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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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冇死,又有什麼關係。”
話音落下,殿內靜得能聽見雪落的聲音。
我從漫長的回憶中抽身,抬眼看向傅清臣。
這話說得太平靜。
冇有怨懟,冇有哭訴,像是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傅清臣顯然被我這副模樣噎住了。
他立在原地,雪光透過窗欞,映照著他清雋的側臉。
確實是好看的,難怪曾是京城貴女們夢裡的檀郎。
傅清臣剛想開口,大抵又要說出那些“懂事”、“寬容”的道理。
恰在此時,一陣穿堂風過,捲來一股甜膩香氣。
我的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
是福嘉身上的味道。
很獨特,像是多種花香糅雜,聞久了便覺頭昏腦漲。
可此刻,這味道隻讓我喉頭泛酸。
是要怎樣的耳鬢廝磨,怎樣的逾矩親近。
才能讓一個男子的衣袍間,如此濃烈地浸透另一個女子的氣息?
那般酸澀也隻一瞬。
便如冰雪遇陽,消散無蹤。
罷了,與我何乾。
我伸手想去端榻邊的茶盞,袖擺卻不經意帶落了一卷物什。
絳紅色的紙箋,散落一地。
那是嚴家送來的婚書樣式。
聖旨未下,風聲已走。
嚴家倒是直接,派人送來各式紋樣,讓我挑選合心意的。
傅清臣的目光落在那片絳紅上。
他眉頭緊鎖,下意識便上前一步,似要看清那究竟是什麼。
可這一動,裹挾著的異香更是撲麵而來,直衝肺腑。
“咳咳咳”
我忍不住掩唇,劇烈地咳嗽起來。
“傅大人,莫要上前。”
他的腳步僵在半途。
“這味道,我不喜。”
滿殿死寂。
他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半晌,才緩緩抬起自己的衣袖,湊近鼻端。
那一刻,他臉上閃過極其細微的怔忪。
或許直到此刻,他才驚覺自己早已被另一個女子的氣息標記。
但隨即,那點怔忪便被慣有的清冷覆蓋。
他放下手,麵色更寒,口吻訓誡:
“福嘉公主是你妹妹,心思純稚,絕非有意。殿下身為長姐,不該如此心存嫌惡,刻意針對。”
嫌惡,針對。
我緩緩闔上眼,苦笑著。
如今連不喜一種味道,都成了罪過。
我擺擺手,示意送客。
侍女若兒應聲上前:“傅大人,請。”
傅清臣卻不動。
他的目光覆在我臉上,試圖尋出我的喜悲。
可他什麼也找不到。
良久,他終於拂袖,轉身離去。
我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許久未動。
直到若兒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紙箋,輕聲問。
“公主,這些”
“收起來吧。”
我打斷她,目光投向窗外依舊紛揚的雪。
“隨便哪個都好。”
嫁給誰,又有什麼分彆。
病去如抽絲。
那場寒水徹底傷了我的元氣。
太醫診脈時連連搖頭,說公主玉體金貴,萬不可再受寒受驚。
可他們的問候,隨著我病榻時日的延長,漸漸稀落下去。
倒是嚴家,遣人送來的補藥從未間斷。
上好的老參,珍稀的血燕,都用錦盒裝著送來。
盒蓋上,“嚴鐸”二字龍飛鳳舞,筆鋒淩厲。
我與那位嚴小將軍,統共不過宮宴上幾麵之緣。
傳聞他性情暴戾,是能止小兒夜啼的“殺神”。
這些補藥,大抵是怕我這未來的新婦真的一病不起,誤了聯姻。
緣由已不重要。
在這人情冷暖的深宮,這份實在,反倒成了唯一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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