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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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和?”
傅清臣怔在原地,麵色一瞬慘白如紙。
幾乎是不可置信的望向我。
我平靜地伸出手,從他微顫的指間接過那捲明黃聖旨。
指尖相觸的刹那,他如遭火灼,猛地縮回手去。
“傅大人。”
我聲音疏淡,如同對待任何一個失儀的臣下。
“你失態了。”
我抱著聖旨,轉身走出慈寧宮。
背後那道目光灼熱極了,卻再也無法讓我回頭。
出嫁那日,天光盛好,鑼鼓盈天。
一片喜慶喧囂中,忽聞宮人驚慌勸阻之聲由遠及近。
“淑和!”
傅清臣竟闖至我的轎前,哪還有平日半分清冷自持的模樣。
他死死盯著我,眼底血絲遍佈:
“你不能嫁。”
“那嚴鐸是什麼人?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修羅!他性情暴戾,粗魯不堪,你嫁入那等門庭,何談幸福?那是萬丈深淵!”
我靜立轎前,看著他為另一個男子如此失態,隻覺荒謬可笑。
“傅大人。”
珠翠輕晃,映著我毫無波瀾的臉。
“您不也鐘情於那般天真爛漫、不拘禮數的女子麼?既如此,又何必來過問我的選擇?”
他猛地愣住,像是被我問住了。
“你果然是在賭氣,淑和,我知道你怨我,可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你若氣我,我可以”
“傅大人,你太高看自己了。”
我打斷他,聲音冷了下去。
“日後朝堂之上,還請儘心輔佐父皇。淑和,就此彆過。”
言畢,我不再看他瞬間灰敗的麵色,轉身踏入花轎。
轎簾垂落,將他所有的不甘與痛悔隔絕在外。
儀仗啟行,笙樂聒耳。
我知道,他定然仍癡立原地。
目送我的鸞駕遠去,直至消失在宮道儘頭。
將軍府冇有皇宮的繁文縟節,婚宴喧囂而直接。
新房內,龍鳳喜燭高燒,映得滿室暖紅。
蓋頭被一杆喜秤輕輕挑起。
嚴鐸就立在眼前,一身大紅喜服更襯得他眉目張揚。
他抱著臂膀,好整以暇地將我打量個夠,嘴角噙著那抹熟悉的戲謔:
“恭喜娘子,夙願得償。”
“宮外的月色,可還稱心?”
我仰頭,依舊如桐花台那夜般,大膽地迎視他。
而後,極輕,也極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低笑一聲,俯身逼近,帶著酒氣的呼吸拂過我麵頰:
“那麼公主殿下,預備如何謝我?”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唇,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冇有猶豫。
我踮起腳尖,主動吻了上去。
嚴鐸身形一僵,隨即喉間溢位一聲愉悅的悶笑。
他反客為主,大手扣住我的後頸,深深回吻過來。
紅綃帳暖,**繾綣。
原來,掙脫那座金雕玉砌的牢籠,天地竟如此遼闊。
被一人珍視的寵溺著的滋味,竟是如斯美好。
傅清臣,你瞧。
離了你,我非但能活,還能活得這般好。
嫁入將軍府,方知何為家。
冇有宮闈的步步驚心,冇有無休止儘的規矩體統。
下人們敬畏嚴鐸,連帶對我也極為恭敬。
可那眼神裡透著實實在在的關切,不似宮中那般浮於表麵的諂媚。
嚴鐸更甚。
他雖性子野,言談常帶幾分痞氣,待我卻心細如髮。
知我畏寒,早早命人燒暖地龍。
見我對著膳食蹙眉,便默不作聲將我嫌膩的肥肉夾走。
甚至在我夜半驚夢時,會笨拙地輕拍我的背,哼幾句邊塞小調哄我。
說來諷刺。
我,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
竟是第一次嚐到了被毫無顧忌偏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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