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160
我想通了，我支援你！
尹忠平沒回訊息，倒是妹妹很快就打電話過來了：“姐，老頭子被氣到了，一句話都不肯說。這個事還有迴旋的餘地嗎？你快點回來吧，服個軟，至少讓老頭子先吃口飯！”
尹思楠歎口氣，她告訴司機要換個目的地，說著就在手機上操作，把終點設成尹忠平的地址。
司機很順利就把尹思楠送到了，在她即將下車之際，司機支支吾吾：“彆怪我多嘴啊，一路上你的電話我都聽到了。我也是個女孩子的爸爸，我覺得你可以堅持自己的想法，但要讓他相信你是有底氣的。”
尹思楠詫異又驚喜，她沒有隱私被窺探的惱怒，更多的是被理解和支援的感動：“謝謝，我會儘力。”
司機又說：“我陪我女兒看過你的課，尹老師，你和網上的樣子一模一樣。如果我女兒長大以後能成為你這個樣子，我會為她感到自豪和驕傲的。”
尹思楠感激地笑了又笑，也對接下來和尹忠平的交談有了多一分的信心。
走進房間，尹思楠意識到家裡的氣氛十分詭異。媽媽和妹妹在廚房忙活，一看到她就輕輕搖頭，擠擠眼睛示意她不要弄出大動靜。
尹思楠會意，不由放輕了腳步，她慢慢走過去，悄聲問：“他在哪？”
妹妹指指書房：“半天沒動靜了，飯沒吃、茶也沒喝。媽敲門就被罵回來，看樣子隻能等你出馬了。”
尹思楠默默低下腦袋，她猜得到尹忠平會有情緒反應，但她拿不準這一次他的失望和惱怒到了何種程度、會持續多長時間。她心疼又心酸，拿出一隻托盤，把飯菜和湯水都放好，準備往書房送去。
媽媽悄聲叮囑：“不管他說什麼，你都彆頂嘴。”
妹妹也幫腔：“你就想他是擔心你，再難聽的話也要忍住啊！”
尹思楠依然一言不發，她隻是點點頭，表示自己會按照媽媽和妹妹的勸告來行事。在兩人擔憂又期待的目光中，尹思楠端著托盤，輕輕走到書房前。她還是沒說話，敲了一下門，任憑尹忠平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她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尹忠平本來坐在桌子前，麵對著一攤開啟的照片和信件。他看到進來的人是尹思楠，臉上的慍色更深了一些，但他也就是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然後就轉過頭去，避免和尹思楠的對視。
尹思楠知道這是尹忠平最生氣的狀態。如果他罵幾句甚至乾脆摔杯子，那倒還沒什麼，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自己調整好情緒。反而這種不言不語的狀態更讓人害怕，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他一旦爆發會是怎樣的局麵。
尹思楠心有愧疚，她也責怪自己剛才為什麼頭腦發熱要給尹忠平發那樣的訊息。其實，她有很多更加委婉也更有策略的法子可選的，比如讓吳博一步步地從家人的視線裡退出，比如勸尹忠平一點點地放棄奢望，又比如當麵和尹忠平坦白。選擇其他任何一種方式，對尹忠平所造成的衝擊都會少很多。尹思楠後悔，為了自己的快意恩仇，這一招確實太冒失了。
這樣想著，尹思楠的言語更加低沉柔和了。她把托盤放在桌上，畢恭畢敬：“爸，你老說人是鐵飯是鋼，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虧待自己的身體。先吃點吧，吃完了，你想怎麼罵我都行。”
尹忠平終於把眼睛轉過來，他定定地看了尹思楠一會，又摘掉眼鏡，無奈地搖搖頭：“我是罵不動你了。不是今天才這樣，我早就管不了你了。”
尹思楠聽他這樣講，心裡更加難受。她拉過一把矮一些的椅子，在尹忠平旁邊坐下：“爸，你先聽聽我的心裡話，可以嗎？”
尹忠平閉上眼睛，無可奈何：“你想說就說吧，我都猜得到又是那些讓我高血壓藥瓶見底的話。”
尹思楠慢慢道來：“爸，其實不是這樣，你如果真的能理解我，你就會明白我現在的生活多麼幸福。我的人生價值，不是靠依附在哪一個異性的身上去實現的。”
她從照片堆裡挑出一張自己小時候的合影，對尹忠平說：“看，媽媽和妹妹都那麼漂亮，我又瘦又黑，像隻醜小鴨一樣。爸，你知道嗎，在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非常自卑。我甚至想過，如果沒有我，你們會不會更像完美幸福的一家三口。”
尹忠平有些動容，他也有些慚愧：“你不要這麼想，是爸爸媽媽不夠好，當時條件就那樣，沒把你照顧好。”
尹思楠微微笑一笑，她又挑出一張照片：“這是我剛到深圳那會，還是個小丫頭的樣子，迷茫歸迷茫，開心也是真的開心。因為，我第一次有可以自己做主，完全為自己而活的感覺了。”
尹忠平看著她，喉結滾動：“但是你犯了錯，你難道忘記了？”
尹思楠點頭：“我不否認，我當時還是太幼稚了。那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我雖不以為榮，也絕不會假裝它不存在。那段婚姻開始得稀裡糊塗，有些賭氣也有些爭強好勝的意味在裡頭。我為它買了單，付出了不少代價。”
尹忠平激動起來：“所以你應該更明白啊，你要聽我的話，能少走很多彎路。”
尹思楠揮揮手：“爸，不完全是這樣的。”
她又拿起幾張照片，遞到尹忠平麵前：“這是我畢業那天，笑得多燦爛。還有這是剛入職星月，我負責的第一批管培生，他們現在去了世界各地，逢年過節還會給我發訊息。這是第二批、第三批。”
尹思楠的指尖在照片堆裡跳動，最後她捏起一張：“這是我和Diana去電台錄節目的時候拍的，也是這裡麵最新的一張了吧。”
她把照片按照時間順序排開，喃喃自語：“你看，我年齡是越來越大了，笑得也是越來越開心了。這些決定，跟你為我規劃的道路大相徑庭，但我並沒有因為違揹你的意願而把人生過得一團糟，也沒有因為過往的無知和彎路而斷送前途。”
尹思楠又飽含深情地瞅了一眼那些時光沉澱後留下的禮物：“爸，你相信我。真正明白我想要什麼的，從來都是我自己。我並不是非要婚姻不可的人，我有能力過富足、平靜又健康充實的生活，你可以對我放心的。”
她看尹忠平的眼睛濕潤了一些，調整語氣，繼續柔聲說：“你也不要被男士們的表象所矇蔽了。他們的優秀背後，是女性的付出和犧牲。我寧願做在台前閃閃發光的人，也不願意為了一個某某太太的虛名而埋沒自己。”
尹思楠開啟手機銀行：“我也一直沒跟你和媽媽坦白交代我的事業情況。”她把賬戶的餘額遞到尹忠平眼前：“你不要覺得他們口中的年薪、股票有多麼厲害，我的收入不比他們差，隻是為了照顧他們的麵子，我一直不言語罷了。”
尹忠平睜大眼睛，看著一連串的0
發了會呆。尹思楠繼續：“這還沒算上我的期權、基金、房子和一些投資。爸，我就算現在不工作了，下半輩子的生活質量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如果我結婚了，我不僅僅會失掉現在的自由，還要繼續收斂光芒，去照顧他的生活。而且，最可能的結果就是，我照亮他，他也未必感恩，還會用我作為談資去炫耀自己。爸，你設身處地為我想一想，結婚對於我來說，完全是一個虧本買賣，我為什麼還要上杆子往火堆裡跳？”
尹忠平追問：“那你不孤獨嗎？你想找個人聊天的時候，怎麼辦？”
尹思楠笑了：“孤獨是人生的必修課。而且結了婚，也未必是有個人可以分擔你的孤獨，更有可能是多了一份孤獨要你去幫著化解。我有很多愛好，也有很多朋友，我想分享的物件比男人更懂我也更尊重我，所以你這個問題也是偽命題。”
尹忠平徹底無語了，他揮揮手：“我就說，我早就管不了你。說半天，你還是油鹽不進。”
但是尹思楠分明看到他眼裡的焦急和擔憂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知足和驕傲。
尹思楠借機把湯端到尹忠平嘴邊：“爸，我媽燉了一天，你快趁熱喝，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你好好養著，再過幾天暖和了，我帶你們去旅遊散心。”
尹忠平沒忍住，笑了起來：“錢多了，燒得慌？”
尹思楠的心情立刻大好：“錢總是能賺的，隻要你明白你女兒可以靠自己就過得很快樂很有尊嚴就行。”
尹思楠陪著尹忠平把精心準備的食物一點點吃光。最後，在尹思楠準備端著托盤離開時，尹忠平又細細打量尹思楠一番。
“我總以為你還是那個小丫頭，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你早就不是當初的你了。你做的決定，我不一定看得懂，也不一定會完全支援。但我明白，不管是對還是錯，你總能用自己的方式掌控人生，最後找到一條你最適合也讓你感覺最舒服的路。”
刻板又固執的尹忠平能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太出乎尹思楠的意料。她愣了起來，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沒什麼動靜。
尹思楠想，難道是銀行賬戶上的那些錢有超能力，讓尹忠平的態度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她又忍不住反駁這個念頭--尹忠平不是為錢所動的人，真正打動他的，肯定不是維生素M。
尹忠平自己揭開了謎底：“我剛纔看這些照片，又看著現在的你，也覺得你進入中年後比少年時期眼睛更有神些。你說得對，我給你指的路，永遠不可能如你遵從內心選的路更適合你。”
他又開口：“我的女兒這麼優秀，要是沒有男人有福氣和你一起走下半輩子的路，你就自己開開心心地過吧。我支援你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