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87
挖掘內心深處的寶藏
饒晨曦果然還是沒有提交辭職申請。她灰頭灰臉回到家，默不作聲地坐到桌子旁吃晚飯。
一眼看過去，琳琅滿目儘是她愛吃的。
從小到大就是這樣，每次和陸萍發生什麼衝突，最後沒有人會低頭更沒人會道歉，但陸萍總會用撫慰腸胃的方式來撫慰心靈，同時正式宣告那一頁已經徹底翻篇了。
饒晨曦大口大口嚼著美味，用力往下嚥。陸萍還在旁邊給蘋果喂輔食，時不時往饒晨曦這裡瞟幾眼。
饒晨曦終於吃完了，她甕聲甕氣地嘟囔一聲：“我來照顧蘋果，你吃飯吧。”
陸萍聞言，把手裡的兒童碗筷塞給饒晨曦。她認真瞧一眼饒晨曦的臉色，忍不住問：“沒提吧？”
饒晨曦既懊惱又難堪：“沒，你放心吧。我再考慮一下。”
陸萍從圍裙口袋裡掏出幾張單子遞過去：“你有空多看看。我老了，很多東西都不懂。你也可以和陸海、李楊，還有那個你經常提到的尹老師商量商量再做決定。”
饒晨曦一看，手上都是早教班的宣傳單。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她愣住了。
蘋果咿咿呀呀叫起來，雙手急得前後搖晃，眼睛緊盯著饒晨曦手裡的水果泥。陸萍也催饒晨曦：“乾嘛呢，快點給蘋果吃啊。一個當媽的，自己先吃飽了還不知道管女兒啊！”
陸海回家了，他看到饒晨曦還坐在沙發上看傳單，不由皺皺眉：“都轉點了，怎麼還沒睡。給女兒挑早教班都需要弄得這麼晚嗎？”
饒晨曦的思緒從各類培訓課程裡抽離出來，她抬起頭看著陸海，堅定地說：“我對這些特彆感興趣，我想改行去做這個。”
陸海沒忍住輕笑出來：“一會一個主意。我還記得你當初尋死覓活非要做人事呢，這才乾了幾天。早點睡吧，彆瞎折騰。”
他又補充：“睡眠不足容易導致智商下降。你明天起床再想想今天說的這些糊塗話吧。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的碩士生，怎麼想不開要去跟專科生們搶飯碗！”
饒晨曦攤開一張宣傳單，遞到陸海眼前：“不是這樣的，你看他們的師資，有很多好大學出來的人啊。而且，進了社會，學曆也沒那麼重要了，做自己喜歡又能發揮天賦的工作纔是最要緊的。”
陸海看都不看一眼，他非常不耐煩：“我隻提一條，星月每年校招都去最頂尖的學校招最優秀的學生。多的，我就不說了，你自己掂量掂量。有空反思下，自己這些年一直沒有進步的原因是什麼，居然還想著更進一步地自甘墮落。”
第二天清晨，饒晨曦從睡夢中醒來，腦子昏昏沉沉。她已經很久沒吃安眠藥了，昨晚陸海的那些話幾乎讓她氣炸了肺。一整夜她都輾轉反側，不斷地追問自己--什麼叫做“自甘墮落”。
饒晨曦承認，管培生輪崗結束的時候，她確實一心想做人事。那時她的社會經驗和自我認知都有限，甚至都不清楚星月有哪些崗位可以選擇，更不明白自己究竟喜歡什麼、擅長什麼。
憑著從文藝作品裡看到的白領生活以及對尹思楠的崇拜，饒晨曦以為自己對人事工作情有獨鐘，所以才走上了這樣一條職業之路。
那麼，是不是說當初做了這樣的一個決定，這輩子就沒辦法再改變心意了呢？
婚姻不幸福可以離婚，工作不順心可以辭職。怎麼到了自己頭上，連想改正一個錯誤決定的機會都沒有？憑什麼就斷定自己追隨本心想做的事就是走下坡路？
就憑星月的名頭更響亮一些，每個月給的工資更高一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判定一個人是否有價值的標準是不是也隻能看他的名望和財富？
如果我不認可這樣的結論，我寧願降低收入去從事自己選定的行業和職位，我是不是就隻配被釘在失敗者的恥辱柱上？
饒晨曦既憤憤不平，又疑惑不解。
週末，饒晨曦擺脫陸萍和陸海，把家裡的一切拋諸腦後，去和尹思楠見麵。
尹思楠清瘦了很多，但精氣神極好。她對饒晨曦坦言，創業壓力比她想象的更大很多。她和Diana為了吸引使用者、擴張市場，已經很久都沒休息了。
“我現在乾的工作跟最初的預想可以說是天差地彆。不僅僅是內部管理，外部很多工作我也參與了。每天不是在開會就是加班，你看，我的黑眼圈是不是特彆濃？”
尹思楠是個特彆注重形象的人，她摘掉墨鏡讓饒晨曦湊近一點看。確實如她所言，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熬了不少夜，但她身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整潔得體，那一股淡雅的清香也沁人心脾。
“思楠姐，你確實很忙，但是你的狀態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好啊。難道你們那裡的熬夜跟我們的不一樣，我們是慢性自殺，你們是日常進補。”
尹思楠聞言噗嗤一聲笑了：“鬼扯吧，哪有把熬夜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的。”她停了一會，慢慢地說：“但是我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讓我感覺特彆充實快樂。從中，我發現了很多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潛質和能力。說起來也好笑，我都這個年齡了，再說發現了真實的自己，特彆不好意思。”
饒晨曦羨慕不已：“這有什麼不好意思啊，我想像你這樣都沒信心可以做到呢。”
饒晨曦把最近遇到的煩惱向尹思楠一一道來：“我隻是想調整自己的發展方向，怎麼就被扣上朝三暮四、不思進取的帽子了。思楠姐，你說人生的路那麼長，一兩步沒走好，就隻能將錯就錯，一條路走到黑嗎？”
尹思楠笑著搖頭：“當然不是啊，人生最奇妙的地方就在於它有很大的試錯空間。而且你要選的路又不是邪門歪道，要做的事又不是殺人放火。至於哪個工種高尚些，那更是無稽之談。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旁人的一切建議都隻是參考。包括我說的這些話也一樣，最後到底做什麼決定，都是你自己掌握。”
饒晨曦聽了這句話，心裡豁然開朗些。兩人舉起咖啡杯碰一下，各自喝幾口。
感覺身體更加溫暖也更加有力了，饒晨曦問尹思楠：“那個時候我老纏著你，非要你給我安排人事工作，現在又反悔想做幼教老師。思楠姐，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特彆不靠譜啊？”
尹思楠搖頭：“那也不至於。人總是要成長的，你前幾年的想法，代表的隻是那時你的認知。你現在對自己和世界有了更多的瞭解，想要走更合適的路，這隻能說明你在成長、有反思，我怎麼能說你不靠譜呢。”
饒晨曦依然不自信：“我們那一批30多個管培生，我自認是最混亂、最失敗的一個。事業上沒取得任何成就，家庭方麵也是一塌糊塗。有時想把這些不如意都推給彆的原因，卻發現連個合適的藉口都沒有。想來想去，不得不承認還是自己的問題。都怪我成長得太慢，醒悟得太晚了，已經錯過了人生的黃金期。”
尹思楠輕輕握住她的手：“你看，你又妄自菲薄了吧。你要相信，你們能從成千上萬的應屆生中脫穎而出，就說明你們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你要說那一屆管培生中最優秀的，那我們肯定繞不過吳迪和肖筱吧。她們也是工作之後找到了真實的自己，經曆了不同的磨礪，現在終於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你要相信，你不比她們任何人差，你也一樣可以找到自己的那條路。”
她看著饒晨曦，眼睛裡閃著亮光：“倒是你的這段經曆，給了我不少靈感。我前些年一直忙著幫助年輕的學生，輔導他們更快地完成從學校到職場的轉變，教他們辦公技巧。我本來還覺得自己做得不錯，經你這麼提醒，我意識到我一直都忽視了很重要的一點。每個人都有向上的本能，每個人也有獨特的天賦。我過於注重激發他們的鬥誌，忘記鼓勵他們發掘自我了。對於女性來說，更是如此。”
最後這句話，饒晨曦一時沒理解什麼意思，她茫然地看著尹思楠。
尹思楠耐心解釋到：“你們在學校都是優等生，受到的教育就是鼓勵你們要追求卓越。但進入社會了，又會被多方力量提醒，說女性天生有細膩溫柔的特質，適合做輔助類的工作。所以，不僅僅是你，就連李楊都曾想過做人事。”
饒晨曦默默回一句--我媽就是這麼勸我的，她還交代我工作不要太出色，會給異性造成壓力。頂尖的男人不喜歡優秀的女性，我要收著點，找個好老公更重要。
尹思楠接著說：“這就不對啊。誰說細膩的人就不能做開拓性的工作，又憑什麼斷定學什麼專業就隻能做對口的工作。每個人的彈性都那麼大，性格和能力千差萬彆，為什麼就不能鼓勵他們依照自己的特質和喜好去成為自己最想成為的人。”
“所以，我接下來會說服Diana，在我們的平台上增加一些板塊，幫助初進入社會的年輕女性瞭解自己。我相信，每個人的心裡都埋藏在一座寶藏，我們要讓她們都閃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