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68
最好的出路
到了小區門口，饒晨曦躊躇良久，不知該先邁哪隻腿纔好。
在跨年夜裡，鬨得沸沸揚揚，非要離家出走的是她自己。當時覺得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隨時都可能窒息。
如願出去待了一段時間，耳邊沒了那些指責和埋怨，心裡卻又惦記牽掛在這裡的女兒和媽媽。
兜兜轉轉一大圈，到頭來還是得回到這裡。
饒晨曦微微歎口氣。她背著一個小的斜挎包，裡麵放著醫院的診斷書和幾盒藥片。她不由掂量了一下，輕飄飄的小包似乎是她的護身盾牌。
李楊大約看出了饒晨曦內心的糾結，她把饒晨曦往前輕推一把：“一家人沒什麼隔夜仇，快進去吧，彆讓他們等你太久了。”
饒晨曦抬頭看一眼，既擔憂又有些不滿：“都沒人來接我。陸海就算了，我媽也一樣。你說，我就這樣回來，他們會不會更看不起我。”
李楊糾正她：“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哈，人家可是一直發訊息催你趕緊回家的。而且，是你自己說不需要他們接的，怎麼這會都忘了。還有啊，醫生怎麼勸你來著--不要自我懷疑。告訴自己：我很好，我願意回家他們都非常高興。不許再瞎想八想了啊！”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口。還沒來得及按門鈴，門就自動開啟，想來是有人在門後等待已久了。
陸萍探出頭來：“快進來吧。”
屋裡很安靜。陸萍解釋說小蘋果剛剛睡著，陸海去公司加班了，而陸海媽媽也已經回老家了。
“家裡一堆事，他爸爸一個人搞不定。”陸萍說出這句話，李楊和饒晨曦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果然是體麵人，這個理由聽上去就比婆媳失和要好多了。
李楊把行李放下說了聲再見就起身離開，無論陸萍怎麼挽留吃飯她都不肯。
饒晨曦也不強求：“李楊還要回家陪她媽媽，就讓她走吧，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麼客氣的。”
大門一開一合，屋裡陷入了尷尬的寂靜。陸萍和饒晨曦這一對母女好幾天沒見了，此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藥吃了沒？心情好些了嗎？”陸萍先打破結界。
不管怎麼樣，到底是自己的親女兒，就算話說得再難聽，內心深處也還是非常心疼的。
饒晨曦借著機會下坡：“已經吃了，最近幾天好了很多，你放心。”
陸萍聞言，細細瞧瞧她：“哪裡好了，還不是一樣，瘦得像個猴子。你看李楊，那才叫好。”
話裡話外依舊是嫌棄的意思，但饒晨曦知道，這是真的關心。
饒晨曦努力擠出一絲笑：“那辛苦陸女士多做些好吃的，我保證全部吃光，爭取早點長胖些，不辜負陸女士的一番好意。”
陸萍話裡帶著委屈：“我就是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才來當你媽
！”
但不管怎樣，沒一句道歉的話，母女倆就這樣和好了。待蘋果醒來，饒晨曦迫不及待地把她抱在胸前餵奶。
一家三代，倒也其樂融融。
等把一切都料理好，饒晨曦問陸萍：“他怎麼大週末還要加班啊？最近也老是不著家嗎？”
陸萍輕聲嗬斥：“他有名有姓，而且還是你女兒的爸爸，你不要總是用這樣的口氣來談論他。”
看饒晨曦臉上有些羞愧，陸萍又於心不忍，她慢慢說：“我看陸海還是個好老公好爸爸，至少很顧家吧。他為什麼還要加班，那還不是為了給你和蘋果更好的生活。不是我說你，你不要總是耷拉著臉，我看著都喪氣，更何況他和他媽。”
饒晨曦很想反駁--那是因為我的很多委屈從沒跟你說過。
想了想，又覺得沒這必要，已經到了嘴邊的話還是生生嚥了下去。
陸萍還沒教育夠：“你就不說其他的，他每個月給的家用，從來沒少過吧。這幾天你不在家，我偷聽到他媽勸他少給點，他不樂意。人心都是肉長的，你這個孩子啊，遇到這樣的當家人，要知足。”
饒晨曦直接說：“他的優點，說來說去，就這一條
—
有錢，還捨得給我和孩子花。你但凡能多說出一條來，我就心服口服。”
陸萍睜大眼睛：“這還不夠嘛，你以為我為什麼非要和你爸分開。我告訴你，其他的都是虛的，能給你和孩子錢的，那就是好老公。”
這個話題聊來聊去都不會有什麼新的火花。饒晨曦估摸著這幾天陸萍一個人既要照顧蘋果，還要做家務，肯定累得夠嗆。她也不想再浪費力氣做無謂的爭吵，點到即止吧，閉嘴保平安。
下午，陸萍攛掇著饒晨曦給陸海發訊息說自己已經回家了，問他什麼時候工作完，今天想吃什麼。擔心饒晨曦的語氣過於生硬，她盯著饒晨曦把文字修改了好幾遍都不滿意，一會一個意見。
饒晨曦乾脆把手機遞過去：“你覺得怎麼合適就怎麼改吧！”
陸萍根本不接：“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啊。我在教你怎麼拴住你老公的心。”
饒晨曦一時嘴快：“難道你拴住了我爸的心
！”
越是親近的人，越知道最尖銳的刀子該往哪裡捅。
陸萍臉色變得青白，她冷笑：“那也要他值得。可惜了，我不稀罕。我警告你一句，在我麵前挖心窩子就夠了，在陸海家麵前，不要再提這些。你缺心眼不嫌害臊，我還想要臉麵。”
得了，又是逞口舌之快惹陸萍不開心了。饒晨曦想，乾脆當啞巴吧，這樣比較適合自己。
發給陸海的訊息，還是依照陸萍的心意編輯好了。陸萍說，要示弱，還要表示出對陸海的思念，最好再發幾張蘋果可愛的照片過去。
“要讓男人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是依靠他的、掛念他的，他才樂意把血汗錢花在你們身上。”
雖然感覺這真的很像搖尾乞憐的小狗，饒晨曦還是聽從建議發出去了。很快，陸海就回複了訊息：“我今天會比較晚，公司有急事。你們先吃，早點休息。”
過了一會，又補充一句：“多發幾張女兒的照片給我。”
饒晨曦把手機丟到陸萍麵前：“你自己看看，人家哪裡念過我一句。”
陸萍真埋頭看了好久，她安慰自己，也安慰饒晨曦：“至少還是想著蘋果的，心還在家裡就夠了。”
睡前，陸萍走進饒晨曦的臥室，直直盯著她看。
饒晨曦被那眼神看得心裡發毛：“媽，我本來就是病人，你彆再嚇我。有什麼話就直說，想罵人也彆憋著。你這樣，我挺害怕的。”
陸萍幽幽地問：“出月子後，你和陸海同房過嗎？”
饒晨曦臉紅得發燙：“媽！”
陸萍嘀咕：“知道我是你媽，就彆害臊。這男人啊，隻有在家裡被喂飽了，纔不會想著去外麵偷吃。你這衣服都沒個樣子，臉上也是，一點都不滋潤。我看小區門口就有產後護理，明天你就去，不管花多少錢都要把自己收拾得漂亮些。”
饒晨曦警覺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陸海不老實，被你發現了嗎？”
陸萍直搖頭，斷然否定：“他沒有，我看他還是個過日子的人。但人心難測，你這麼缺心眼，我怕哪天陸海要做點什麼，你防不勝防。聽我的，趕緊打起精神來。”
饒晨曦沉默地低下頭，過了一會，她堅定地說：“可是，我更想回歸工作。像李楊、吳迪和肖筱那樣，把精力放在事業而不是男人身上。”
陸萍氣得笑起來：“女兒啊，你這些話在外人麵前說說就算了，吹吹牛過過嘴癮嘛。在我麵前就彆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有什麼事業啊？陸海就是你的老闆，你還沒搞明白嗎？”
饒晨曦不服氣：“
我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星月招人要求很高的，我不是靠自己的力量過關斬將進來了嗎？我怎麼就不能有事業了！我現在婚也結了，孩子也有了，人生大事算是都完成了吧。我才20多歲，怎麼就不能拚一把。”
越說越來勁，饒晨曦乾脆把心裡話都喊出來：“前不久，陸海工作不順利，我們有多麼被動，難道你都忘記了。萬一他哪天不能賺錢了，或者不願意給我們花了，你讓我和蘋果怎麼辦？還有你。媽，在那個年代，你沒讀什麼書，沒正式工作，你都可以把我養大，供我念大學，你怎麼就不肯相信我呢。我是你的女兒，你可以做到的事情，你怎麼就認定我反而做不到了。”
陸萍眼睛亮晶晶的：“就是因為我知道那樣的日子有多難，所以我纔不想你也走錯路。這些話，我一輩子都沒跟外人講，怕被人家看不起。我是有骨氣啊，咬著牙一個人把女兒養大。但這骨氣值錢嗎？你以為我不想有個好老公可以依靠？我是沒那個運氣，遇到的是不頂事的男人。”
陸萍的話讓饒晨曦安靜下來。她看著女兒，繼續：“讀書的那些事，你不要再提了。社會和學校完全不一樣，你但凡有點事業心和往上鑽營的能力，我也會考慮勸你跟李楊她們一樣。你性子軟、得過且過還不懂揣摩人心，生個孩子都能整出一場病。我都這把年紀了，還看不出自己的女兒是哪塊料？你就記住我的話，把陸海伺候好，牢牢握在手裡，就是你和你女兒最好的出路。”
饒晨曦已經聽不清陸萍在說什麼了，她隻是覺得，今天的藥得加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