完全不匹配。肖筱冷靜下來，她也忍不住反思自己剛才的言行是不是過激了。畢竟，對於一個正常的成年男人來說，談戀愛談到一定程度，求婚也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
除非，他遇到的不是一個正常的女人。
很不幸，肖筱確實就是一個“不正常”的女人。
肖筱的原生家庭圓滿又幸福，她體貌康健，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大美女級彆的人物。她沒有什麼童年陰影，更談不上感情創傷。她不仇視社會，也不反人類，她熱愛人世間所有美好的食物、風景和藝術。她性格也不偏頗極端，她有認識多年依然能保持良好關係的同學和朋友，也可以對閨蜜敞開心扉、暢所欲言。她也很確定，隻有年齡相當、外形美好且內在優秀的異性才會讓她心動，她的性向絕對沒有問題。
但肖筱眼下就是不想走進一段婚姻關係裡，更不喜歡被旁人催促著，要眼疾手快心狠抓緊績優股一樣進入婚姻。
總之，讓肖筱覺得自己必須得在高位套現的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爸爸媽媽和唐雲舒那種“我都是為了你好”的苦口婆心更讓她膩煩。
--我自己也可以實現價值的最大化，過得非常好。你們太低估我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快樂了，又太高估兩個人在一起的成本和風險了。
大家喜聞樂見她和唐雲舒在一起，是從常規的婚姻匹配度去判斷和推測的。如果唐雲舒可以讓她感覺更自在一些，她也認為和唐雲舒做情侶非常和諧，也非常政治正確。
但唐雲舒今天的表現，讓肖筱有些泄氣--看起來這麼尊重女性的男人，骨子裡依然認為女性該做伴侶的陪襯、心安理得地沾伴侶的光。
這樣的泄氣，也讓肖筱對自己的眼光和品位產生了懷疑。
肖筱不想傷害唐雲舒，她輕聲說：“你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我不是不喜歡你，但我不得不拒絕你。我不想那麼虛偽，用自己都不相信的承諾去哄騙你。我還是想保持眼下這樣的狀態，就算將來哪一天我會後悔，我現在也不願意違背自己的心意。”
唐雲舒吐一口氣，他看著肖筱，無可奈何：“有時覺得你聰明絕頂，有時又惋惜你怎麼這麼一根筋。你說我不理解你，你有沒有想過，你也可能會誤解我的心意。反複解釋也沒有用，反正每個人都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
他緊盯著肖筱：“但我還是有信心，時間會證明我沒有說假話。我尊重你的意見，願意維持現在的狀態。你想怎樣就怎樣吧，隻要你明白，不管任何時候，隻要你想成家了，我都在你身後就好。”
肖筱笑一笑，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唐雲舒的這句話在她的心裡落了根。
她也很奇怪，為什麼就不能心平氣和地跟唐雲舒溝通對親密關係的期待呢？為什麼遇到求婚這種事，要用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傷人傷己？
潛意識裡，是對唐雲舒還是對自己沒有足夠的信心呢？
唐雲舒不願意放棄：“那麼，我們就把剛剛那一段不愉快的插曲完全忘掉吧。現在，你還是我的女朋友，我也依然是你的男朋友，我今天繼續陪著你，可以嗎？”
肖筱覺得很奇怪，按照她的脾氣，她該手起刀落，利利索索地要求唐雲舒離開了。但她看著唐雲舒幽深的眼眸，又實在說不出那些話，隻好妥協：“好，你就留在這裡吧。”
喜色重新湧上唐雲舒的臉。肖筱又開口了：“你睡沙發。另外，記得早點買票，明天就回北京。下週也不用過來了，你最近太累，好好休息休息。”
唐雲舒痛苦萬分：“肖筱，我真服了你，你這個人是沒心沒肺還是鐵石心腸呢？”
肖筱又看看唐雲舒：“我早就說了，你可以把我當做一個渣女。要是你改變心意了，我也對你毫無怨言。”
這一晚，肖筱夜不能眠。她也猜得到，孤零零地躺在沙發上的唐雲舒也不會睡得安穩。好幾次，她甚至想走到客廳，把唐雲舒拉進自己的被窩裡，但自尊和驕傲又困住她的手腳。對著白茫茫的天花板，肖筱睜眼熬到了天亮。
唐雲舒早就爬了起來，他已經整理好了沙發，也穿好了衣服。他眼圈發青，跟肖筱說了一句要去趕高鐵就匆匆忙忙走出了家門。沒有以往的依依惜彆，更沒有例行的擁抱和親吻，隻留下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和默默發呆的肖筱。
手機震動起來。肖筱撲過去，迫不及待地劃開螢幕，她祈禱那是唐雲舒的訊息，哪怕隻有一個字也好。
很遺憾，那是陳青發過來的表情包。一個大圓腦袋咧著嘴傻笑，在肖筱看來，那個人真像是在嘲諷自己愚蠢又頑固。
陳青不知道肖筱這裡發生了什麼，他隻是興高采烈地問：“我是不是可以恭喜你了？”
肖筱懨懨地：“我還沒正式升到上海辦公室的負責人，你不要太心急，等官方訊息出來再說。”
陳青連忙解釋：“我說的不是這個。你升職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隻是時間問題，我急什麼。我問的是你的終身大事。我聽說，唐總做了不少準備去的上海，他可是誠意滿滿、信心十足，跟所有人都打招呼要準備紅包了。你們一定不能忘了給我發喜帖啊，不然我追殺你們到天涯海角。”
剛剛生出的那些孤獨、失落以及對唐雲舒的愧疚消失殆儘，肖筱又被這種給架起來的感覺氣到了。
作為當局者，自己卻成了最後一個知道會被求婚的人。而且，大家都預設，自己除了Say
Yes
之外不會再做其他任何反應。
那自己算什麼？一個對優秀的伴侶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的沒有自我意識的機器；還是撞了大運，要對如意郎君感恩戴德的天選之人。
我偏偏不要，在你們沒有真正地意識到我的可貴之前，就算他才華橫溢、前途無量，對我情深意切、體貼入微，我也絕不要！
肖筱沒好氣，在陳青這裡她不需要偽裝自己的情緒：“那你可以省錢了，我根本就沒答應他，還把他轟走了。”
陳青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你咋了？我的劇本還沒寫完、台子還沒搭好，你就開始演戲了？你彆犯糊塗了好不好，你以為這個唐雲舒是到哪裡都可以遇到的大街貨嗎？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能入我的眼、配得上你的人隻有他。你這是乾嘛，給自己加苦情戲，考驗他對你的感情？你是不是肖筱啊，你怎麼能做出這麼沒腦子的事？”
他還是沒忍住，第一次對肖筱動了氣：“你以為我很閒嗎，你看我管過哪一個人的私生活沒？我是發自內心感謝你那麼多年給我鞍前馬後，純粹為了你好這才關心你。肖筱，你不要以為在職場平步青雲纔是獨立強大的表現。一個成熟的人，是應該知道在不同場合麵對不同物件時，轉換不同的溝通方式。”
肖筱緊緊咬著牙，不肯說話。
陳青歎氣：“哎，要我怎麼說你纔好。作為同事，我很欣賞你的雷厲風行和不屈不撓。但作為一個異性長輩和老師，我覺得你在麵對你的愛人時，身段太硬了。有空的話，你來我家多轉轉，看看你嫂子和我閨女是怎麼拿捏我的，你就明白什麼叫做繞指柔了。”
肖筱心隱隱動了一下，她開口：“可我很討厭被架起來的感覺。我和他是平等的，他憑什麼就斷定我一定會接受他的所有安排。我更不樂意用自己的自由去換什麼名頭，我也不稀罕什麼婦憑夫貴這種鬼話。他能給我的我都可以靠自己拿到手，但他從沒真正意識到這一點。他看起來對我事事順從、處處體貼，其實就是想要通過征服我來彰顯他的成功和優越。”
陳青汗顏了：“他的做法可能沒那麼周到，但我看得出他也沒那麼多思量，就是太直接了，讓你感覺被輕看了唄。說實話，你這樣的女人挺難搞的，幸好我遇到你的時候已經結婚了，要是萬一對你產生什麼非分之想，估計會死得很慘。”
他又語重心長地教導肖筱：“你要這又要那，要感情、要體貼、要尊重還要平等，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他也想要這些呢。除非你對他沒有一點真心，不然你這麼渣他，和戲弄一條狗有什麼區彆？談戀愛不是訓狗，它講究一個有來有回、互相體諒。不是我說你，你這次確實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