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54
要想活得久，學著做條狗
饒晨曦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旁一片死寂。在某一刻，她甚至懷疑自己體內那個小小的生命之泵會不會就此罷工。
腹中胎兒又毫無征兆地顫動起來。饒晨曦不由重重吸口氣，體內宛如一隻蝴蝶在輕輕抖動翅膀。
“現在我的身體裡有兩個心臟在同時跳動，我不能就這樣倒下去。”
饒晨曦調整著呼吸，讓理智和力量一點點回歸肉身。她雖然很難過，但也不想對著頹廢的陸海大喊大叫。
忍著淚，她繼續扮演一個合格的溫柔妻子：“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啊。我和孩子都很需要你，你不要這樣傷害自己。來，我給你洗把臉，早點休息吧。”
陸海的目光落在饒晨曦圓滾滾的肚子上，那是個即將成熟的果實，裡麵孕育的是自己的骨肉。他的視線上移，饒晨曦的臉龐依然白皙光潔，兩頰處卻爬上了稀稀朗朗的斑點，眼皮浮腫著，一副想哭又不能哭的可憐樣。
陸海還是覺得不耐煩，心卻也軟了下來。他歎口氣：“我知道了，你早點休息吧。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考慮孩子。我也準備去睡了，你不用為我擔心，在星月，也沒幾個人可以動我。”
饒晨曦乖巧地點頭，她想幫著陸海收拾酒瓶，陸海不許，隻推著她走出廚房。送她回到臥室重新躺到床上後，陸海的語氣又恢複到平常既禮貌又不容置喙的狀態：“讓你媽早點過來吧，你的預產期不遠了，需要她照顧你。”
兩人默契地沒再提那晚在廚房裡發生的事，就如同“處子之身”是這個家的禁忌話題一般，陸海的失意和失態也是決不能回味討論的。
饒晨曦看到新的訊息，說星月遊戲業務不及預期，核心團隊人才流失嚴重。她想著這多半是指陸海團隊，但她是不敢去陸海那裡追問的，隻好悄悄地向李楊打聽。
正如她所猜測的一樣，就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陸海麾下近四分之一的人離開了公司。但這些人也並非全是新聞裡言之鑿鑿的精英人才，也不乏早就該清理出團隊的小白兔們。
按照李楊的話，就是：“借著這個機會，清理門戶。”
聽到這個訊息，饒晨曦才略略安了心。看來，情況確實沒有如自己所想的那麼糟糕，畢竟星月的體量擺在那裡，不可能輕易就敗了。
陸海，還是有逆風翻盤的機會啊。
呂明亮那一張油膩猥瑣的臉又浮現在饒晨曦眼前。饒晨曦很期待再也不用看他上跳下竄了，開心地說：“那個賤男呢，一定也滾了吧！”
她沒有用問句，甚至都沒提呂明亮這三個字，然而電話那頭李楊瞬間就明白了她在說什麼，語氣也跟著低落下來：“呂明亮啊，讓你失望了，他還活得好好的。”
在一個團隊裡，勤勉認真、態度良好但出不了很多業績的小白兔，可以走；品行有虧、略有產出且不要臉的狗，不能走。
呂明亮就是那樣一條癩皮狗。饒晨曦似乎又看到他腆著一張老臉討好地笑，一陣惡心湧上心頭，她急急忙忙就掛了電話。
再睿智的領導，也喜歡看到有人對著自己俯首稱臣、百般討好吧。畢竟千辛萬苦才走到高位，不就是想比平常人收獲更多一份名利和虛榮！
饒晨曦對著鏡子打量自己--何嘗不是一條狗呢。從頭到腳，從裡到外，身上的每一個物件都是用陸海賞賜的銀錢去購買的。再看看四周，寬敞明亮的房子、富麗堂皇的裝飾，自己根本沒貢獻一分一毫。連給陸萍買的高鐵一等座，都不是用自己的勞動所得去換的。
隻要聽話、隻要順從、隻要在陸海不高興的時候識相閉嘴、隻要在陸海需要情緒價值時奉承幾句，就可以輕輕鬆鬆擁有這一切的物質享受。饒晨曦，你不過也就是條搖頭擺尾的哈巴狗罷了，有什麼資格看不上彆人！
饒晨曦一邊笑罵著，一邊暗暗哭了。
這一段時間，星月不啻於輿論的中心，隔幾天就有一則爆炸性的新聞傳出。似乎Diana的逃離，開啟了潘多拉的魔盒。饒晨曦控製不住自己去點選那些或專業或八卦的文章，妄圖用字裡行間瞭解的碎片資訊去拚湊星月的現狀。
陸萍每次看到她對著手機喃喃自語就開始唸叨：“少看一點，對孩子不好，馬上就是要當媽的人了，能不能控製好自己啊？”
原來，愛惜自己的身體，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肚子裡的小金主。饒晨曦吐吐舌，不讚同也不辯駁。
陸海依然早出晚歸，對著陸萍也是一如既往地出手闊綽。但是陸萍也察覺出一些不對勁，她提醒饒晨曦：“我看陸海最近總繃著臉，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啊。這個時候，你要多體諒他，這樣才能抓住他的心。”
深夜的廚房裡，陸海孤身一人借酒消愁。這幅饒晨曦想要忘卻的畫麵也隨之浮現在眼前。
原來，關心自己的丈夫，也不是為了給他分憂，而是為了更進一步套牢他，進而更心安理得地享用他所擁有的一切。
饒晨曦突然對陸海生出一絲同情來。
預產期就在下個月月初了，陸海又花了一大筆錢，給饒晨曦預定好了五星級的月子中心。陸萍聽到那個價格時，倒吸一口涼氣。等避開陸海，她對著饒晨曦感歎：“這個小不點還沒落地呢，就花了我幾年都賺不到的錢，真是人各有命啊。”
饒晨曦預料陸萍又要發出怎樣的感歎，隻等著她說雖然自己辛苦，但女兒外孫命好也心甘情願這一類的話。傳到耳朵裡的卻是：“我聽說星月很多高管都失業了。等陸海心情好的時候，你也勸他一句，錢不要這樣花，往後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要做個籌劃。”
非常意外也異常震驚。饒晨曦很好奇陸萍是從哪裡聽到的這些訊息，也不由感歎，如果連陸萍這樣的人都知道星月風雨搖曳了，那市麵上對星月的前景該多麼悲觀啊。
陸萍掏出手機：“我也看新聞的好不好。更何況女兒女婿都在星月，我多關心一下總是人之常情吧。”她猶豫了一會，還是提醒饒晨曦：“你有空就探一下陸海的口風吧，畢竟，你和孩子都得指望他。”
這天吃完晚飯，陸萍主動說想出去散步，收拾好碗筷就立刻消失了，隻留饒晨曦和陸海在家。
饒晨曦挺著大肚子，做好了陸海最喜歡的水果拚盤，又泡了一杯參茶，小心翼翼端到他的麵前，輕聲說：“老公，你辛苦了，吃點水果，喝點茶，解膩。”
陸海抬起頭：“你不用弄這些，我能照顧自己。馬上就要生了，不用總想著我。”
饒晨曦順勢在他身邊坐下，用牙簽挑起一塊蘋果送到他嘴裡，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我聽說吳總剛走了，說是要去深圳工作。哎，他一家人不是都在上海嘛，孩子不是考到最好的初中了嘛，怎麼要這麼折騰啊？”
她口中的吳總，是星月遊戲公司負責技術的一個高層，和陸海私交很好。饒晨曦確定，陸海明白她所指為誰。
陸海又看看饒晨曦，話裡有幾分認真，又有幾分譏諷：“我不是讓你彆打聽這些事嘛。你從哪裡聽說的？網上，還是李楊那裡？你是關心吳總，還是擔心我也快要飯碗不保了？”
饒晨曦被刺到痛處，臉紅了，還是不忘辯解：“我當然是擔心你啊。但不是說飯碗保不保得住的問題。我相信你不管到哪裡都是出類拔萃的，我隻是心疼你太辛苦了。星月這裡，你想待就待，要是不想乾了，我和孩子隨你去天涯海角都沒問題。”
果然是哈巴狗啊，饒晨曦暗想，這些話都是怎麼說出口的。
陸海卻是被感動到的樣子。他喉結滾動一下：“你老公是老大們的看門狗，一時半會是死不了的，錢也照拿，不會餓著你。你就安心地好好生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