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156
你就放手去乾吧
對於李楊繼續留守星月的決定，大家都是表示震驚又支援的。
震驚之處在於，中國人喜歡說--君子相時而動，又喜歡說--人往高處走。
現如今的星月遊戲，無論是盈利能力還是業界知名度都不可與往日相提並論，但至少還是餘暉猶在。趁著這個名號還被一些人所熟知，借機跳槽看起來確實是明智之舉。
李楊那位已順利轉去新公司的前同事就語重心長地提醒過：“最後的機會了，我沒打折，工資甚至還漲了些。星月繼續down下去，那時候你不僅不好跳了，就算有offer，待遇估計都得跳樓般下降。我們就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做不了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每個月能按時拿到手的錢纔是最重要的事，快點行動起來！”
以李楊的條件，能比她更容易換一份好工作。李楊這樣按兵不動，看起來確實不是明智之舉。大家的震驚也情有可原。
尹思楠替李楊分析：“她馬上就要轉崗了，而星月的遊戲基因是最純正，也最開放包容的。李楊是堅守本心、眼光長遠，我覺得她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饒晨曦知道李楊的收入是家庭重要的支柱，她有點擔心：“轉崗萬一不順利怎麼辦，她肩上壓力很大，經不起折騰了。”
李楊發話了：“老佟的工資漲了些，隻要我們不奢侈浪費，一家老小的基本生活還是沒問題的。他也說了，不管我做任何決定都支援我。我就不糾結價效比這些事了，先踏踏實實乾幾年再說。”
吳迪和肖筱也支援李楊：“我們有種感覺，李楊在星月能成事的。加油乾，等著你的大作上線。”
李楊本身就是熱愛工作又不計較付出的人，她的勤勉和認真被眾人看在眼裡，幫她收獲了堅實的群眾基礎。她的轉崗競聘也進行得非常順利，鑒於她一貫優秀的工作績效和對遊戲行業的熱愛，李楊很快就從技術崗轉到了製作人崗。
雖說是平級調動，但李楊的收入還是降了些。技術崗位額外的補貼全沒了，李楊還得多花一些錢去購買學習材料和體驗遊戲。前同事聽到這個，不停嘖嘖嘴：“想不通你怎麼這樣死腦筋，隻能祝福你夢想成真了。”
和技術崗位一樣，遊戲製作人也是個男性占絕對大頭的工作。在星月這樣的業界公司裡，很多人都想當然地認為女性不喜歡玩重度遊戲，而且她們也不會為了遊戲道具付費，更願意把錢花在包包和醫美上。
這樣的理念體現在公司內部，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從女性角度出發、符合女性審美、契合女性需求的遊戲數量少、體量小。大家都預設，這些遊戲都是邊角料，要想賺大錢，還是得揣摩男性玩家的需求，迎合他們的胃口。
李楊早就習慣了被異性環繞的工作氛圍，她也不花時間和精力去和這些“男性為先”的想法理論。在她第一次參加部門例會時，其他人談起選題方向，都還是集中於如何服務好男性玩家，提升他們的遊戲體驗，從男性市場這個紅海中搏命多搶一口蛋糕時，李楊出其不意，提出了一個新的方向。
李楊開啟PPT，裡麵是她精心準備良久的行業分析和市場預測。和大家的直覺完全不一樣，資料顯示女性遊戲玩家的數量占國內遊戲使用者總規模的46.2%，她們也是遊戲行業的半壁江山。
不僅僅是數目巨大，而且付費意願也很強。但她們也反應，她們是一直都沒被看到的群體。
“我不太喜歡打打殺殺，我有自己的偏好。然而，市麵上的主流遊戲我都玩了個遍，也沒找到喜歡的。它們都太勢利的，一看就是給男人們設計的。我真的很希望，有女性製作人可以表達我們這些人的心聲，為我們打造女性愛玩的遊戲。”
李楊的陳述結束，辦公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坐在角落裡三三兩兩的女同胞對李楊送上敬佩的眼神。領導也呆坐在椅子上，過了一會才問：“這些資料準確嗎？來源有哪些？分析過程公正客觀不？”
男性製作人的資料和結論從來沒被如此質疑過。大家都對和自己習以為常的理念相悖的觀點心存疑惑。
李楊像尹思楠一樣沉著冷靜，因為她也像尹思楠一樣提前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她開啟另一份檔案，裡麵詳細記錄了所采集的資料來自哪裡、跨越了多長的時間、調研了多少遊戲玩家。等大家走馬觀花地看完了這些，李楊信心十足又謙虛有禮地說：“我的資料全公開，等會就放到公共資料夾裡，各位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隨時觀看。”
這下大家就更加無話可說了。領導又提了幾個問題，李楊照樣回答得遊刃有餘，她作為製作人的初次登台表演，就這樣完美落幕了。
會議結束，那幾個女性製作人圍過來，對著李楊一頓誇：“你講的真好，要是星月也能集中資源和能力，打造一款為女性量身定製的遊戲就好了。在公司乾了這麼多年，總希望有個機會可以給女同胞們創造些福利。”
李楊隻是笑：“一定有機會的，我們堅持到底就好。”
李楊的那篇報告很快就收獲了三位數的瀏覽量，領導助理也神秘兮兮地跑過來對李楊說：“老大看了好幾遍，我覺得有戲。”
果然，下午李楊就被單獨召喚了。領導很認真地把那份報告的列印稿放到李楊麵前：“不錯，很多想法都很獨特。我看好你，你繼續加油。”
李楊的心怦怦直跳，努力良久終於收獲了認可，她也很激動。
領導繼續：“當然，對於製作人這個崗位來說，你還是個小白，還是有很多地方不夠專業。不過這都不是大問題，你再練練手，就不會犯那些初級錯誤了。”
他看著李楊的臉，一字一頓：“我希望這個能立項，但拿不準你能不能搞定，所以想問問你的意見。你有膽子搏一搏嗎？還是我派個經驗豐富的人帶著你，你先跟著學。”
李楊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她反問到：“您覺得呢？”
領導笑起來：“從我的角度，當然是希望這個專案又穩妥又能大爆啊。為了穩妥，最好是有個人能管著你，彆讓一個愣頭青橫衝直撞，花大錢闖大禍。為了大爆考慮，我又想給你更多的自由和空間，畢竟製作人是遊戲的靈魂，你還傾注了這麼多的心血，做了這麼多的準備。”
李楊也跟著笑起來：“我很不喜歡穿著雨衣洗澡的感覺，如果你對我有信心，不如就放開手。”
領導的笑容意味深長：“我這個位置可不好坐，你們老老實實的，我還能安生些。要是出了事，我就火燒屁股了。”
意思很明顯--我破格給你權利，你能保證不給我掉鏈子還給我賺麵子和裡子回來嗎？我對你沒那麼有信心，你是個新手，彆把我這些年的基業給毀了。
李楊乾脆放鬆下來，給領導聊她這一年多所做的準備。自從下定決心轉崗之後，她不僅僅玩遍了各個遊戲，還看了不少書，故事設計、美術、運營、市場，乃至團隊管理和個人領導力，李楊都看得津津有味。另外，她還研究了不少遊戲製作人的回憶錄和訪談節目。她開啟電腦，調出另一個資料夾，裡麵滿滿都是學習筆記和心得體會。
“我覺得，我可以勝任這個崗位。這不是沒有底氣的自高自大，而是我在做好了所有準備之後的理直氣壯。我在遊戲行業也乾了這麼多年，我相信我的直覺。對於我和星月來說，這都是一個寶貴的機會，請你相信我，隻要你給我一點點光，我一定能讓它變得閃閃動人的。”
“我也不想退而求此次，選擇看起來最穩妥的那條路。因為我很清楚，在這個行業，穩妥就是循規蹈矩、毫無創新的代名詞。我等了這麼久，就好像一隻小鳥已經豐滿了羽翼。既然都走到了眼下，就不想讓它隻在籠子裡安全地飛，它應該去更加廣闊的天地間翱翔。”
領導的臉色忽明忽暗，李楊知道，他正在細細思量李楊的話，也在心裡暗暗算著投入和產出之間的關係。都是經曆了不少風雲變幻的人，沒有誰會再因為夢想、勇氣這些話就被輕易感動，大家都是現實又冷酷的，隻有實打實的回報和利益才能促使一個人作出最終的決定。
李楊明明知道領導的心思，但她還是忍不住，繼續侃侃而談自己對遊戲行業的理解和對製作人這個崗位的期許。
她語氣平靜地說：“我會成為一個特彆優秀的製作人，我會為星月回報一款女性喜愛、市場歡迎的遊戲。我的名字，會和其他著名的製作人一起，留在遊戲行業的發展史上。”
領導終於又笑了：“年輕真好，連這些豪言壯語聽起來都不覺得尷尬。”他用手指敲擊麵前的報告：“我來推動立項，你去準備吧，把你能想到的好用的技術、設計、美術、市場和運營的人都先拉一拉。我會全力支援你，至於他們能不能對你心服口服，幫著你一起把吹過的牛變成現實就看你的本事了。”
李楊連忙站起來，滿口說著謝謝。她的臉發著光，在興奮之餘，她甚至不知道怎麼想的，給領導鞠了一躬。
領導扶她站正：“彆高興得太早，遊戲玩起來容易，做起來可不簡單。你這是西天取經，後麵還有九九八十一難在等著你呢。”
他又說：“我給你的自由也是有條件的，你可以發揮你的想象和熱情去創作，專案內的所有事都由你說了算，但你每個月都必須給我提交專案計劃和進度反饋。你這個孫猴子，隻能老老實實取經，可彆一個不小心大鬨天宮了。”
李楊笑得格外燦爛：“好勒，師傅，徒兒這就去辦了。任憑什麼妖魔鬼怪擋路，我都隻會一往直前，絕不退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