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89
時代狂流
饒晨曦疑惑又憤怒，她呆呆地望著陸海。陸海連忙抓起她的手：“還是太年輕了，不夠成熟懂事。有空的時候請嫂子多調教一下她。”
吳總哈哈笑起來：“我家那位都沒見過什麼世麵，哪裡有資格來當老師啊。老陸就是愛開玩笑。”
饒晨曦壓抑著內心的怒火，默不作聲立在一旁。等吳總終於走開，她冷冷地問陸海：“你什麼意思？我做幼教老師給你丟臉了嗎？”
陸海扭頭看看周圍：“注意下場合啊，有什麼事回家再說，現在先去吃飯。”
饒晨曦狠狠把手一甩：“我不吃，你把話給我說明白。”
路過的人好奇打量了他們一眼。陸萍連忙走上前拉住饒晨曦：“蘋果早就餓了，不說了，快進去。”
饒晨曦聽見這句話，狠狠瞪一眼陸海，氣呼呼走進去，徑直坐到玻璃窗旁最大的一張桌子那裡。
陸海麵無表情跟了過來，陸萍抱著蘋果，慌慌張張地在饒晨曦身旁坐下。她擔心地看著饒晨曦：“彆掛臉啊，陸海是個大領導，這裡的人看到了不好。”
饒晨曦一肚子的委屈和心酸卻無話可說，她失望地看了陸萍一眼。
陸萍老了，這就是饒晨曦的第一印象。她本來就瘦，這一兩年的勞累更是讓她原本就不飽滿的臉頰塌了下去。當她想要看清什麼東西時，眼睛會不由自主眯起來，布滿皺紋的眼皮也往下耷拉著。
再看看陸萍懷裡的蘋果。她上個月剛剛過完一歲生日，現在脖子上還戴著爺爺奶奶送的金項鏈，通體圓乎乎、胖墩墩，一雙黑得像深井似的水潤眸子盯著自己，嘴巴咿呀咿呀叫著，手也隨著揮舞。
饒晨曦從陸萍的眉眼裡看到了幾十年後的自己，又從蘋果臉上捕捉到了自己年幼時的痕跡。她忍不住盤算，以自己的能力和收入，可不可以維持這一老一小現有的生活質量。等再過幾年，陸萍需要贍養，蘋果的教育投入會增大好多倍時，自己能滿足她們的要求嗎？
饒晨曦還在心裡做著數學習題，陸海已經開始點菜了。他要了最貴的兒童套餐和幾道店裡最出名的特色菜，然後把選單遞到陸萍眼前。陸萍當然還是驚呼價錢太高了，扭扭捏捏要了個小點心。最後，攤開的選單送到了饒晨曦手裡。
一眼看過去，儘是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饒晨曦掃了下旁邊標注的價格--今天這一餐，花掉了她三天的收入，也相當於陸海二小時賺回來的基本工資。
饒晨曦抬起頭，心酸又愧疚地再看看自己的母親和女兒。她微微轉頭，一旁的陸海依然氣定神閒地端坐著，一瞬間，她又一次失掉了所有的勇氣和決心。
“我要一份牛排，一碗蘑菇湯、芝士焗玉米，給這位女士再加一份意麵。”饒晨曦對著等待良久的服務員說出這句話，陸萍輕輕撥出了一口氣。
陸海這才把目光轉到饒晨曦臉上，他的神色和緩了很多，似乎在說--果然還是懂事了些。
服務員記錄完了所有的菜品，他推薦到：“我們餐廳在幾個平台上都開了團購的，你們點的菜正好可以用團購券，要不要團一下呢？可以便宜些錢。”
陸萍聽他這麼講，立刻來了興致，拉著饒晨曦要她試試。陸海也忍不住掏出手機，在好幾個應用裡細細檢視、來回對比。
彼時，“千團大戰”方興未艾，資本大規模投資團購行業，新時代開啟了。
“高鵬網”、“滿座網”、“團寶網”、“拉手網”煊赫一時。“美團網”成立不久，以黑馬之姿跑入賽道前列。“團美網”緊隨美團的腳步而生，半年後又改名為“聚美優品”，它不甘心僅僅隻做在商家和消費者之間牽線搭橋的中介，還直接斥資囤貨，然後以限時團購的形式出售。
很多業界人士評論“聚美優品”，說它的行為不啻於燒錢賺吆喝的冤大頭。而在饒晨曦這樣的普通消費者眼裡，所有的團購網站都是特彆容易薅羊毛的冤大頭。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她眼疾手快地搶了幾張團購券，立馬下單了。
服務員走開。陸萍等不及，忙著追問省了多少錢。饒晨曦算了算，如實告訴她，今天這一頓大餐打了七折，額外還可以拿到一個免費的小玩偶。
陸萍臉上亮亮的：“還有這種好事啊，你回去給我也下載幾個，教我怎麼用。”
她又不太相信：“人家會做虧本買賣嗎？這麼多錢，誰來補漏洞啊？”
陸海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都是燒資本的錢。不過這也是一種商戰手段，燒來燒去，燒到血不夠厚的都死光了，能活下來的就能一統江湖。到那個時候，賺錢就像呼吸一樣簡單，這些前期投入很快就能回本。”
陸萍聽得半懂不懂，她對著陸海投去敬佩的眼光：“小陸啊，你真是厲害，什麼都知道。”
陸海的臉上浮出一絲得意的表情。
饒晨曦冷冷打斷：“這話我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啊。好像我前麵問新世界的宣傳花了星月那麼多錢的時候，某個人也是這麼回答的。也不知道新世界回本了沒有，賺錢有沒有像呼吸那麼容易？”
陸萍急著給饒晨曦使眼色，陸海也怒不可遏：“你給我閉嘴吧！”
領桌的人也在往這邊看。饒晨曦緊緊盯著陸海的臉，她知道陸海已經到達他情緒的最高點了，他不願也絕對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發火。
但這樣就夠了，饒晨曦體會到了一種快意恩仇的樂趣。她抽抽嘴角，以一個冷笑回應陸海。
菜肴陸續被端了上來，陸萍依然是先喂蘋果吃飯。她看著坐在桌子兩端默不作聲的女兒和女婿，暗暗歎口氣：也不知道等會他們會不會如我所願，和和氣氣地去看場電影？
在饒晨曦的小家庭風雲變幻之際，網際網路行業也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
網際網路江湖上向來刀光劍影不斷，各路梟雄此起彼伏。這一段時間，幾乎所有的網際網路企業都在忙著事關生死存亡的商戰。
淘寶進入第二屆“雙十一”購物節，營收即將破億。騰訊開通QQ商城，決心進軍電商行業，與淘寶一決高下。當當網成功在紐交所上市，但立馬遭到京東掀起的價格阻擊戰。酷6、搜狐、優酷、土豆等視訊平台正在進行殘酷的視訊大戰。但是戰鬥到精疲力竭時，被愛奇藝和騰訊視訊摘了果子。
各路資本也紛紛下場，紅杉資本、經緯創投忙著選賽道、押候選人。精明的還不忘分散投資，降低風險。
星月作為弄潮兒，自然也不會屈居人後。雖然花大力氣自主研發的秘密武器沒有展現出最初所期待的吸金能力，但星月旗下其他幾款遊戲還是表現出眾，拿到了行業內的幾個大獎。陳青登上了好幾個雜誌的封麵，精修圖旁邊赫然寫著“行業風雲人物”。星月遊戲公司也因為海外佈局而拿到“中國海外拓展遊戲企業”獎項。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同時，危機也悄然浮上水麵。星月一直想要擺脫依賴遊戲輸血的模式，但無論是公司內部創新創業還是外部戰略投資，一時都沒發現後起之秀。
這一輪網際網路大戰，星月疲態儘顯。去年年底，星月完成了私有化退市，雖然一再宣稱這是自主發起的轉型，但資本市場上普遍唱衰，一時間，公司內外壓力驟增。
陸海也曾動過心思，想試著插手一個硬體研發的專案。他也感覺危機重重，想給自己多準備一條退路。這個念頭被陳青和馬總斷然拒絕，他們義正言辭地教訓了他一頓，提醒他還是該聚焦提高美麗新世界的營收。
顧鶴影總說今年的投資金額大縮水，但對那些有著星月基因的創業專案依然鼎力支援。吳迪和Diana合作之後，她們兩個專案的相關資料都收獲了巨大的提升，也非常幸運地拿到了星月新一輪的資金支援。
饒晨曦旁觀著這一切。她已經當幼教老師好幾個月了，這裡的環境和星月完全不一樣。在星月，幾乎每一天都有全新的概念和產品，而關起門來，幼教課堂似乎一直都沒改變模樣。
她天生的親和、細致迅速幫她贏得了家長的信任和喜歡。身邊的同事和領導也對她交口稱讚，誇她認真負責、專業能力也過硬，是個實打實的好老師。
對離開最前沿、最熱鬨行業的那一絲絲遺憾，很快就被這些發自內心的認可和肯定吹得風消雲散。
和姐妹們的再一次聚會，也安排在大半年之後了。大家都是忙忙碌碌的，吳迪在“她的糖”上試水了女性衛生和保健用品的團購和閃購，開辟了廣告之外的另一條盈利途徑。李楊依然穩定發揮，持續升職加薪。尹思楠和Diana也順利通過了年度大考，有了穩定的付費使用者和現金流。
肖筱忙著不分日夜地啃書寫論文，偶爾在群裡發一條訊息就是在倒計時畢業。她期待地說：“等我拿到學位了，再回來和你們一起闖世界啊。”
大家都笑肖筱，說那時候你到底是回中國還是留美利堅還懸而未決，先彆把口號喊得這麼響。
說完這些，大家又關心起李楊的終身大事。距離訂婚已經過去很久了，她和佟彤計劃哪一天走進圍城啊。
李楊剛想開口，她的手機急切地響起來，抓起來一看，是佟彤媽媽。不再是溫言細語，佟彤媽媽急得嗓子都破音了：“李楊啊，佟彤在你身邊嗎？我好幾天都聯係不上他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