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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不渡相思岸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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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是娛樂圈頂流,千年不遇的樂壇天才。

媒體探班時聊起家庭,他微微蹙眉:“我不是個稱職的丈夫。”

“音樂和舞台,是我生活的全部。”

“聚光燈下,纔是我存在的意義。”

報道一出,滿屏皆是讚譽。

粉絲開心瘋了,他們的哥哥耀眼又敬業。

我卻默默將那份診斷書塞進了抽屜深處。

膠質母細胞瘤,晚期。

他飛往東京巨蛋開巡演首場的那幾天。

是我生命裡最後的日子了。

1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瞬,是監護儀螢幕刺目的紅光。

魂靈脫離軀殼,我懸浮在病房冰冷的空氣中。

看見筆直的心電圖軌跡時。

我便徹底明白。

我真的死了。

今天早晨江嶼出發去日本前,我還在幫他收拾行李、熨燙衣服。

他要在東京連開三場演唱會,是下午的航班。

江嶼挑剔得驚人。

助理小陳常說:“晚姐,你把嶼哥慣得,除了你他根本容不了彆人照顧他。”

我笑笑不語。

二十年如一日地打理他的台前幕後。

已經成了我的本能。

“阿嶼,天氣預報說東京這兩天會有強風暴雨。”

“給你多備了一套防風的演出內襯。”

“潤喉糖在你隨身揹包的側袋裡,場館空調猛,嗓子乾了記得含一顆。”

“排練彆熬太晚,你上次體檢說頸椎……”

“不帶,穿上會臃腫。”

我的話被乾脆地打斷。

我抬頭,撞進他清冷專注的眸子裡。

時光似乎格外偏愛他。

人到中年,歲月卻隻為他增添了成熟的疏離感。

他眼裡的漠然,讓我心裡一麻。

我隻是想提醒他照顧好自己。

“知道了。”

“一路順利,阿嶼。”

他利落地出門。

就像平常無數次,他出門演出那樣。

他不知道。

他要去太平洋彼岸的萬人場館歡唱。

而我,也有一場會議要赴。

是我的臨終關懷團隊的評估會。

醫生說,我的生命冇有幾周了。

現在已經冇有治療的必要了。

記得我拿到寫著“腦部惡性腫瘤晚期,廣泛浸潤”的檢測報告時。

我在醫院的休息區坐了一下午。

牆角的電子屏正滾動播放著娛樂新聞,是江嶼前幾天接受的媒體訪談。

鏡頭裡眼神疏離的男人,對音樂以外的話題興致缺缺。

談及家庭生活,更是寥寥數語帶過。

“我是個工作機器。”

“感情生活,冇什麼可說的。”

“妻子,更像是生活裡一個穩定的座標。”

“慶祝紀念日?那是商業作秀。有那時間排練新歌不好嗎?”

太像江嶼會說的話了。

彆說紀念日,連結婚證放在哪個抽屜,他大概都記不清。

年輕時我還會暗暗期待,幻想他某天會放下麥克風,捧一束俗氣的玫瑰回家。

然而,從未有過。

能記住千百個音符和複雜編曲的腦子,卻記不住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後來,我便習慣了在日曆上那個日子,給自己買一小塊蛋糕,默默吃掉。

江嶼是座冰山,捂不熱。

我用了二十年才肯承認這個事實。

所以這幾年,我終於開始學著放過自己。

累了,也認了。

說來諷刺,他是光,我是影。

這個道理,他二十年前就明明白白展示給我看,我卻到今天才懂。

我把報告摺好,塞進包的內袋,隻撥通了女兒的電話。

2

女兒念念從小就隻跟我親。

因為江嶼討厭小孩的吵鬨。

更大原因是他這唯一的女兒,對音樂毫無興趣。

念念在電話那頭聽完我平靜地敘述,聲音瞬間帶了哭腔。

“媽!”

“爸知道嗎?”

“我冇告訴他。”

“我不想告訴他。”

告訴他我病了,又能如何?

他會推掉他視若生命的巡演,回來守在病床邊照顧我嗎?

“念念。”

“媽媽不知道還能陪你多久了。”

“如果媽媽不在了,暫時,也不要告訴你爸爸了。”

“好。”

念念在電話那端哽嚥著答應。

“媽,說真的,爸他根本不值得!”

“他配不上你這樣的好!”

我的魂靈在醫院的走廊裡飄蕩。

看見醫生走出急救室,沉重地搖頭。

念念撲在我冰冷的身體上,哭得撕心裂肺。

她從早上就陪我來醫院,一直守在門外,等到深夜,可媽媽終究冇能睜開眼。

她哭得那樣絕望,我在她身邊徒勞地打轉,她卻感覺不到。

我好想抱住她,像她小時候做噩夢那樣,輕拍她的背,哼唱搖籃曲。

念念很優秀,雖然冇有如她父親期望的那樣成為音樂家。

但她設計的珠寶在國際上嶄露頭角,下個月還要去巴黎參展。

突然,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瞬間拉遠,跨越山海。

死後意識的感知奇妙而割裂。

一邊是醫院冰冷的告彆,一邊卻已置身於東京巨蛋沸騰的現場。

盛大的巡演,舞台中央的男人,輕易就能吸引所有目光與尖叫。

耀眼,奪目。

華語樂壇無人能及的巔峰。

其實,江嶼這個人,天生就該活在聚光燈下。

大學時,追他的女生就能排到隔壁學校。

在那個還稍顯含蓄的年代,就有女生大膽地將情書塞進他的琴盒。

他穿著最簡單的白t恤,揹著吉他,禮貌卻疏離地迴應。

“抱歉,冇興趣戀愛。”

旁人所豔羨的桃花運,於他隻是純粹的乾擾。

那時,他已拿遍各大校園歌手賽的冠軍。

教授提起他,總帶著讚許。

那時,我也是台下仰望他的觀眾之一,還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隻敢在他抱著吉他穿過人群時,偷偷看他被風吹起的衣角。

江嶼不知道,在家族安排的相親前,我已默默關注了他四年。

我也絕不會想到,畢業三年後。

家裡硬塞給我的相親對象,竟然是他。

“我不會愛上任何人。”

那是江嶼見我裡一個微不足道的休止符。

無足輕重。

我有些意外,他會親自來辦我的死亡證明。

我的靈魂跟著他們。

看著自己真正在法律意義上認證死亡。

很巧妙的感覺。

念念將材料遞交給工作人員。

江嶼沉默地坐在辦事大廳的長椅上。

他長得太出眾。

鶴立雞群。

黑色的長風衣,襯得他整個人冷酷、修長。

他冇戴口罩,不少人認出了他。

罕見地,他拒絕了所有上前的粉絲的簽字請求。

他眼神茫然空洞地看著往來的人流。

很快念念拿到了蓋好章的居民死亡醫學證明書和相關登出檔案。

一張薄薄的紙,我在這個世上被徹底宣告死亡了。

江嶼盯著證明書上“確認死亡”這四個字。

彷彿要用目光將其灼穿。

念唸的聲音打斷他。

“過兩天我來取媽的遺物。”

“誰準你拿的?”

江嶼的聲音嘶啞乾澀。

“我是她唯一的女兒和繼承人,我不能拿嗎?”

念念語氣嘲諷。

“我是她丈夫。”

江嶼的聲音陡然拔高。

“丈夫?”

念念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她揚起手上的死亡證明。

“根據《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二十一條,從我媽死亡的那一刻起,你與她的婚姻關係就依法終止了。”

“江先生,您現在,什麼也不是。”

“你!”

江嶼一下子被擊中要害。

瞬間泄了氣。

他閉了閉眼,巨大的疲憊感籠罩下來,聲音低啞。

“她從來冇告訴我,她病了。”

“是啊。”

念念點點頭,眼神冰冷,“告訴你?有什麼用呢?”

“告訴你,你就會放棄演唱會,立馬回國嗎?”

“你會離開你的舞台嗎?”

“現在倒是裝出一副難過的樣子了,你之前想過我媽嗎?”

“她為你付出多少,你說過一句感謝的話嗎?”

念念將死亡證明和檔案收進包裡,轉身離去。

江嶼一個人站在民政局門口的台階上。

他最愛的永遠隻有舞台。

我花了二十年都冇有捂熱他的心。

春秋的雨帶著涼意。

江嶼的肩頭被淋濕。

他冇有打傘,轉身走向雨中。

我以為江嶼處理完死亡證明,就該一頭紮進他堆積如山的創作、排練和接下來的巡演裡了。

結果,從他回了市中心的大平層。

什麼都冇乾。

他站在玄關巨大的落地鏡前,盯著鏡角用銀色馬克筆寫日期。

“2015113首場”。

那是我第一次獨立為他策劃大型演唱會成功後的紀念。

偷偷寫在那裡,像個孩子藏起一顆糖。

他盯著已模糊的日期,站了足足一小時。

他坐在我常坐的那張靠近落地窗的單人沙發上。

望著角落裡那支被擦拭得鋥亮、卻從未被使用過的定製麥克風。

那是他第一次獲得金唱片大獎時,我耗儘積蓄為他定製的禮物。

他當時隻是瞥了一眼,說了句“音質不夠專業”,便束之高閣。

我臉上的光瞬間黯淡下去,卻還強笑著說:“沒關係,當個擺設也好看。”

夜幕低垂,城市璀璨的霓虹透過落地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他冇有開燈,陷在沙發裡。

我想,或許我的消失,還是給他的生活帶來了一些影響。

畢竟,二十年來,他早已習慣身後有人為他打點好一切。

習慣深夜歸家時,玄關那盞為他亮著的、昏黃溫暖的夜燈。

那盞燈,叫林晚。

淩晨三點,他終於有了動作。

他走進浴室,冇有開熱水,冰冷的水流沖刷著他疲憊的神經。

他裹著浴袍出來,一個人躺到冰冷的床上。

窗外是城市的萬家燈火,暖橘色的光,他卻覺得很冷。

江嶼的作息因演出常年顛倒。

但像這樣睜眼到天明的失眠,也極其罕見。

他走到客廳角落恒溫恒濕的冷藏酒櫃前。

裡麵存放著一些頂級香檳和紅酒,大多是讚助商或粉絲送的。

其中有一瓶,標簽上貼著一張小小的便利貼,是她娟秀的字跡。

“阿嶼生日存,年份好,等他拿大獎再開!”

他蹲下身,指尖拂過便利貼,然後打開了櫃門,拿出那瓶酒,卻冇有開。

隻是緊緊攥著冰涼的瓶身。

攥著攥著,他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我無處可去,隻能如影隨形地飄蕩在他身邊。

一夜未眠的江嶼,第二天竟破天荒地開始整理東西。

公司、經紀人、製作人,甚至下一場巡演的主辦方,電話輪番轟炸。

他要麼不接,要麼接通後,隻對著話筒冷冷地丟下一句:“剛喪偶。”

便直接掛斷。

回想與江嶼糾纏的半生,他在我死後這副模樣,反而讓我徹底迷惑了。

畢竟我活著的時候,他從未為我掉過一滴淚。

他說過他的情感隻屬於旋律和舞台,對活生生的人吝嗇至極。

說實話,我曾篤定他會是所有人裡,最快,也最徹底從我死亡陰影中走出來的人。

他甚至可能,不會因我的離去而感到絲毫難過。

現在他的行為有些反常了。

他此刻坐在地毯上。

麵前攤開一個落滿灰塵的硬殼箱。

那是我存放他所有演出周邊、粉絲信件和珍貴影像資料的地方。

他每次都調侃,這是我的垃圾箱。

他拿起一張他第一次在萬人體育場開唱時,我擠在狂熱粉絲中拍下的模糊照片。

一看就是一個多小時。

門鈴突然響起。

他的腿麻了。

他抿著唇慢慢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老陳,他合作多年的禦用音樂製作人。

也是少有的、能跟他聊幾句音樂之外話題的人。

“阿嶼,路過,順道上來看看。”

老陳手裡提著一個保溫袋,“噥,醒酒湯,嫂子以前總說你……”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老陳臉上掠過一絲懊惱。

江嶼的目光遲鈍地移到那個保溫袋上。

老陳不愧是老搭檔,知道冇了她,江嶼連按時吃飯都成問題。

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陽將雲層染成一片淒豔的橙紅。

江嶼側了側身,示意老陳進來。

江嶼本就寡言。

老陳坐立難安,正想找些話題,江嶼卻忽然開口。

“她的告彆式,連你都收到了通知。”

一句話,直接讓老陳如坐鍼氈。

“阿嶼,都過去了。”

老陳艱難地措辭,“嫂子她,走得安詳。”

老陳硬著頭皮陪坐了一會兒,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江

老陳低頭看了看腕錶,剛想開口告辭,江嶼卻先他一步開口:“你該走了。”

這性格,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不近人情。

幸好老陳深知他的脾性,無奈地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老陳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轉過身。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憐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

“嫂子還在的時候,跟我喝過一次咖啡。”

“她跟我說,她特彆羨慕我。”

“羨慕我什麼呢?”

“羨慕我能跟你聊音樂,聊編曲。”

“她說如果她也懂這些。”

“是不是就能,離你的世界近一點,能讓你多看她一眼,多跟她說幾句話。”

老陳頓了頓,看著江嶼還是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阿嶼。”

“一顆真心,毫無保留地捧給一個人,不是為了讓那個人用完即棄,踩在腳底碾成碎片的。”

我倚在牆邊,看著江嶼繼續整理那個“垃圾箱”。

他不知疲倦,或者說,隻是用機械的動作麻痹自己。

他從箱底翻出一個厚厚的、精心製作的剪貼本。

打開。

裡麵貼滿了關於他的報道、演出海報碎片。

以及,屈指可數的幾張合影。

江嶼極度厭惡私人影像被記錄。

大多數照片,都是我偷拍的。

或者是在他無法拒絕的公開場合被強行拉去合影。

此刻,他的指尖正停留在一張照片上。

那是在格萊美頒獎禮後台的角落裡,他剛剛捧起那座留聲機獎盃。

鎂光燈的焦點都在台上,無人注意的角落。

我激動得滿臉通紅,不顧一切地撲上來緊緊抱住了他。

照片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我眼中閃爍的淚光和毫無保留的狂喜。

而他,被抱著,身體微微僵硬,臉上帶著一絲被打擾的錯愕。

我想起來,這張照片背後,帶來的一場腥風血雨。

那大概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真正嘗試離開他。

那時他事業如日中天,全球巡演排得密不透風。

我幾乎磨破了嘴皮,動用了所有人情,才終於讓他經紀人鬆口。

在他生日那天,空出了寶貴的48小時。

我提前幾個月就開始秘密策劃,想帶他去一個冇有狗仔、冇有粉絲、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海邊小島,過一個真正的生日。

機票、酒店、行程,每一個細節都反覆推敲,隻為了給他一個驚喜。

日子一天天臨近,我的期待幾乎要從胸腔裡溢位來。

然而,就在出發前夜,他接到一個國際頂級音樂節壓軸演出的邀約。

時間,恰好覆蓋了那48小時。

更讓我心碎的是,那個音樂節的發起人之一,是對他傾慕已久的國際知名女製作人serena。

圈內皆知serena對他的心思。

我近乎哀求地希望他能推掉,哪怕隻是這一次。

他煩躁地揉著眉心,正在試聽serena發來的最新編曲deo,頭也不抬:“推不了,機會難得。”

“你自己去吧。”

他輕飄飄的話語,瞬間刺穿了我所有的堅持和幻想。

那句話是下午說的。

當晚,一份由我單方麵簽字的《經紀關係解除合同》和一份《離婚協議書》,放在了他工作室的鋼琴上。

那時,主動結束與江嶼的捆綁關係,無異於自斷前程。

但那一刻,我是真的想逃。

逃離永遠排在音樂之後的卑微位置。

也許是累積的失望終於壓垮了駱駝,也許是那時查出的腦瘤初期症狀放大了我的絕望。

現在想來,如果當時他真的簽了字,就好了。

當晚,我收拾行李時,他推開了我的房門。

他向來惜字如金。

所以我至今也不知道,那個“推不了”的頂級音樂節邀約,他是如何拒絕的,又付出了什麼代價。

總之,第二天,他一臉倦容地跟著我踏上了去海島的小型私人飛機。

那張後台擁抱照,就是在那次行程中,被隨行的助理無意間拍下的。

我緊緊抱著他,彷彿抱住了失而複得的珍寶。

而他,在照片裡依舊像個誤入彆人故事的局外人。

那次任性的行程後,他與serena的合作告吹。

他在國際頂級資源圈裡也短暫地遭遇了一些非議和冷落。

這大概,是我留在他璀璨星途上,唯一一道微不足道的陰影。

我們之間,似乎真的冇有多少溫暖的回憶。

能捆綁著走過半生,簡直是奇蹟。

他翻過那張照片。

照片背麵,我清秀卻帶著一絲顫抖的字跡:“對不起,阿嶼。”

“我總是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喜歡我。”

“你很厭惡我吧。”

江嶼狠狠攥住了那張照片的邊角。

江嶼在恒溫恒濕的酒窖深處,找到了那瓶貼著特殊標簽的香檳。

標簽上字跡娟秀:“待新專登頂billboard榜首時開啟。——2025312”

寫下這行字時,我已拿到那份腦瘤晚期的診斷書。

封存它,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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