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81
有人要遠行，有人要歸航
那一行字才映入眼簾又立刻消失不見，是陸海撤回了訊息。
看著手機螢幕，饒晨曦眼前又浮現出陸海那張頹廢的臉。她一陣陣心疼，連忙打字過去：“老公，一家人齊齊整整纔是最重要的。我和女兒很感激你的付出，如果累了就歇歇吧，我們最需要的是你而不是你的工作。”
擔心力度不夠，饒晨曦又加了好幾個愛心和擁抱發過去。
陸海並沒有回複什麼，饒晨曦知道他會看到自己給他的安慰和承諾。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就是來自家人的肯定和支援了。
陸海骨子裡是一個多麼驕傲的人啊，他願意坦言後續可能的結果，說明他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饒晨曦選擇原諒他以往所有的不夠體貼和傲慢自大，隻想好好陪著他走完這一段異常艱難的路。
饒晨曦又看了看手機。在陸海春風得意的日子裡，她雖然言語恭順，但幾乎從未主動向陸海示好過。對於陸萍所教授的那些馴夫法則，她更是嗤之以鼻。如今陸海前景暗淡，她反而對陸海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她忍不住反問自己，對陸海，你到底有多少夫妻之愛，又有多少伴侶之情、隊友之誼？
很快到家了，饒晨曦麻利地收拾好衣服就準備往公司趕。陸萍抱著蘋果走過來，提醒她今天早點下班，說兩人還要去一趟銀行。
下定了決心，饒晨曦直接拒絕陸萍：“媽，那些錢就還是放在陸海的卡裡吧。他是我老公，也是蘋果的爸爸、你的女婿，我們要對他有信心。”
陸萍急忙把蘋果放回嬰兒床，她拉住饒晨曦：“發生什麼了，你怎麼又改變主意了？是陸海發現了嗎？傻閨女，我不是不信陸海，我是不信人心啊。人怎麼可能比錢更可靠！”
饒晨曦急著出門，她匆匆拋下一句話：“媽，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如果你想看到我幸福，那麼請你不要再插手我和陸海之間的任何事情了。”
整整一上午，饒晨曦的心思都難以集中。她不知道自己的言行舉動會不會讓陸萍萬念俱灰。媽媽辛苦了一輩子，隻有自己這個依靠，但在好多關鍵時刻，自己從沒給她回饋過欣慰和榮耀。
索取得太多太多了，到自己都有了女兒，依然在一邊享受著媽媽的付出，一邊又嫌惡著她的越界。
饒晨曦狠狠罵了自己好幾句。
中午，肖筱主動約饒晨曦和李楊一起吃飯。吳迪也把時間安排好過來參加聚餐了。她們雖然有空就碰頭，但自從吳迪創業之後，工作日的聚會寥寥無幾。
幾個人隨著肖筱去了一家高檔酒樓的包間，麵麵相覷，預感肖筱是有重大訊息要宣佈了。
果然，剛剛坐定，肖筱就告訴她們自己要出國留學了。
這個訊息當然很勁爆，但細細一想，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星月的業務進展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肖筱根本沒有機會再往核心層更進一步了。可以說，她乾得越多越賣力，離自己最初的夢想反而越遙遠。
在肖筱從美國回來之後，大家就隱約覺得她發生了一些變化，直到今天才真相大白。
肖筱也不隱瞞。她確實是在回國的飛機上產生了繼續深造的念頭，但最終讓她下定決心的是丁超的離職以及最近公司裡的一些變故。
丁超的放棄比堅持更需要勇氣。肖筱再次跨越太平洋去參加他和薑玫的婚禮時，她所見到的丁超是一個沒有固定工作但渾身都在發光的人。
再看看公司裡那一批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追隨內心的人，在遇到裁員時悲切的臉和難以預測的後半生。還有陳青，雖然總在自我安慰說托舉了下一代，能夠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地去做最想做的事。
肖筱很納悶：為什麼不給自己機會呢？他們的人生固然寶貴，但自己的生命難道不是也僅有一次嗎？
--我還很年輕，我絕不做溫水裡的青蛙。
在熬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後，肖筱如願拿到了一家世界知名高校的錄取通知書。雖然沒有獎學金，但她工作三年所得的積蓄也足夠支付她的學費了。
在拿到offer之後，肖筱第一時間告知了陳青這個訊息。她還想過，如果陳青挽留或者告訴她這個選擇錯了，那麼她該如何得體地反駁陳青。
出乎意料，陳青舉雙手讚成她的決定：“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你值得去更好的地方見識更大的舞台。如果我年輕個十來歲，我可能也會嘗試這條路。肖筱，你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你可以把握自己的命運。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說服爸媽也非常順利。得到老師和家長的認可之後，肖筱確定萬無一失了，再把這個訊息和朋友們分享。
“現在通訊和交通都方便了，你們有空多給我發訊息，也歡迎去美國看我。我有空也會回上海來看你們的。”
雖然很不捨，但饒晨曦她們也一致認為這是個絕佳的契機。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們陪著肖筱把星月的工作一點點交接完畢。
接替肖筱的，是下一屆的一個管培生。她幾乎是吳迪、肖筱和李楊的結合體，個性堅定又靈活變通。和肖筱一樣，她也是學法律出身；和肖筱不一樣，她的職業目標不是成為某個領域的專家，而是一個綜合管理人才。
肖筱帶著她熟悉了一段時間工作，她打心眼裡喜歡這個聰明踏實又積極上進的後來人，而且她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人不僅僅能成為陳青的左膀右臂，而且會一直陪著陳青在職場上打拚下去。
至此，肖筱可以了無遺憾和牽掛地奔赴她的留學之路了。
在肖筱正式離開星月之前，大家又聚了一次。尹思楠、方柯和王雪婷也係數出席，這次依然是吳迪來牽頭張羅，有了上一次的前車之鑒，她隻要了一個小小的包間。果然，所有人落座後，看起來就沒那麼冷清了。
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花兒們終究散落在天涯了。
方柯和王雪婷也離開了星月，桌上7個人，現在隻剩饒晨曦和李楊還沒有變動。幾個人把杯子舉起來，碰在一起，聲音很清脆，也有些寂寥。
尹思楠帶頭給肖筱敬酒：“相聚離開都有時候，不要因為空間和距離就少了聯係。好好去追夢吧，我們永遠支援你。”
陪肖筱去了機場，航站樓裡人來人往，匆匆忙忙都是為了生活和夢想奔波打拚的人。大家逐一和肖筱擁抱告彆，目送她登上飛機，再看著飛機劃過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
很快，那道痕跡也消失了蹤影。大家也終將回歸各自的軌跡，彼此揮手說再見。
李楊被抽調到新的專案了。“美麗新世界”依然表現乏力，但到底是花了極大的成本，星月雖然不再給它配備頂尖的資源，也沒打算讓它徹底下線。
陸海職業生涯中最大的一場危機得以暫時緩解。他對饒晨曦坦誠，因為這次專案失敗，老大們對他的能力產生了極大的懷疑，還能在星月繼續待著並不代表他這隻看門狗就能一直安全無恙。
“要是哪天我不得不卷鋪蓋走人，我們一家三口就好好享受生活，我也多陪陪你和孩子。”
陸海說出這句話，語氣很平淡，卻讓饒晨曦感動了良久。她覺得陸海終於把她當做一個平等的妻子來對待了。
當然，他們婚姻裡的不安全因素和不定時炸彈依然存在，但饒晨曦覺得，不按照陸萍的教匯出牌，而是真心表達對陸海的體諒和包容，這段婚姻似乎能走得更加平順些。
掐指一算，張文斌出國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他每次給吳迪發訊息，都是報喜不報憂，隻說工作進展順利。吳迪每天也會去那個半導體行業論壇看看，張文斌依然在勤奮地發表文章，幾乎混成網站頭牌、行業紅人了。
就像吳迪說的一樣，“她的糖”已經有了自我造血能力，不再需要外界的援助了。張文斌的工資依然按月打給吳迪，吳迪把它們攢了起來。兩人說好，等那筆錢到了一個額度，張文斌就回國。
儘管張文斌出國的原因遠不是為了賺錢，但似乎做這樣一個約定，所有的事情才更加有儀式感和目的性一些，也更加方便推測明確的時間線。
在一個深秋九月，張文斌新一期的薪水到賬。吳迪高興地把手機銀行的截圖發過去，張文斌也迫不及待地回應：“客舍並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鹹陽。老婆，我終於要回家了！”
兩邊的老人們聽到這個訊息，興高采烈。吳迪媽媽更是連續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等小張回來，其他的事你都彆多想了，趕緊生孩子。中間耽誤了那麼多時間，不能再耽擱了。”
吳迪腹誹，我的存在不僅僅是為了生孩子，人家張文斌也不是個配種機器，憑什麼就要求我們一定要快速高效地完成造人大業啊。
吳迪媽媽還在唸叨：“你前麵說要拚事業，要達到哪些目標再考慮當媽媽的事。我雖然不認同，還是理解支援你了吧。現在你的專案已經不需要再那麼操心了，你也該履行諾言了。”
她又加一句：“合適的時間就那麼幾年，你彆再拖拖拉拉的。”
雖然媽媽講的不全是事實，但吳迪也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道理。再想想現在萬事齊全，她和張文斌也都是看重家庭、喜歡孩子的人，對著媽媽的催促，吳迪乾淨利落回答了一聲：“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